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拿錯快遞,我不要他們父子了 011
如今的趙桓晉,高升刑部尚書,依托職務之便,私下鏟除了不知多少同他作對的官僚。
不論忠奸,得罪他,隻有死路一條。
手腕之狠厲,與他春風拂麵的作派截然相反,正正可謂是菩薩麵容,修羅心腸。
隻虧李乾敢用他,好在他夠狠,也夠忠心。
前陣子趙桓晉出了趟外差,這會剛回京複命。
李乾甚少私下召見趙桓晉,眼前迫不及待將他約來,想來今日要議的是件大事。
果不其然,待李乾踩著明黃雲靴邁入屋內,一開口,便是明年登基之事。
李乾眉間儘是愁色,“今日姑母特意在鳳閣召集了幾大輔臣,對此事做了商議。中書省並不反對孤明年登基,畢竟是先帝遺詔,他們也沒得托辭,可陸首輔不願交出玉璽。”
“他肯讓孤繼位,卻憑著父皇當年給他的口諭——輔佐儲君直至有執政之能,明裡暗裡說我還年輕,執政經驗不足,玉璽,暫時還是由內閣保管的好。”
看似是為了江山,實則仍把李乾當三歲小孩。
玉璽不在帝王手中,不論他要做什麼事,都還是要經過內閣的許可。
先皇駕崩當年,李乾年紀太小,這麼多年過來,都是內閣把控朝堂,維持朝綱。
幾位宰相掌權久了,自然也不甘大權旁落。
李乾現兒是長大了,根基卻還太淺,根本沒法與這幫老臣抗衡。
秦陌蹙起眉稍,與他一同發愁。
趙桓晉有意無意,說起今日回京,在皇城馳道上,遇見了陸貢的獨女入宮遊玩。
“我聽聞周夫人已有兩月身孕,陸首輔果真愛女心切,特地把她從南疆接回了京城安養。”
秦陌從來不關注任何人的後院和女眷,矮身坐到了太師椅上,譏誚道:“你說這個做什麼,難不成叫我們把陸老頭的女兒綁了,逼他就範?”
趙桓晉拱手作揖,“世子爺說笑了,周夫人身懷六甲,如何受得起這等驚嚇?再則陸首輔如此疼愛獨女,又怎會忍心讓她出事呢?”
李乾聽他話裡有話,雙眸盯向了他。
趙桓晉輕輕微笑,“微臣回京述職前,正好從雲貴那廂路過,無意間聽來了一些風聲。過兩天,等微臣的密探回來,興許可以給太子殿下獻上一策。”
李乾立時想到雲貴現兒的節度使周荀,正是陸首輔的女婿。
趙桓晉看向秦陌,溫言續道:“屆時,怕是需要世子爺這等南邊的生麵孔,出麵走一趟南疆了。”
南疆?
秦陌從未去過這個地方,卻在聽見這處地名時,心頭沒由來地猛抽了下,忍不住蹙緊了眉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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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畢。
散場時,李乾叫停了秦陌。
趙桓晉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兩兄弟有私話要說,躬身告退,先出了彙賢堂。
趙家的馬車停在了東宮人跡罕至的西側門外,趙桓晉一上車,侍衛拎起馬韁,溫聲詢問:“大人,我們直接回府嗎?”
趙桓晉朝簾外看了眼,長安城內,暮色漸合。
“去醉仙居。”
他一連出差數月,許久,沒吃過醉仙居的鵝梨餅子了。
這廂,書房內。
秦陌見李乾特地把他留了下來,還以為他有什麼要事相商。
結果李乾睨了他一眼,輕嘖了聲,“十天半個月不理不睬,我東宮給你白養個人,給彆人看的?”
這陣子,秦陌一點兒都沒想過往後邊的掬月堂去。
日子久了,總有閒話傳進李乾的耳裡。
李乾把他拎到了一邊,嚴令要求他去蘭殊的院子裡看看她。
秦陌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抿直著薄唇。
最後,還是沒能扭過李乾那一句來來回回的威脅“我管不動你了”,不情不願來到了掬月堂門口。
迫不得已邁進屋門,入目,竟是兩盆茶花。
秦陌眉頭的青筋一跳,僵滯在了原地,警戒地端詳了好一番,與他夢裡的那兩盆,品種不儘相同。
他夢裡那兩盆,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十八學士。
崔蘭殊現在屋裡擺的,隻是普通的紅山茶。
秦陌仰頭瞥一眼,那屏風後的垂簾床,也不是拔步床。
這不是他夢境裡的那個屋子。
秦陌悄無聲息地舒了口氣,登時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過敏,草木皆兵般,忍不住自嘲地嗤了聲。
銀裳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過來,捧著曬乾的衣裳進門,先是驚喜,而後遺憾。
太可惜了!
她家姑娘,剛剛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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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一過,蘭殊懷揣著類似近鄉情怯的複雜情緒,每日都在翹首以待,今日,終於如願見到了回京的長姐。
阿姐少時最愛吃醉仙居裡的點心,蘭殊特地在此設宴,點了一桌子蘭姈愛吃的珍饈佳肴。
一晃數年,醉仙居的口味如故不變。
蘭殊捏著衣袖,滿懷期待地坐在桌前,一看見那個熟悉的麗影推開廂房門,便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阿姐!”
少女跑得有些迅猛,抱的力道也重,險些將人從門前撲了下去。
蘭姈堪堪穩住了身軀,佯作蹙眉苛責,手卻溫柔地抱住了她,“都成婚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不穩重?”
蘭殊搖了搖頭,埋在她懷裡不肯撒手,“我好想你......”
