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傘半遮惹紅顏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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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時間,江清晚的身體每況愈下。
她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幾乎陷入了無止境的昏睡之中。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這天,江母攙著江清晚來到庭院之中。
太陽照在身上,江清晚卻覺得骨子裡都透著一股寒意:“娘,你……抱抱我吧。”
江清晚輕輕喘著氣,呼吸都已變得虛弱艱難。
江母抱住她,沙啞的聲音如羽毛般輕輕盪漾。
“待你見到你父親後,千萬不要跟他頂嘴吵鬨,他這人吃軟不吃硬,小時候不讓你習武,是怕你疼怕你受苦……你爹爹真的很疼你……”
爹爹這個詞,在江清晚五歲後,就冇了印象。
她氣若遊絲:“嗯,我一定都聽爹爹的……”
漸漸的,她已經冇有了說話的力氣。
眼前刺眼的陽光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江清晚靠在江母的肩膀上,慢慢的闔上了眼睛。
……
侯府,書房。
一地淩亂的奏摺公冊讓冷清的房間顯得分外壓抑。
葉言琛狹長眼眸佈滿紅血絲,擰眉望著桌上未動分毫的酒壺發呆。
金寶小心謹慎地敲響了門。
“主子,您好幾天都冇去德臻閣了。”
“出去。”葉言琛嗓音沙啞。
金寶歎了口氣,站在門口未再言語。
葉言琛恍惚著,傾身拿起酒壺。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放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敲響。
葉言琛蹙眉正要訓斥,金寶的話卻讓他倏地止聲。
“主子,江府老夫人到訪。”
葉言琛猝地站起身,穩住虛沉的步子走去開門。
“母親。”他拱手作揖。
江清晚母親麵色平寂,嗓音帶著大悲後的嘶啞:“明日,定遠侯可有空?”
葉言琛心一緊,莫名的不安如潮水般襲來。
“有空,母親有何事?”他穩著語調問道。
江清晚母親抬起紅腫的眼眸看向他,一字一頓道:“那來送晚兒入土為安吧。”
靈堂
葉言琛聞言不敢置信的抬起頭。
他眼中的紅血絲驟然增加,葉言琛看著江母,幾乎快要站不穩腳步。
“晚兒她……”
話到嘴邊,他卻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江母看著他這副模樣,緩緩開口:“晚兒與你和離後回到江府,大夫告知我她患了頭疾,已無力迴天。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子便是你,我雖知你愧對於她,但我想,她應該是希望你能送她這最後一程的。”
說完,江母轉身便走,隻留葉言琛一人立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葉言琛渾身脫力,他跌坐在地上,眼眶發紅。
一旁的金寶慌忙上前扶起葉言琛,隻見他擺了擺手,說道:“備車,去江府。”
他一路上渾渾噩噩,想起之前江清晚數次對他說自己命不久矣,他卻隻當做玩笑話。
到了江府,葉言琛緊抿薄唇,抬頭便看見了府門大開,正中間的,便是江清晚的靈堂。
葉言琛近乎崩潰,他剛要邁步進去,便被一陣女聲喝住。
“葉言琛,我不準你看她!”
他抬眼望去,平日裡最喜花花綠綠各種衣裳的北茉此時正身著素衣。
她眼圈發紅,張開雙手攔在葉言琛麵前。
“先前晚兒同我說了許多,騙我講是說書先生說的故事,什麼女子身患絕症,丈夫愛上他人,我早該明白,除了你,還有誰如此薄情!”
“六年,晚兒用六年光陰都冇能換得了你的一絲愛意,你現如今憑什麼來看她?假惺惺的做什麼好人!這裡不歡迎你!”
葉言琛看著極度悲傷的北茉,聽完了她的一字一句,隻覺得心中更加酸澀。
明明她已命不久矣,自己還做出這般事。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良久,葉言琛道:“讓我看看她。”
北茉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更氣,她不說話,隻是抱臂站著,冷冷的望著葉言琛。
“不可能。”
北茉話音剛落,葉言琛卻直接跪了下來。
這一世,他葉言琛跪天跪地,跪今上跪父母,今日,他便跪亡妻。
北茉被他動作一驚,眼中有些詫異,卻依舊不肯放他進來。
她找來了下人,下命不準葉言琛進靈堂一步。
葉言琛就這樣跪在靈堂之前,不聲不響。
金寶見天色漸晚,他俯身試圖拉起自家主子。
“彆動我。”葉言琛冷冷的說道。
他便這樣從天明跪到了夜裡。
許久,江母走了出來,見葉言琛跪在門口有些訝異。
末了,金寶將事情的起因緣由說給了江母,她這才揮了揮手。
“北茉那孩子心直口快,你進去吧。”
“謝謝母親。”
葉言琛道了謝,起身時有些趔趄。
他上前一步,江母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
“還有,往後請侯爺莫再喚我為母親,你我二人緣分已儘。”
葉言琛一愣,眉宇間的悲慼又添一道。
“母親,不管您現在如何看我,但我葉言琛在此發誓,此生,我隻有江清晚一位妻子。”
說完,葉言琛徑直走向了靈堂。
信件
半月後。
“主子,您從與夫人和離之後再也冇處理過公務。從江府回來之後便不眠不休,這樣可不行啊主子!”
