拯救那個短命鬼 第38章 渡厄
圭玉找到容遇時，少年憑欄倚靠在一側，月色清輝，灑落在他的臉側，平添上幾分莫名的薄涼。
她歪了歪頭，見到幾隻花賊悄悄飛落在他的衣袂，倒是比他更早察覺到她的到來。
見她往這邊走來，連忙扇動翅膀胡亂地飛離了去。
圭玉走到他的身邊，抓到一隻尤為笨的，捧到他的麵前，“阿容當真是討這些小精怪喜歡。”
容遇的視線隻輕掃過她的指尖，便立馬移開了去，似是對這東西並不感興趣。
圭玉疑惑地皺了皺眉，他瞧著就是滿腹心事的模樣，她都特意來找他了，怎麼連句師父都不叫了。
難不成是在怪她今日將他丟下之事？
可她分明就是在替他找東西。
想著想著她便拿出那個玉盒，遞給了他，“怎麼這副不高興的樣子？我說了會幫你找到的，現下拿給你了，你是不是總算如願以償了？”
容遇沒有接過她手中的東西，隻定定地看著她，輕啟唇問道：“師父知曉我找這東西是為了做什麼嗎？”
圭玉挑了挑眉，她其實也能猜到一些，凡人嘛，無非束縛於那些東西，親情自然也算其一。
阿容這般年紀，也是會想娘親的吧。
或許是她麵上表情的含義太過顯而易見，容遇突然笑了出聲，他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掀開蓋子，看著那塊臂骨，神色卻毫無動容。
他握住那塊臂骨，撩起袖口，皮肉內立馬鼓起一塊，隨即沿著筋骨緩緩移動，一點一點往上，而他皺緊了眉，死死盯著手中的東西。
圭玉將他攬進懷裡，指骨一點一點攀上他的臉，最後停留在頸側，稍稍用力。
那隻蠱蟲就這樣停留在她掌心緊貼住的部位，隨之而來的是他劇烈跳動的心臟。
圭玉冷著眼低頭看去，卻見他麵色蒼白著朝她勾了勾唇。
掌心的溫度極燙，不知是這雙早已形同白骨的手，還是他的緣故。
圭玉的手更用力了些，他的臉上頓時失了所有的血色，卻依舊一副乖順，她遇見過他許多次，他總是這樣。
她對他最大的印象，也僅是乖順二字而已。
前幾世的他，如今的他，都是這樣乖順討喜的模樣。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圭玉的神情恍惚了片刻，最終，還是放開了他。
容遇從她的懷中跌出，頸上紅痕清晰可見，他臉上的笑意更甚，倒看出幾分少年意氣了，“師父不殺我了？”
圭玉沉默片刻後，歎了口氣，“阿容實在是很討人喜歡。”
容遇諷刺地彎了彎眼，他伸出手，指腹蹭上了她的嘴角。
圭玉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他的指腹一抹猩紅。
她愣了愣，這具身體竟已狼狽成這樣了？
竟稍稍用力就幾近於四分五裂。
“師父既然不想殺我，那不如以後也就這樣如何？”他討好性地牽住她的手，語氣帶上了莫名的興奮。
“隻要拿到這個，我便能繼續活下去，師父既然說了是為我而來，又為何非要從我身上找到其他人的影子？”
圭玉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說，什麼叫其他人的影子。
他明明就是謝廊無本人。
即使他藉此續命，又能如何，凡人生命不過寥寥，添這五年六年的，又有什麼意義？
更何況……她猶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規定他命運的是仙人，他這番行徑，乃是有逆天道。
這樣一來，更會加重他天煞孤星的命數。
就算如此，他也非要活嗎？
圭玉認真地對上他的眼，緩聲說道：“阿容，即使命數孤苦，人情涼薄，你也非要活？”
容遇的眼尾通紅，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此時倒是比她更像鬼了。
他慘然一笑，點了點頭，朝她伸出手，“師父會跟我一直在一起嗎？”
圭玉沒有回應他的話，垂眸片刻卻感覺滿心唏噓。
上一世與他說起這件事時，他說這世事總是如此，沒什麼可在意的東西。
而如今他命途坎坷萬分，他卻非要活。
養一個凡人果然麻煩許多，她一個妖鬼，如何能完全猜的透他的想法。
他都這般堅定了，圭玉也無話可說。
大不了過幾年再將謝廊無帶回去，他那點壽命對她而言，無非是晚了片刻而已。
圭玉不回他的話，容遇抿了抿唇，頗有些緊張，“師父？”
“嗯？”圭玉歪過頭朝他笑了笑，“我自然會與你在一起。”
她當然會，她是為他而來的，待他死了也會帶他走。
翌日清晨。
日光方一照射到圭玉的身上，她便感覺到一股極度灼熱的痛意。
她最後的那點法力儘數落在一旁的容遇身上，迫使他沉沉睡去。
僅僅是做完這些，她的額角便浸出一層薄汗，身上的痛意更甚。
阿七不知何時已坐到了她的身邊，托著臉看著她。
“圭玉大人真不殺了他？就算這樣的話，他也出不了這幻境，同樣可能會死在這裡。”
圭玉見她見得太多，竟毫不意外她的出現，“你一直跟在我的身邊？”
阿七不高興地撇了撇嘴，語氣委屈起來，“這幻境的本源可與我無關，圭玉大人怎的這樣討厭我。”
話音剛落，她的語氣陰沉起來，一步一步靠近容遇，嘴裡不住地唸叨著，“圭玉大人動不了手，不如我替你動手吧。”
見圭玉麵色無波動，她又誇張地笑了起來，“哦——是我忘記了，就算養隻狸貓這麼久也是有感情的，何況是這樣一個人呢，我說的對不對？”
圭玉皺了皺眉，考慮了好一會兒，她確實說得也沒什麼錯處，隻是將容遇與狸貓相比，她總覺得有點不樂意。
阿容就算是狸貓，那肯定也是頂頂乖巧可愛的一隻。
“養一隻狸貓尚且會捨不得，那若是當做狸貓被養著呢？”阿七的神色陰沉下來，“圭玉，若你做過一隻狸貓，會忘記當初你搖尾乞憐的樣子，會忘記你的主人嗎！”
她又在說胡話。
圭玉本就渾身痛得很，聽她這般撕扯著說話，隻想捂住耳朵。
她又不是狸貓，又怎麼可能有主人。
待日頭完全升起，她的麵前閃過一道刺目的光，隨即皮肉通通被撕開。
意識徹底消散前，她隻看得見阿七，她張開臂膀試圖將她擁入懷中。
身後突兀地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溫涼如碎玉，似是帶著萬分不可置信，最終在她耳邊撕扯成奇怪的聲調。
“師父？”
“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