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六回:藥材浸水賠銀兩,親疏有彆怨難平
詩曰:
規矩本是立家本,執行偏頗禍端生。
嫌隙已深難自解,兄弟陌路勢已成。
卻說樊家自玉寶墜塘風波後,大房與二房之間的關係已是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兄弟二人雖因生意緣故,每日仍不得不相見商議,但往往話不投機,氣氛冷淡。樊宏自覺身為長兄,又暫代家主,需持重守成,對弟弟近來的“任性”頗感不滿;樊垣則認定兄長偏私護短,處事不公,心中怨氣日盛。妯娌二人更是形同陌路,若非必要,絕不打照麵,府中下人行走皆小心翼翼,唯恐觸了哪位主子的黴頭。
這一日,樊家藥鋪的掌櫃張伍,帶著幾個夥計,押著兩輛大車,前往鄰縣收購一批急需的藥材。這張伍不是彆人,正是二奶奶張氏的親叔父,因其懂得藥材鑒彆,辦事也算穩妥,故而樊員外早年便讓他做了這藥鋪掌櫃。此次收購的藥材中有幾味名貴易損之品,張伍自是格外小心。
收購完畢,啟程返回。誰知天有不測風雲,行至半途,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密佈,轉眼間便下起了瓢潑大雨。道上頓時泥濘不堪。張伍慌忙命夥計們將車上備用的油布雨蓋嚴實實遮好,尤其將那幾味貴重藥材護在中間。
一行人冒雨艱難前行。雨越下越大,道路愈發難走。忽聽一個夥計叫道:“掌櫃的,不好!這雨布怎地漏了!”
張伍大驚,急忙檢視。果然,遮蓋最嚴密的那輛車上,一大塊油布不知何時破了一個大洞,雨水正汩汩往裡灌!那車上的正是最怕潮濕的幾味藥材!眾人手忙腳亂地想找東西遮擋,奈何風雨太大,又是荒郊野外,哪裡來得及?待到雨勢稍歇,找到避雨處重新整理時,那車藥材已大半被雨水浸泡,失了藥性,眼見是毀了。
張伍捶胸頓足,叫苦不迭。這批藥材價值不菲,如今泡了湯,損失巨大。他深知樊家鋪規嚴謹,這等失誤,自己這掌櫃難辭其咎。
回到歸州,張伍硬著頭皮,將情況報予了樊宏、樊垣兄弟及管家杜敬。樊宏聞聽,麵色凝重,仔細檢視了受損藥材,又詢問了當時情形,最後歎道:“張掌櫃,你也是老行家了,怎如此不慎?這批藥材價值近百兩,如今成了這般模樣,按鋪規,這損失需得由經手人賠償。念你多年勤勉,此次便賠個成本價,五十兩吧。從你今年薪俸和分紅中扣除。”
張伍麵色慘白,卻也無話可說,隻得喏喏應下。
一旁的樊垣卻皺起了眉頭。這張伍是他妻叔,平日對他這二少爺也頗為恭敬。他忍不住開口道:“大哥,此事雖是張掌櫃疏忽,但天降大雨,亦非人力所能預料。那雨布突然破損,或是年久失修所致?能否……”
樊宏打斷道:“二弟,鋪規是父親所定,豈能因故廢弛?若是人人皆可找藉口推脫,這規矩還要不要了?日後如何管理這許多鋪麵夥計?此事我意已決,不必再議。”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樊垣碰了個釘子,心中甚是不快。他覺得兄長未免太不近人情,分明是借題發揮,打壓與自己相關之人,以顯示其權威。他陰沉著臉,不再說話。
當晚回到房中,樊垣將此事告知張氏。張氏一聽,立刻跳了起來:“什麼?要賠五十兩?這分明是衝著我們二房來的!我叔父為樊家辛苦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過是天災所致,怎能全怪在他頭上?大哥這般行事,簡直是刻薄寡恩!定是那郭氏吹了枕邊風,故意要給我們難看!”她越說越氣,“那雨布早不破晚不破,偏偏那時破?我看未必不是有人做了手腳!”
樊垣本就心存芥蒂,被妻子這般煽風點火,越想越覺可疑,越想越覺憤懣。翌日,他竟直接找到樊宏理論。
“大哥,張伍之事,處罰是否過重?區區一塊雨布破損,豈能讓他承擔全部損失?這未免寒了老夥計們的心!”
樊宏見弟弟再次為張伍說情,心中不悅,道:“二弟,我昨日已說得很清楚。鋪規如此,豈能因私廢公?若今日對張伍網開一麵,明日其他掌櫃夥計犯了錯,我該如何處置?如何服眾?”
樊垣冷笑道:“好一個因私廢公!大哥莫非忘了,前番大嫂從鋪子裡拿那兩匹蘇錦,可曾按‘公’入賬?那時怎不講鋪規了?”
樊宏萬沒想到弟弟竟會舊事重提,且言辭尖銳,直指郭氏。那蘇錦之事,他後來問過郭氏,郭氏賭咒發誓絕未私自拿取,定是張氏誣陷或賬房弄錯。此刻見弟弟以此事相逼,樊宏頓覺權威受到挑戰,怒道:“樊垣!你此話何意?那件事早已澄清,是子虛烏有!你休要聽信婦人之言,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大哥你處事不公,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莫非這樊家如今已是你一人說了算,旁人皆說不得半句了?”樊垣亦是寸步不讓。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麵紅耳赤,幾乎要動起手來。杜敬聞訊趕來,苦苦相勸:“二位少爺息怒!息怒啊!都是為家族生意,何必傷了和氣?大少爺依規辦事,原也不錯;二少爺體恤老人,也是好心。不如各退一步,這賠償銀兩,或可減半?由公中承擔一部分?”
正在氣頭上的樊宏如何肯聽?厲聲道:“不行!規矩就是規矩!減半?日後人人效仿,這生意還做不做了!”說罷,拂袖而去。
樊垣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樊宏背影對杜敬道:“杜管家,你瞧瞧!你瞧瞧!他可還有半點兄弟情分!”說罷,亦憤然離去。
杜敬站在原地,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搖頭歎息,麵露愁苦,彷彿無比痛心。然而,若有人細看,或能察覺其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冰冷得色。那場大雨,那破損的雨布,似乎都過於巧合了些。隻是此刻,無人有心去深究了。
經此一鬨,樊宏與樊垣兄弟之情,可謂名存實亡。二房眾人更是將大房視若仇敵。樊家宅院上空,陰雲密佈,電閃雷鳴,一場更大的血雨腥風,已迫在眉睫。
這正是:雨布破漏非天災,兄弟鬩牆禍暗埋。規矩本是雙刃劍,執行偏頗成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