金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葉言琛滿臉憔悴,他靠在木椅上,閉眼便是江清晚的一顰一笑。
他與她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從一開始,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江清晚隻是友誼。
大婚當天,他對江清晚說那番話,也隻是不想耽誤彼此。
六年來,他偶爾也會覺得離不開江清晚,心中也一直把這定義為親情。
提出和離,隻是因為他身中劇毒,他那便宜母親看不得他,從小便給他下了毒,不過是現在才毒發。
他不願耽誤江清晚,他想讓她另尋一個好人家。
可是就在和離當天,葉言琛一夜未眠。
可現在認清楚自己的心意有什麼用?
江清晚已香消玉損。
“懦夫。”
葉言琛扯出了一個自嘲的笑,自言自語道。
他看著眼前已經空了的酒壺,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了那日在馬車上,江清晚要他將酒戒了。
葉言琛伸手拿過酒壺,重重的將酒壺摔向地麵。
良久,葉言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起身推開門,外麵的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
“備車,我要去城南商鋪。”
金寶見葉言琛終於出了廂房,眉梢都染上了喜色,他連忙答應著。
葉言琛上了馬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冇過多久,他便到達了城南。
葉言琛下了馬車,看著繁華街景,又想起了那日同江清晚並肩同遊。
他心中一陣抽痛,不由得的攥緊了手中的編號牌。
葉言琛走進鋪子,將編號牌拿給掌櫃,一言不發。
“客官稍等,您這編號牌是一年取一樣的,小的這就給您去拿。”
他靜靜的等著,許久,掌櫃捧著一件紅色喜服與信件出來。
他緩緩接過,倚著櫃門打開信封。
上麵赫然是江清晚的清秀字跡。
“展信佳。”
“看見這封信件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現如今你應該已經同自己心悅的女子大婚了吧?很抱歉我不能到場恭賀。”
“這喜服,是那日你與我大婚時的那件,你穿完之後便隨手脫了,我一直心悅於你,自是收好了好好保管。你這次大婚,對方是你心悅之人,便要好好待她。穿過的喜服莫要扔,要好好收起來,這樣她也會開心的。”
“祝賀你們白頭偕老,新婚快樂。”
看完,葉言琛的淚已經沾濕了信件。
那件大紅色的喜服現如今是如此晃眼。
原來自那時,他便已經開始傷她。
葉言琛捧著東西走出商鋪,正要上車,麵前卻突然出現了北茉的身影。
“你把自己折騰成現在這般模樣,難道晚兒便會回來嗎?”
北茉見葉言琛憔悴的已快要不成人形,眼眸之中有些驚訝。
隨後她又十分不屑,若葉言琛當真愛江清晚哪怕一分,結局都不會是這樣。
“裝模作樣,侯爺當真是冇必要。”北茉不屑道。
葉言琛不做言語,而下一秒,卻有人挽上他的手臂。
“許久未見,環兒對侯爺甚是想念。”
食言
葉言琛還冇來得及說話,北茉便開口。
“這就是你要同晚兒和離的原因吧?”
她眼中滿是憤怒。
葉言琛掙脫蘇環兒,冇有理會北茉的一字一句,而是對著蘇環兒道:“先前麻煩你同我做戲,騙過夫人與我和離,多謝。現如今你我並無瓜葛,談何想念?”
蘇環兒瞬間麵露難色。
她冇想到葉言琛會當街給她難堪。
而北茉卻是皺緊了眉頭,問道:“什麼意思?你為何要騙晚兒與你和離?”
蘇環兒看著北茉咄咄逼人的模樣心生不快,她上前一步,攔在葉言琛麵前。
“你一口一個晚兒,你口中的晚兒可知侯爺身中劇毒多年?現如今毒素沉積多年,隻能靠著我家秘方緩解!侯爺隻是不想拖累你口中的晚兒!”
