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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為雲外秋雁行(GD) 無緣與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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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緣與執念

首爾的日程排山倒海,將權誌龍迅速裹挾回“g-dragon”的軌道。新專輯的宣發進入白熱化階段,雜誌拍攝、媒體訪談、廣告代言……他像個高速旋轉的陀螺,被無形的鞭子抽打著,在閃光燈和讚譽聲中竭力維持著平衡。然而,每當夜深人靜,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口袋裡那個堅硬的木質線軸時,蘇州的記憶便會如幽靈般浮現,帶著緙絲機的“唧唧”聲和碧螺春的清冽香氣,與他眼前的浮華世界形成尖銳的割裂。

那捲藍色的絲線,成了他連線兩個世界的唯一信物,也成了他內心深處一個無法填補的空洞。他渴望再次踏入那個靜謐的空間,渴望看到那幅已然完成的《宇宙經緯圖》懸掛起來的樣子,更渴望……見到那個清冷如蓮的身影。

一種近乎固執的念頭在他心中滋長——他需要擁有一幅她的作品,一幅真正屬於他的、由她親手織就的緙絲。這不僅僅是為了收藏,更像是一種確認,一種將那段超現實的時光錨定在現實中的執念。

他沒有親自開口。或許是出於某種微妙的自尊,或許是擔心那份純粹會因為摻雜了金錢交易而變質,他選擇了最符合他所在世界規則的方式——委托。

“正洙哥,”在一次行程間隙,他對經紀人說,“幫我聯係一個人,在蘇州。”他遞過一張寫著“清音”工作室地址和沈清音名字的紙條,“問問她,能否為我定製一幅緙絲作品。題材、尺寸由她定,價格……不是問題。”

經紀人金正洙接過紙條,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他瞭解權誌龍對藝術的癡迷,也隱約知道他在蘇州度過了一段“尋找靈感”的時光,但如此正式地、不惜重金地想要定製一件傳統工藝品,還是頭一遭。他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好,我去聯係。”

幾天後,金正洙麵色有些古怪地向權誌龍彙報了結果。

“誌龍,那邊……拒絕了。”金正洙的語氣帶著幾分不可思議,“我通過各種渠道,表達了我們極大的誠意,開出的價格絕對是天價,足夠她那個小工作室運轉好幾年。但那位沈女士,隻回了一句話。”

權誌龍的心沉了下去:“什麼話?”

“她說,”金正洙模仿著那種清冷平靜的語調,“‘無緣’。”

無緣。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冰冷的巨石,砸在權誌龍的心上。不是“沒空”,不是“不接定製”,而是“無緣”。這是一種超越了商業邏輯的、帶著玄學意味的拒絕,將他和他所代表的那個用金錢和資源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世界,徹底隔絕在外。

一股混合著挫敗、難堪和失落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坐在寬敞的化妝間裡,周圍是忙碌的工作人員和昂貴的服飾,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在那個女子和她守護的技藝麵前,他引以為傲的一切——名聲、財富、地位——似乎都失去了效力。

金正洙看著他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試探著問:“要不要再想想辦法?或者通過其他……”

“不用了。”權誌龍打斷他,聲音有些沙啞。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沈清音說“很多人來看,說美。然後,離開”時那平淡疏離的眼神。

他忽然明白了。她拒絕的不是錢,也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那種試圖用金錢去購買、去占有那份純粹技藝和心血的姿態。在她看來,藝術品的誕生需要“緣”,是創作者與題材、與材質、甚至與未來擁有者之間的一種心靈契合,而非冰冷的交易。

他之前的到訪,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契合了某種“緣”,所以他們能進行那些深入的“藝術交流”。而當他試圖用經紀人和鈔票來構建橋梁時,那份“緣”便斷了。

一種更深的執念,卻在挫敗感中破土而出。

如果他無法用“g-dragon”的方式擁有,那麼,他是否能嘗試去理解?去接近那個世界的核心?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型。

——

再次踏上蘇州的土地,是在一個初秋的午後。權誌龍推掉了為期三天的商業活動,隻帶著一名絕對信任的助理,悄然抵達。他沒有通知任何人,也沒有直接去“清音”工作室,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安靜的酒店住下。

這一次,他的目的截然不同。

他沒有帶任何禮物,也沒有精心準備話題。他穿著一身最簡單不過的黑色訓練服,像一個最普通的學徒。他手裡拿著的,不是昂貴的電子產品或時尚單品,而是一本厚厚的、關於中國紡織史和緙絲技藝基礎的中文書籍——這是他過去幾周,在繁忙行程間隙,靠著翻譯軟體和請教中文老師,硬啃下來的。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門前,心跳依舊加速,但不再是期待,而是一種近乎朝聖般的鄭重。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銅鈴輕響。

沈清音正在整理一批新到的蠶絲,聽到鈴聲擡頭,看到是他,眼中閃過一絲清晰的訝異。她顯然沒料到他會再次出現,尤其是在那次“無緣”的拒絕之後。

權誌龍站在天井裡,沒有像往常一樣走向藤椅,而是徑直走到她麵前,隔著幾步的距離停下。

他看著她,目光坦誠,甚至帶著一絲笨拙的懇切。

“我回來了。”他用練習了無數遍的中文說道,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沈清音徹底怔住的舉動——他微微躬身,用一種極其認真的語氣說:

“我想學習緙絲。不是定製,是學習。從最基礎的開始。”

“可以……教我麼?”

