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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2章 夫死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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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秉善的靈堂前,香煙繚繞,紙錢灰燼隨風打著旋兒。周氏一身縞素,跪在靈前哭得撕心裂肺,幾個丫鬟婆子圍在左右攙扶勸慰。李氏則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子跪在靈堂角落,成功和台兒還不懂得死亡的意義,隻是被這肅穆氣氛嚇得不敢出聲,緊緊依偎在母親身邊。

頭七過後,王家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周氏不再終日以淚洗麵,而是換上了一副冷峻麵孔,開始著手處理家務和遺產事宜。

這日清晨,李氏剛給兩個孩子穿好衣服,就聽見門外傳來周氏貼身丫鬟的聲音:“李姨娘,夫人請您到前廳議事。”

李氏心中一緊,安頓好兩個孩子,跟著丫鬟來到前廳。隻見周氏端坐主位,下首坐著幾位王家族親,其中有王秉善的胞弟王秉直,還有幾位李氏叫不上名字的遠房叔伯。眾人麵色凝重,見她進來,目光齊刷刷投向她,帶著審視與憐憫。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周氏開門見山,聲音冷硬,“老爺走得突然,沒留下隻言片語。但王家偌大的家業,總不能無人主持。今日請諸位族親來,就是要商議這家產如何分配。”

王秉直輕咳一聲,開口道:“嫂嫂說得是。按照咱大清律例和家規,嫡子繼承家業是正理。隻是...”他頓了頓,瞥了一眼垂首站立的李氏,“大哥有兩個兒子,雖是庶出,按律也該分得一份家產。”

周氏冷哼一聲:“二叔這話說得輕巧。成功和台兒年紀尚小,他們的生母又非正室,這家產若分給他們,豈不是要落入外姓人之手?”

這話說得尖刻,廳內一時寂靜。李氏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卻不敢出聲辯駁。

一位年長的族老打破沉默:“周氏言之有理。但秉善就這兩個兒子,若一點也不分給他們,恐怕外人會說我們王家不近人情,欺負寡婦幼子。”

周氏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隨即又換上悲慼表情:“諸位叔伯有所不知,我不是那等刻薄之人。隻是老爺生前最看重布莊生意,若將家產分散,恐怕經營不善,辜負了老爺心血。不如這樣,布莊和這宅院由我掌管,至於李姨娘母子...”

她故意停頓,目光掃過李氏蒼白的臉:“城西有處小院,雖不大,卻也乾淨整潔。我再撥給她們母子二十兩銀子,五十斤米麵,夠她們安穩度日了。如此既全了老爺血脈,也不至於讓家業散儘。諸位覺得如何?”

李氏聞言,猛地抬頭。二十兩銀子和一處小院,這與王家的萬貫家財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更何況成功和台兒是王秉善的親骨肉,理應繼承更多家產。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周氏淩厲的目光逼了回去。

王秉直沉吟片刻,道:“嫂嫂的安排...倒也合理。隻是那處小院年久失修,二十兩銀子是否少了些?畢竟有兩個孩子要撫養。”

周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叔若是心疼,大可自己貼補些。我掌管這偌大家業,處處都要用錢,能拿出這些已是不易。”

這話將王秉直噎得無言以對。其他族親見周氏態度堅決,又素知她手段厲害,大多不願得罪,紛紛附和稱是。

李氏站在廳中,隻覺得渾身冰冷。她明白這就是最終決定了,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一個無依無靠的妾室,能在正室手下分得這些,在外人看來已是周氏寬厚。

“既然如此...”周氏見無人反對,臉上露出滿意神色,“李姨娘,你可有意見?”

李氏咬著下唇,輕輕搖頭:“全憑夫人做主。”

“好。”周氏點頭,“那你今日就收拾東西,明日搬過去吧。成功和台兒既然是你所生,自然隨你一同生活。日後若有困難,也可回來求助,王家不會不管你們的。”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在場眾人都明白,這實則是將李氏母子徹底逐出王家大門。