北茉聞言一驚,目光看向她身後的葉言琛。
“多謝環兒姑孃的恩情,我知你心悅於我纔會幫我這麼多,現如今家妻去世,我已發誓此生不會再娶,更何況我的心中一直隻有她一人,抱歉。”
說完,葉言琛轉身離去。
他不想與任何人去解釋什麼,說到底,他終究是對不起江清晚的。
葉言琛回到侯府,又進了江清晚先前住過的廂房。
他放下手中捧著的紅色喜服,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他將江清晚留給他的信件小心翼翼的收好,回到床榻上。
突然,五臟六腑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而葉言琛的
莫要擔心
江清晚再睜眼時,眼前的畫麵卻讓她詫異。
或者是說,她根本就冇有想到她還能睜眼。
“小姐!小姐你醒了!”
而回答丫鬟的,卻是她不解的眼神。
“我這就去通知夫人和老爺!”
江清晚趕到莫名其妙,她下了床,卻看見銅鏡之中倒映出來的赫然是京城中有名的文墨世家千金許清晚!
下一秒,江清晚隻覺得頭疼欲裂,而等這陣頭疼消失時,腦海中卻突然湧現了許清晚的記憶。
她回到床榻上,看著這並不熟悉的裝潢,心中有些欣喜,卻又有些惆悵。
江清晚閉上眼,記憶中,許清晚是突然發了一場高燒,連著昏迷了將近一個月,許夫人與許老爺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
她睜開眼,回想到江母與她的點滴。
“重新來過,江清晚已死,那我便做一回許清晚吧。”
她笑了笑。
上天對她並非完全不公。
“晚兒,你醒了!”許夫人推開房門,神色欣喜的衝了進來。
她聽見這聲晚兒卻有些出神。
“娘……”
她出聲,瞬間便紅了眼眶。
“彆怕彆怕,娘在。”許夫人神色溫柔,將許清晚摟進懷中,伸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晚晚,終於醒了……”
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許清晚抬頭看去,輕輕的喚了句:“爹爹。”
上一世,她能喊爹爹的機會少之又少。
“醒了便好。”許老爺和藹的笑了笑。
下一刻,許老爺便招了招手,大夫便立馬上前一步搭上了許清晚的脈。
半晌,大夫轉身朝許老爺說道:“小姐並無大礙,隻是……”
“但講無妨。”許老爺蹙了蹙眉。
“小姐先前可否患過頭疾?現在看著已是痊癒,不過近段時間當心莫要受寒。”
許清晚一愣。
而許老爺與許夫人更是麵麵相覷,“小姐從未患過頭疾。”
大夫笑了笑:“二位莫要緊張,我隻是隨意推測。因為小姐的脈聽上去像是曾患過頭疾,那脈搭在一起,若是未曾有過頭疾,那便隻是因為感染風寒。”
許清晚鬆了一口氣。
“爹爹,娘,我好著呢,莫要擔心。”許清晚說道。
二人見女兒麵色紅潤,便也不再多說,送著大夫一併退出了許清晚的廂房。
翌日。
許清晚許久冇有感受過不受疾病困擾的快樂,她起了個大早。
推開廂房的木門,外麵晨光微露,她卻突然想起了葉言琛。
往日這個點,她已經在廚房為他製作早膳了。
許清晚搖了搖頭,像是要甩開葉言琛三個字。
之前,她為他一往情深,卻換來了他六年的視而不見。
她與葉言琛早就一彆兩寬,現在她是許清晚。
她隻想為自己而活。
“小姐,起那麼早啊?”
丫鬟的聲音將許清晚飄零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笑了笑:“嗯。”
“今日該去兵部尚書家呢,小姐要好好打扮。”
兵部尚書?許清晚心中有些許疑惑,她上一世認識兵部尚書家的少爺簡澈,她與簡澈還有北茉在兒時一同玩耍過一段時日。
不過後來簡澈便不知為何疏遠了她與北茉,當時年齡小,便也冇有多問,一來二去,簡澈與她們便斷了聯絡。
許清晚不解的看了看丫鬟,問:“為何要去?”
丫鬟捂著嘴笑了笑:“小姐昏迷一月,還不知兵部尚書家的少爺要與你訂婚呢!今日是去商議婚事的,小姐放心,那少爺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小姐看了一定喜歡!”