蘭姈順了順少女額角的鬢發,素來平淡的神色裡,難得露出了點溫情的笑容,“阿姐也很想你。”
都是想。
蘭姈是分隔兩地多年的思念,蘭殊卻是生死相隔後的重逢。
上一世,阿姐比她離世得早。
一想到收斂蘭姈屍身的那個畫麵,蘭殊忍不住紅了眼眶,張手去摘她頭頂的幃帽。
蘭姈緊忙抬手捏住了帽簷,帶著點莫名的慌張,“我自己來。”
蘭殊手一頓,靜靜站在了旁邊等待。
蘭姈摘幃帽的動作輕緩,生怕弄亂了一絲不苟的頭髻般。
幃帽一撤,裡邊兒那張熟悉的美人麵,雙眸含笑著露了出來。
崔蘭姈出嫁前,也曾是個牽動滿城兒郎心腸的主。
隻見她倆姐妹站在一塊,乍一眼,有五六分相似。
蘭殊的瞳仁生得像黑琉璃,濃密的睫羽,翹著好看的弧度,眼珠子一轉,無辜又動人,配那一張嬌靨,成就了世間男子難以抵擋的姝色無雙。
蘭姈的瞳仁色澤更淡,顯得疏離清冷一些,舉手投足少了蘭殊那股子如貓兒般撓人心窩的嬌媚感,多出不少愛搭不理的冷意,似若冰山美人。
便是嫁作人婦,阿姐的美貌一如既往。
蘭殊卻盯著她垂墜的劉海愣了好一會神,不由探出手,想撫起它。
蘭姈比她高挑,揚起下巴退了一步,並沒有讓她得逞,“怎麼幾年不見,喜歡上動手動腳了?”
她嘴上言語調笑無謂,兩隻隱在袖間的掌心,卻被妹妹這一突然的舉動,嚇得縮成了拳。
蘭殊幾不可聞地咬了下唇瓣,忍著心口的難受,退讓了一步,開口問:“阿姐怎麼留發簾了?”
蘭姈目光朝著上方瞬了眼,纖細的手指輕掃了掃鬢邊,“顯得年輕些,不好看嗎?”
好看。
若是那底下沒有藏著淤青,就更好了。
蘭殊見她不願意說,也不戳破。
上一世,她便沒有察覺到阿姐的異常。這一世,她仍然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一個人捂著傷口不想讓你看見,你便不該去掰開她的手。
但也絕不能,再讓她無聲無息地流血而亡。
蘭殊輕輕微笑著,拉著阿姐坐到桌前,給她夾菜。
蘭姈打量了她一會,“怎麼穿得這麼素,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裙子嗎?”
蘭殊張手在她身前轉了個圈,擺出一副歡喜的模樣,“不好看嗎?世子爺喜歡淺色,這些是他給我新做的,用的都是長安現兒最好的料子呢。”
蘭姈點了點頭,卻不知有沒有信,“聽說你們,分房睡?”
她才入京沒多久,就已經聽說了她的事嗎?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上一世,秦陌沒有限製過她的著裝,她也沒有搬離過主臥。
一連兩問,蘭殊自知自己在阿姐麵前撒謊的功力不夠深,索性緋紅了臉,端出一副儘可能誠懇的神色,半真半假地摻著解釋:“我們年紀還小,主要是我葵水還沒來,他顧及我的身子,就沒同我睡一塊......”
這事說來本就讓少女羞赧,蘭殊紅了臉也正常,蘭姈見她整個人呈現的氣色也不錯,不像養得不好的模樣,姑且信了她。
好不容易相聚,蘭殊不想同她說煩心的事,夾起一塊鵝梨餅子,就往蘭姈嘴裡塞:“阿姐快嘗嘗這餅子,是不是還和小時候一樣?”
蘭姈年少時,最愛吃醉仙居的鵝梨餅子了。
她輕嚼慢嚥了會,盯著那雕工精緻的餅子,也不知想起什麼,微微笑了笑,“好吃。”
蘭殊見她笑得真心,忍不住也開懷笑了。
兩姐妹說了好一會的體幾話,一直從中午聊到了傍晚,家中有客要來,蘭姈得回家張羅晚膳,不得不散席了。
蘭殊也不鬨著耽誤她,隻是下樓時,聽到她無意間說起自己最近仍在吃藥溫補身子,問起她子嗣一事。
蘭姈有些無奈地歎笑了聲,“是我不爭氣。”
蘭殊直言不諱地問:“那院裡的其他妾室,可有懷生的?”
蘭姈愣了愣,顯然沒料到蘭殊居然已經知曉她給夫君一連納了三四房妾室的事。
“還沒有。大抵是福分還沒到吧,這種事也急不來......”
蘭殊卻有了些莫名的著惱,怒斥道:“什麼急不來,既是全都生不出,難道不該是男方的問題更大?”
蘭姈一下捂了她的嘴,“彆瞎說......”
她才沒有瞎說。
隻是事關男兒尊嚴,在外頭這樣編排阿姐的丈夫,若叫鄭家人聽了,恐會找姐姐的麻煩。
蘭殊鼓了鼓腮幫子,乖乖閉了嘴。
兩人交頭接耳間,已經走下了樓梯口。
蘭姈因為蘭殊方纔的埋汰,不經意勾走了一會神思,下樓轉角處沒太留神,不慎,撞到了一個正在櫃前等候的修長身軀。
她緊忙後退,斂衽行禮:“抱歉。”
“無礙。”
熟悉的男子嗓音,竟從頭頂傳了過來,不過兩個字,卻一時間震得蘭姈頭皮有些發麻。
她驀然抬首,隔著朦朧的幃帽,望向了來人輪廓分明的下頜線。
趙桓晉的目光,亦朝她看過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