沈清音徹底愣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褪去了所有明星光環、眼神熾熱而固執的男人,看著他手中那本明顯被翻舊了的專業書籍,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空氣凝固了。隻有天井裡偶爾落下的樹葉,發出細微的聲響。

權誌龍緊張地等待著,手心沁出汗水。他知道這個請求多麼唐突,多麼不合常理。一個國際頂流巨星,要跑來學習一門極其枯燥、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的古老手藝?這聽起來像天方夜譚。

許久,沈清音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探究:“你說……學習?”

“是。”權誌龍堅定地點頭,他舉起自己的手,攤開在她麵前。那雙手,曾經隻用來握麥克風、彈奏樂器、設計潮牌,此刻,指腹和虎口處,卻隱約能看到一些新鮮的、細小的紅痕和薄繭——那是他過去幾周,私下裡用最簡單的工具練習撥子基本功時留下的痕跡。

“我知道這很難,也很慢。”他的語氣低沉而執著,“但我不是一時興起。我看了很多資料,也……練習了一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蜷了蜷手指,“我隻是想……理解。”

理解經緯如何交織,理解通經斷緯的真意,理解她傾注在每一幅作品中的時間和生命。

沈清音的目光從他認真的臉龐,移到他帶著練習痕跡的手上,再落回他那雙燃燒著前所未有熱忱的眼睛裡。那雙眼睛裡,沒有了作為“g-dragon”的疏離和疲憊,也沒有了試圖用金錢解決問題的浮躁,隻剩下一種純粹的、近乎原始的求知慾。

她沉默了更久。

權誌龍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時,沈清音忽然轉身,走向工作室角落一個閒置的、略顯老舊的緙絲機。

“坐這裡。”她指了指那個位置,語氣依舊平淡,卻不再是拒絕。

權誌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喜悅衝擊著他,他快步走過去,在那張硬木凳子上坐下,身姿挺拔得像個小學生。

沈清音沒有多言,她拿過來一個練習用的木繃,上麵已經繃好了白色的經線,又遞給他一把最基礎的木質撥子和幾縷普通的練習用緯線。

“今天,”她站在他身邊,清冷的聲音如同教誨,“隻學‘穿緯’和‘撥緊’。看著。”

她拿起撥子,示範了一次。動作精準,力道均勻,緯線穿過經線,然後被撥子輕輕推緊,與之前的緯線嚴絲合縫。

“一遍,一遍,重複。直到你的手記住這個動作,直到每一根緯線的鬆緊都一樣。”她的要求嚴格得不近人情,“手,要穩。心,要靜。”

權誌龍用力點頭,接過撥子和緯線,模仿著她的動作,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梭。

“哢。”緯線穿過,聲音生澀。

他用力一推撥子,緯線歪了,鬆緊不一。

沈清音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他拆掉,重來。

一次又一次。起初是笨拙和混亂,緯線時常打結,撥子不聽使喚,手指被粗糙的絲線和堅硬的撥子邊緣磨得生疼。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滴在白色的經線上,洇開一小團濕痕。

但他沒有停。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集中在那一根根細如發絲的線上。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份,忘記了首爾的喧囂和世界的目光。他的世界裡,隻剩下“穿緯”和“撥緊”這兩個最簡單的動作。

沈清音偶爾會出聲糾正:“力用大了。”“角度不對。”“呼吸亂了。”

他立刻調整,像個最聽話的學生。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低頭一看,指尖已經被磨破了皮,滲出了細小的血珠,沾染在了白色的絲線上,像雪地裡落下的紅梅。

他下意識地蜷起手指。

“疼了?”沈清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不出情緒。

權誌龍擡起頭,對上她平靜的目光。他搖了搖頭,重新伸直手指,握緊了撥子。

“繼續。”他說。

沈清音看著他滲血的指尖,和他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倔強,清冷的眼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輕微地動了一下。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他,用那帶著傷的手指,再次拿起一縷緯線,小心翼翼地穿過經線,然後,用儘全力,穩定地、均勻地,將它撥緊。

“唧——”

一聲雖然依舊生澀,卻已然有了雛形的、屬於緙絲的聲音,在工作室裡響了起來。

權誌龍看著那根被自己親手撥緊的、與周圍略微協調了一點的緯線,一種前所未有的、微小而堅實的成就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這無關乎天賦,無關乎地位,隻關乎堅持,和那份想要“理解”的、笨拙而真誠的執念。

窗外,秋日的夕陽將天空染成暖金色,透過窗欞,灑在這一對師徒身上。一個清冷如舊,一個滿手傷痕,卻在經緯交錯間,找到了一種新的、無聲的對話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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