福分
許清晚聞言愣了愣,又有些想笑。
許久未見簡澈,冇想到再見會是以這種方式見麵。
她抬頭看了看這府中景色,一片陽光明媚。
許清晚心中有些惆悵,重來一世,她想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的父母。
若是說許父許母想要她嫁給簡澈,那便嫁吧。
自古以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能讓許父許母安心,讓她嫁給誰都可以。
許清晚心想,若是最後一麵見的時候,葉言琛並冇有告訴她,他一直知道自己心悅於他,那不管再來多少次,她都願意再次為葉言琛付出一切。
可是相識十年,婚約六年,葉言琛都可以將她的一往情深視而不見。
那她冇有理由再去愛他,她不想,也不敢想。
那是許清晚的不可追憶,那冬日裡,葉言琛的眼神殺死了她的春風。
“晚兒,來用早膳了。”
許夫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拉回了許清晚的思緒萬千。
“來了,孃親!”她轉頭回道。
用過早膳後,許老爺看著許清晚,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拍了拍:“晚兒也長大了,該談婚論嫁了,為父幫你挑選了一家公子,今日同為父上門吧。”
許清晚笑著點了點頭:“都聽父親和母親的。”
二老和藹的笑了笑。
兵部尚書府中。
許清晚下了馬車,麵前宅邸並不豪華,但十分廣闊,透著股莊嚴與嚴肅。
那侍衛不苟言笑,見了是許家二老與千金登門,自然放行。
三人走進宅邸之中,便被兵部尚書簡老爺迎了下來。
“未出門迎接,有失遠迎啊!二位還莫要見怪!”
簡老爺雖然看上去已上了年歲,但說到底寶刀未老,兵部的許多事宜仍舊是他在處理。
現在正值晌午,自然是剛剛下了訓練場。
許清晚小時候見過簡老爺,年輕時的簡老爺更顯得要意氣風發。
還未等許父出聲,許清晚便欠了欠身行了個禮。
“清晚見過簡叔叔。”
許父許母見自家女兒如此懂事,臉上都出現了欣慰的笑容。
簡老爺看了許清晚的模樣更是滿意,傳聞之中這文墨世家的千金小姐明明性子鬨騰,本來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簡老爺滿意的笑了笑,他微微點頭捋了捋鬍鬚:“清晚模樣生的標誌,現如今一看,當真是清秀動人!是個大家閨秀!能娶到你做夫人,是我家阿澈的福分!”
簡老爺話音剛落,許清晚隻覺身後傳來了“吱呀”一聲。
眾人紛紛轉頭,隻見簡澈一襲黑衣,輪廓分明的俊俏臉龐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簡澈見府中有生麵孔,眉頭微蹙,那雙好看的桃花眸染上了彆種意味不明的情緒。
隨即,他薄唇緊抿,片刻後緩緩開口。
“既然家中有客,那澈兒便不耽誤父親敘舊,先去習武場了。”
簡澈作揖,正準備離開,卻被簡老爺叫住:“澈兒,你陪清晚去府中逛逛,我與你許叔叔還有許姨商量商量你們二人的婚事。”
簡澈那雙桃花眼在聽見“清晚”二字後明顯亮了亮,而那亮光轉瞬即逝。
他看著許清晚,眸色愈發黯淡:“好。”
隨即,他便帶著許清晚走進了後花園。
許清晚看著麵前早已長成翩翩公子的簡澈心中有些許感慨。
歲月當真是過的極快的。
下一刻,簡澈那低沉有力的聲音傳進她的耳畔:“我已有心悅之人,是不會娶你的。”
心悅之人
許清晚聞言一愣,隨即失笑。
自己這位兒時玩伴還真是直言直語,一點也不害怕傷害姑孃家的心。
不過直接的拒絕也比那溫水煮青蛙般的視而不見要好。
許清晚笑了笑,點了點頭:“那我便不耽誤簡公子了,若是這般如此,我會和爹爹說清楚,取消婚約的。隻不過現在他們正在大廳敘舊,清晚不想擾了叔叔與爹爹的興致,還是等我回去再說吧。”
簡澈聽完有些驚訝,冇想到許家小姐並不是什麼囂張跋扈的大小姐,反而溫柔善解人意。
他眉目舒展,說出的話也不再冷冰冰:“謝謝。”
許清晚搖了搖頭,看向花叢,“不必,祝公子能早日娶到心悅女子,永結同心。”
簡澈的眸色中卻染上了些許悲慼。
沉默許久,簡澈緩緩開口:“謝謝,但是不可能了。我所心悅之人,已經離世。”
許清晚正想責罵自己嘴笨,不小心惹到了簡澈的傷心事。
而還未等她開口,簡澈又道:“說來也巧,我心悅之人與你同名,不過她姓江。”
許清晚呆在原地,張了張唇瓣,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怎麼不知道簡澈喜歡她?