回到西廂房,李氏望著這間她生活了多年的屋子,悲從中來。王秉善在世時,這裡雖不豪華,卻也溫馨舒適。如今物是人非,她不得不帶著兩個孩子再次踏上未知之路。

“娘,我們要去哪裡?”成功仰著小臉問,台兒也緊緊抱著她的腿。

李氏蹲下身,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們去一個新家,雖然小些,但隻有我們三個人,好不好?”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頭。李氏心中酸楚,開始收拾行李。她的東西本就不多,除了幾件衣服,就是王秉善生前送她的一些首飾。她將這些仔細包好,知道這是日後生活的依仗。

次日清晨,一輛簡陋的驢車停在王家後門。李氏帶著兩個孩子和寥寥幾件行李,在周氏冷漠的目光和下人們同情的注視下,黯然離開。

城西小院果然如周氏所說,年久失修。院牆斑駁,屋瓦殘缺,院內雜草叢生。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成功和台兒害怕地躲在母親身後,不敢進去。

李氏深吸一口氣,率先踏進屋內。屋子裡空空蕩蕩,隻有一張破桌和幾把歪斜的椅子,炕上連張席子都沒有。

趕車的老仆人幫忙把行李搬進來,低聲對李氏說:“李姨娘,這地方許久沒人住了,您得多費心收拾。周夫人吩咐了,這些米麵銀子交給您,往後...就好自為之吧。”

李氏接過那袋米麵和一小包銀子,心中淒楚。二十兩銀子聽起來不少,但若要修葺房屋,供養兩個孩子,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多謝老伯。”她輕聲道謝,從包袱中摸出幾個銅錢塞給老仆人。

老仆人推辭不過,收了銅錢,歎氣道:“這院裡水井還能用,隻是得自己打水。柴火得去城外拾,或者買些。若有重活,可叫隔壁劉老漢幫忙,他為人厚道。”說罷搖搖頭,駕車離去。

李氏站在荒蕪的院中,望著兩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從前在王宅,雖受周氏壓製,但至少衣食無憂,有仆人伺候。如今一切都要自己動手,還要養活兩個孩子。

她挽起袖子,開始打掃屋子。灰塵彌漫中,她不停地咳嗽,成功懂事地拿著破布幫忙擦拭,台兒則坐在門檻上玩耍。

忙碌一整日,總算將主屋收拾出個模樣。傍晚時分,李氏去井邊打水,卻因力氣不足,水桶差點掉進井裡。正當她無助時,一個聲音從牆外傳來:

“需要幫忙嗎?”

李氏轉頭,見隔壁院裡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正是白天老仆提到的劉老漢。

“多謝老伯,我...我打不上水來。”李氏有些窘迫。

劉老漢熟練地幫她打滿水桶,說道:“這井軲轆壞了,得巧勁才使得動。你是新搬來的王家人吧?”

李氏點頭:“妾身是王秉善的側室,這是他的兩個兒子。”

劉老漢眼中閃過同情之色:“聽說王掌櫃去世了...節哀順變。有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我老伴去得早,兒子在城裡做工,平日就我一個人住。”

李氏感激地道謝。回到屋裡,她用打來的水簡單做了點粥,母子三人圍坐在炕邊,就著鹹菜吃了來到新家的第一頓飯。

夜晚,成功和台兒睡下後,李氏獨自坐在院中,望著天上那輪冷月,計算著今後的生活。二十兩銀子,她仔細包好,藏在炕洞深處,隻取出少許銅錢日常使用。米麵要省著吃,得想辦法做點繡活換錢,否則坐吃山空。

幾天後,李氏正在院裡晾衣服,忽聽門外有人叫門。開門一看,竟是王秉直帶著一個小廝站在門外。

“二叔怎麼來了?”李氏驚訝地問。

王秉直打量著小院,歎氣道:“那日分家,我知周氏刻薄,但家族議事,我一人也難以反對。這幾日心中不安,特來看看你們母子可還安好。”

李氏請他進屋,沏了粗茶招待。王秉直見屋內簡陋,兩個孩子衣著樸素,不禁搖頭:“周氏做得太過分了。大哥若在天有靈,見親生骨肉受這等苦楚,不知該多心痛。”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袋,推給李氏:“這裡有些散碎銀子,不多,但夠你們應急之用。日後若有難處,可到城東鋪子找我。成功和台兒畢竟是王家血脈,我不會坐視不管。”

李氏猶豫著是否該接受,王秉直已將錢袋塞入她手中:“收下吧,就算不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兩個孩子。”