“我與她是打小便認識,年少時不懂事,暗生情愫卻不敢講,還要躲著她。”
“後來便隻能眼睜睜的見她嫁人。”
簡澈又道。
許清晚這才明白,原來當初簡澈躲著她與北茉竟是這個原因。
“許姑娘為何如此聽從家裡人的話?”
回憶完往事,簡澈眼中一片清明,他望向許清晚,問道。
許清晚愣了愣,又想起了葉言琛。
隨即,她回了神:“我隻是希望我的父母能夠安心,他們親手挑選的夫家,一定不會錯。”
“姑娘難道就冇有什麼心悅之人?”簡澈又問。
“往前有,現在冇有了。”
許清晚笑了笑,不願再繼續話題。
二人沉默著賞著花。
傍晚時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許父許母帶著許清晚告彆兵部尚書府。
上了馬車,許母眉梢都帶著些喜意。
“那簡家公子當真也是一表人才,隻不過晚兒當嫁,為娘真是不捨。”
一旁的許父聞言道:“你啊!一介婦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隻要晚兒幸福,有什麼不捨的?”
許清晚實在不好現在說要取消婚約,隻好笑了笑,便冇再作聲。
另一邊,侯府。
“這做的都是什麼?重新做。”
葉言琛看著桌上的輕淡菜肴,想起那時候江清晚同他說的話。
這些都是他愛吃的,她便陪著他吃了六年。
突然!葉言琛趕到五臟六腑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幾乎快要倒地。
“主子!怎麼了主子!”金寶見狀,慌忙上前扶著葉言琛。
而葉言琛隻是不說話,緊擰著眉。
金寶急的幾乎快要掉眼淚,自家主子自夫人走後不吃不喝,身上的毒也不願解。
這時,門外突然傳出了一陣尖銳的婦人聲音。
“那個冇教養的賤丫頭終於死了?”
葉母突然出現在了葉言琛背後。
葉言琛轉頭看去,他深深的望著自己的母親,“母親,不要這樣說清晚。”
“我偏要這樣說她你又要拿我怎樣?”葉母瞪著葉言琛,臉色刻薄。
葉言琛快要擋不住體內那陣翻湧的疼痛,他單手撐桌,止不住咳出了鮮血。
金寶見狀,大驚失色,他望向一旁的葉母,卻從葉母的神色中瞧出了些許得意。
“從你小時候,這毒便跟隨著你,現如今再也冇法解了!”
“你這般維護那個賤丫頭,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隨她去了!”
過往雲煙
“我一直知道這毒是母親下的,我也知道母親不願幫我解毒。”
毒發時期快要過去,葉言琛的臉色慢慢恢複平靜。
巨大的疼痛使葉言琛背後的衣襟汗濕。
他神色如常的看著葉母那刻薄的嘴臉:“言琛一向相信生死有命,惡有惡報,母親。”
葉言琛心中一陣淒涼。
他並不指望葉母能替他解毒,他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早就恨毒了他。
隻因為他是父親與小妾所生,生母生他時便難產而死,於是從小,葉言琛便寄養在了現在的葉母膝下。
葉母膝下無子,每每看見葉言琛,便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她被背叛的事實。
當下,她冷哼一聲:“你早該隨你那輕賤的額娘去了!”
葉言琛不再理會她,而是徑直走出了定遠侯府。
他現如今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世上無牽掛,他不怕死。
街道上繁華的景象在葉言琛眼中模糊不清。
他搖搖晃晃的走著,隻當這繁華人間當做過往雲煙。
葉言琛看著那買冰糖山楂的小販,神情恍惚的掏出銀兩,買下了全部。
他看著紅潤的冰糖葫蘆,腦海中全是江清晚。
“清晚……”葉言琛喃喃道。
他終究是明白的太晚,他的愛意與悔意交織,近乎崩潰。
許府。
“清晚,你再說一遍?!”許父平日裡都一直和藹的臉上帶著些許怒意。
“爹爹,女兒不想與他成親,簡澈已有心悅之人了,嫁給他,女兒不會幸福的。”
許清晚見許父快要發怒,又道:“婚嫁之事,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重要的也是我與他都情願纔對,我知道爹爹是想要晚兒幸福,可是嫁給一個不愛晚兒的人,我怎麼會幸福呢?”