李氏這才收下,連聲道謝。王秉直又坐了片刻,詢問了些生活瑣事,方纔告辭離去。

有了王秉直的接濟,李氏的壓力稍減。她用部分銀子買了些必需的傢什,又添置了被褥和冬衣。白日裡,她接些繡活來做,晚上則在油燈下縫補衣物。成功已到啟蒙年紀,李氏便用王秉善生前教的字,開始教兒子讀書認字。

日子清貧但也平靜。偶爾王秉直會差人送些米麵來,周氏那邊卻再無音訊,彷彿徹底忘記了這對母子的存在。

深秋的一天,李氏正在院裡晾曬蘿卜乾,準備過冬,忽聽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李姨娘在家嗎?”

開門一看,竟是郎複興——王秉直的姨侄。他手中提著一包點心,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外。

“郎公子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李氏有些意外。

郎複興笑道:“前日去看望姨父,聽他說起姨娘住在這裡,生活不易。今日恰巧路過,就順道來看看。這點心給孩子們嘗嘗。”

李氏請他進屋。成功和台兒見到點心,高興地圍上來。郎複興逗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又四下打量屋子,歎道:“周夫人也忒狠心了,讓你們住這等地方。姨娘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李氏謝過他的好意。郎複興坐了片刻,說起城中趣事,逗得李氏難得展顏一笑。臨行前,他見水缸快空了,主動提出幫忙打水。李氏推辭不過,隻得由他。

郎複興動作麻利地打滿水缸,又檢視了一下院牆破損處,道:“這幾日若有空,我帶些泥土來,幫姨娘修補一下院牆,眼看入冬了,透風可不行。”

李氏心中感激,卻也不好意思多麻煩他,隻道:“郎公子事務繁忙,不敢多勞。”

郎複興卻擺擺手:“不妨事,我與姨父常來往,幫襯一下是應該的。”

送走郎複興,李氏看著滿缸的清水和那包精緻的點心,心中湧起一絲久違的溫暖。自王秉善去世後,很少有人這般關心她們母子。

此後,郎複興隔三差五便會來訪,有時帶些吃食,有時幫忙乾些重活。李氏從最初的拘謹,逐漸習慣了他的到來。有時他來得巧,還會留下用頓便飯。飯桌上,他說些城裡趣聞,逗得兩個孩子哈哈大笑,也給這清冷的小院增添了幾分生氣。

李氏刺繡手藝好,郎複興便主動提出幫她拿到城裡鋪子寄賣,往往能賣個好價錢。有了這份收入,李氏的生活寬裕了許多,甚至能送成功去附近私塾啟蒙。

然而,頻繁的往來也引起了鄰裡的注意。劉老漢某日委婉提醒:“李家娘子,郎公子雖是親戚,但畢竟男女有彆,往來過多,恐惹閒話。”

李氏聞言一愣,這才意識到問題。清代寡婦門前是非多,她與郎複興非親非故,這般頻繁往來,確實不妥。

當晚,她輾轉反側。郎複興的幫助對她而言至關重要,但若因此壞了名聲,不僅自己難以立足,還會連累兩個孩子。思前想後,她決定下次郎複興來時,委婉地保持距離。

然而沒等她實施這個決定,天氣驟然轉冷,台兒感染風寒,高燒不退。李氏心急如焚,深夜叩響劉老漢家門求助。劉老漢連忙去請郎中,但郎中開方後,幾味藥材價格昂貴,李氏手中的錢根本不夠。

絕望之中,她想起王秉直說過有困難可去找他。但深更半夜,如何去找?正焦急時,她忽然想起郎複興曾留過一個地址,說若有急事可去那裡尋他。

猶豫再三,眼看台兒燒得滿臉通紅,李氏一咬牙,囑咐成功守著弟弟,自己裹緊衣衫,冒雨向郎複興的住處尋去...

夜色深沉,雨水冰涼。李氏踩著泥濘的道路,心中充滿無助與惶恐。她不知道這一去將會帶來什麼後果,隻知道為了孩子,她彆無選擇。

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悄然轉動,將她推向一個無法回頭的方向。清貧但安穩的生活即將結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場席捲一切的狂風暴雨。而此刻的李氏,隻顧著在雨中艱難前行,一心隻想救回病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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