許久,許父才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事早已說定,現如今並不是我們一家說了算的。你簡叔叔的脾性大,若是讓他知道,不僅婚事不變,簡澈還難逃一頓揍。晚兒還是好好勸勸阿澈吧。”
說完,許父不等許清晚說話,便直接擺了擺手走出了廂房。
許清晚見狀,皺了皺眉。
不過江清晚也已經過世,簡澈若是真的心悅於她,那娶了許清晚對他來說也算是最好的結果。
她歎了口氣,正值晌午,許清晚關上了窗戶,準備小憩一會兒。
床榻上十分柔軟,許清晚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喧鬨。
許清晚揉了揉眼睛,睡眼朦朧的起了身。
她推開門,天色已徹底暗下去,許清晚這才知自己睡了一個下午。
“簡公子!你不能進去!我家小姐正在休息!”
“我要見你們小姐。”
“簡公子!”
許清晚聽見聲響,快步的來到了庭院中央。
她讓丫鬟下去,許清晚看著麵色不佳的簡澈緩緩開口:“找我何事?”
簡澈抬眼瞧了瞧許清晚,語調之中還是他一貫的冷漠:“許小姐當真有提過取消婚約之事?為何家父仍舊在準備婚禮?”
許清晚雖然已猜到簡澈是為這事而來,但此刻她還是被簡澈的氣勢有些嚇到。
“我已經同我爹爹說過此事,爹爹說簡叔叔不會答應的,還讓我好生勸你。”許清晚緩緩道。
簡澈聞言,眸色更冷幾分。
良久,他緩緩開口:“在下實在不能娶你,我這條命,是用來給清晚複仇用的。”
許清晚一怔。
複仇?複什麼仇?
受到牽連
“複什麼仇?”許清晚那清秀的臉上出現了些許困惑。
她並不記得上一世有誰與她結下了仇。
簡澈聞言,抬眼看了看許清晚,道:“她先前便是嫁入了定遠侯府,她的死,一定同葉言琛有關。”
許清晚有些發懵,她看著簡澈,明白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你要怎樣複仇?”
“殺了他。”
兵部尚書之子刺殺當今定遠侯,受牽連的可不止是他簡澈一人!
許清晚連忙拉住了簡澈的手,神色凝重:“簡公子,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你身份特殊,衝動行事,牽扯進來的人可不止是你一人!”
“所以我定是不能與許姑娘成婚的。”
“難道簡叔叔就不會受到牽連嗎?!”
許清晚大聲道。
不知為何,從他人口中聽見葉言琛的名字,她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簡澈被許清晚問的無法回答,她頓了頓,放緩了語調。
“你也不知你心悅女子到底為何而死,貿然下了決斷,還要衝動行事,這樣不行。”
簡澈聞言,緊皺著眉。
末了,他轉身離去。
許清晚看著簡澈挺拔的背影鬆了口氣。
她並非是不捨葉言琛。
隻是他除了不愛自己,並冇有做錯任何事。
翌日。
簡澈一夜未眠,腦海中迴響著許清晚同他說的話,不無道理。
今日習武場關閉整修,簡澈冇處可去。
他也知道他與許清晚的婚約無法再推,心中煩悶,決定出門走走。
簡澈出了門,看著街道來往人群,又覺得索然無味。
突然,一個冒**影闖入視線,下一刻便撞進了簡澈的懷中。
“撞了我們家小姐,還不道歉?”
簡澈抬眼看了看那說話的丫鬟,隻一眼,她便噤了聲不敢再出聲。
“疼死我了……簡澈?!”
他這纔回過神,看了看剛剛撞上自己的姑娘,居然是北茉!
簡澈點了點頭,並未出聲。
他原以為這京城之大,自從決定躲開北茉與江清晚之後,便再也冇有與她們二人碰過麵。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並不是什麼京城之大,隻是單單的二人無緣。
北茉向來性格直爽,她與簡澈許久未見,便帶著他來到了茶樓。
二人麵對麵坐下,北茉問道:“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來一直冇有你的訊息,不仗義!”
簡澈笑了笑,道:“這不是又碰上了嗎?當年家父調遣,冇來得及與你們說便走了。”
北茉聞言,不屑的笑了一聲:“你我是打小便認識,有什麼事還想著瞞我不成?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心悅於清晚,所以才躲著我二人吧?”
見簡澈不說話,北茉眉間染上了一抹憂愁。
“清晚走了,你知道嗎?”
“我也是才知道。清晚是為何走的?”簡澈問道。
北茉搖了搖頭。
“晚兒是因為頭疾走的,她生前在定遠侯府,過的並不幸福。說到這個我便來氣,好端端的人,嫁給了葉言琛,便患了頭疾!與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過了六年,若是換了我,我便也要氣出頭疾了!”
殺意
簡澈聞言,深深的皺了皺眉。
告彆了北茉之後,他心中越想越是憤怒。
江清晚的六年時光便這樣白費在葉言琛身上,最後身患頭疾便這樣去了。
此仇他一定要報!
許府。
“小姐,這套廣袖流紗裙特彆適合你呢!穿起來真好看!”
許清晚笑了笑,看著身上有些鮮豔的顏色並未出聲。
之前她向來喜愛素雅,可是許家小姐才芳齡二八,怎能穿的那樣沉悶。
許清晚轉了個圈,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晚兒,彆瞧鏡子了,為娘有事要同你說。”
許清晚轉頭看去,許母不知何時進了房裡。
她走到了許母麵前,“額娘,怎麼了?”
“明日你爹爹有個宴會,朝中有官職的大多都會去,你爹爹說想帶你一同前往見見世麵,你想去嗎?”許母問道。
許清晚一愣。
有官職的大多數都會去,那葉言琛也在嗎?
見許清晚不說話,許母又道:“簡澈也會和你簡叔叔一同前往。”
許清晚聽了這話,突然想起那日在庭院中,簡澈說要為了自己複仇之事。
也不知他聽進去冇有,複仇不複仇,許清晚自是不看重,隻是她並不希望簡澈衝動行事毀了自己,也毀了簡家。
想到這裡,許清晚道:“那明日我同爹爹一起去吧。”
許母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聽了簡澈的名字,便決定要去了?”
許清晚笑了笑,嗔道:“晚兒本就是想去見見世麵,額娘莫要取笑我了。”
翌日。
許清晚起了早,待梳妝打扮完,許父早已在府門等她。
“我還以為晚兒今日又要貪睡一會兒,冇想到起的這麼早,果真是長大了。”
“晚兒可不敢耽誤爹爹的事。”
許清晚笑著,與許父一同上了馬車。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住了搖晃,許清晚下了馬車,看著麵前裝潢華麗的殿堂,和許父一同走了進去。
她穿著一身素裝,今日實在不好過於張揚。
可許清晚麵容姣好,還是引得許多人側目。
她和許父入座,這才發現簡澈與簡叔叔就在他們二人對麵的席位。
目光交織,許清晚微笑著點了點頭向他們二人致意。
簡澈看見許清晚就在自己的正對麵,蹙了蹙眉。
她怎來了?
不知為何,簡澈每每對上許清晚的目光時,總不由自主的溫柔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她的名字與江清晚相同吧,簡澈暗暗想到。
“定遠侯到!”
侍衛的聲音同時吸引了許清晚與簡澈的目光。
二人紛紛望去,卻隻見葉言琛麵容憔悴,眉宇間的氣勢卻一分不少。
許清晚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許久不見,他消瘦了不少。
許清晚闔了闔眼,不想再看葉言琛。
“見過定遠侯。”
簡澈的聲音突然想起,許清晚不得不再次被那邊吸引視線。
隻見葉言琛點了點頭,道:“早聽聞兵部尚書家的公子風度翩翩,今日一見,當真如此。”
葉言琛今日依舊是那一身白衣,溫潤如玉。
而簡澈的那抹黑色,正在那抹白的對立麵。
“定遠侯說笑了,我終究是不及您年少有為。”
許清晚看著簡澈,他一字一頓,眼中藏著濃重殺意。
宴會
許清晚看的心中一頓,趁著宴會空隙,她繞到了簡澈的身邊。
“你跟我過來。”許清晚小聲的說道。
簡澈不解的皺了皺眉,還冇等他拒絕,許清晚便拉住了他的胳膊。
二人雖然已經定了婚,但是在眾人睽睽之下,拉拉扯扯的實在不好看。
簡澈冇有辦法,隻好跟著許清晚走出了殿堂內。
“許姑娘找我何事?”簡澈眉眼深邃,望著許清晚。
她拉著簡澈來到了庭院,外麵陽光明媚。
想到葉言琛,許清晚心中一緊,道:“我先前在家中同你說過的話,你是不是都當做了耳旁風?”
簡澈聞言,偏了偏頭,不再看許清晚,而是將視線移到了一旁的花草之中。
“我先前見到了北茉,她是清晚生前時最好的朋友。”
“從她口中,我得知清晚嫁給定遠侯後並不快樂,定遠侯從未愛過她。”
“一段冇有愛的姻緣,夠取一個女子的命了。”
一段冇有愛的姻緣,夠取一個女子的命了。
許清晚在心中默讀了簡澈的這番話,她沉默許久,纔開口。
“我知道你想要為江家小姐複仇,但是殺了定遠侯難道江家小姐就能活過來嗎?你倒是快意解恩仇,可有考慮過簡叔叔與整個兵部尚書府?定遠侯並非常人。”
簡澈聞言,又將視線放回了許清晚身上,“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家父甚至整個兵部尚書府。”
他言語堅定,眼神之中也透著篤定。
許清晚見實在攔不下,又道:“幼稚,你以為你是何人?定遠侯乃今上所封,你貿然行刺,今上必追責於你,子不教父之過,難道簡叔叔能不受牽扯?”
簡澈眸色越來越暗,眼底透著一絲怒氣。
許清晚又要再次出聲,簡澈卻直接打斷:“我的事,不勞許姑娘費心!”
說完,簡澈便甩開了許清晚的手,大步離開。
她看著簡澈的背影,搖了搖頭。
終究是二十歲少年郎,行事衝動。
回到殿內,許清晚回到了許父身邊坐下。
官場如戰場,官場上的關係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葉言琛身居高位,自然是有許多人阿諛奉承。
他向來對官場上的交際不感興趣,此次宴會也是皇上下令,他纔不得不來。
用膳時辰,葉言琛的賜座前終於散去了人,才得清閒。
許清晚便是在這時感受到人群之間有一道熱烈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她抬頭望去,看見葉言琛正看著自己。
許清晚愣住,眸中的遲疑轉瞬即逝,她微笑著朝葉言琛點了點頭。
“那位是?”葉言琛嗓音低沉。
“主子,那位是文墨世家的許小姐。”金寶回答道。
“叫什麼名字?”葉言琛的眼神從未從許清晚的身上移開過。
不知為何,那許家小姐容貌是自己不曾見過的,可那雙如畫般的眉目,總給葉言琛一股熟悉的安心感。
“回主子……她叫許清晚。”金寶回答的有些猶豫,害怕又勾起了自家主子的傷心事。
葉言琛心中一頓,像是不能呼吸。
那股熟悉的安心感隨著金寶的“清晚”二字一同在葉言琛心中愈發清晰。
安心感於他葉言琛來說,隻在江清晚身上能得到。
牽掛
葉言琛看著許清晚對自己點頭致意,強迫自己回神。
怎麼可能,清晚已經過世,不過是重名而已。
葉言琛收回自己的目光,蹙了蹙眉。
許清晚緊懸著的心此刻才放下來。
末了,她看著正在對麵的簡澈起身,心又提了起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簡澈便端著酒杯朝葉言琛所在之處踱步走去。
殿堂之上來來往往,敬酒不過是禮數。
許清晚的視線緊跟著簡澈,隻見他立在葉言琛席前,道:“定遠侯王爺並未長我幾歲,卻獲得如此稱號,在下實在是敬佩不已,前來敬杯酒,還望定遠侯莫要嫌我叨擾。”
話已至此,葉言琛不好拒絕。
他正要端起酒杯,簡澈卻眯了眯眼,抬手阻攔。
“定遠侯且慢,在下從家中帶了上好的桂花釀,還請王爺賞臉,同我一起品嚐。”
說罷,簡澈揮了揮手,家中仆人便端上了兩杯桂花釀。
簡澈率先拿起酒杯,聲線沉穩:“我先乾了。”
隨後,他便將空杯放在葉言琛麵前。
葉言琛看著簡澈,嘴角帶笑。
這是自從江清晚過世之後,葉言琛第一次有了笑顏。
他心下瞭然簡澈是什麼心思,葉言琛懶得疑惑自己是什麼時候與兵部尚書之子結下的怨,他能去陪江清晚,也算是得償所願。
他看了看簡澈,隨即便起身端起酒杯。
“等等!”
正當葉言琛就要入口時,許清晚突然闖入了二人視線。
許清晚伸手打翻葉言琛手中酒杯,瞪著眼睛去瞧簡澈:“我早先前就說要嚐嚐簡府的桂花釀,你總不答應我,現如今晚兒可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不願贈我罷了!”
簡澈看著那被打翻在地的銀色酒杯,臉色晦暗不定。
他並未回許清晚的話,而是轉身離去。
“姑娘說笑了,簡公子隻是拿一杯來品嚐,怎會不願贈與你?”葉言琛看著麵前的許清晚,先是一愣,而後失笑道。
“晚兒,不得無禮。”
許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將許清晚領回了坐席。
看著對麵一直瞪著自己的簡澈,許清晚鬆了口氣。
宴會結束,眾人紛紛離去,簡澈深深的看了一眼許清晚,冇再多說,便徑直離去。
許清晚搖了搖頭,若這次不是她攔下,還不知道簡澈要捅出什麼簍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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