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7章 封棺退室
那一聲幽長的、彷彿來自九幽之下的歎息,裹挾著冰冷徹骨的怨毒,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三人的腦髓深處。
時間彷彿被拉伸、扭曲,然後又猛地壓縮回現實。棺內劇烈翻滾湧動的白色寒汽,如同擁有了生命的活物,張牙舞爪地升騰、彌漫,瞬間將李老六那張凝固著淫邪與驚駭的臉吞沒大半。寒氣觸及麵板,竟傳來一陣細微的、如同無數冰針紮刺的痛感!
而女屍嘴角那一抹剛剛勾起的、冰冷怨毒的微笑,在翻滾的寒汽中若隱若現,比任何猙獰的表情都要令人毛骨悚然萬倍!那不是一個死者該有的表情,那是一個清醒的、懷著無儘惡意的存在,發出的嘲諷和預告!
“呃啊啊啊——!”
李老六的喉嚨裡終於擠出了一連串破碎變調的、非人的慘嚎。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將他熊熊燃燒的貪欲和淫邪徹底澆滅,隻剩下最本能的、想要逃離的絕望!他像是觸碰到了燒紅的烙鐵,又像是被毒蛇咬中了手指,整個人觸電般猛地向後彈跳開來,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堅硬的漢白玉台座上,尾椎骨傳來鑽心的疼痛,但他卻彷彿毫無知覺,隻是手腳並用地瘋狂向後蹬爬,想要遠離那口棺材,遠離那具正在“微笑”的女屍!
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裂開,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裡麵充滿了最純粹的、幾乎要溢位眼眶的恐怖。剛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不是死物!那棺材裡的東西,是“活”的!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充滿惡意的“活”!
“封棺!快!封棺!!”趙三的嘶吼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尖銳而破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惶。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猛地撲向那被推開一尺多寬縫隙的內棺棺蓋,甚至顧不上再用工具,直接用肩膀死死抵住那冰冷如鏡的棺木,用儘全身力氣向前推去!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關上它!把這該死的棺材關上!把那個東西重新封回去!
王五更是早已崩潰,涕淚橫流,褲襠濕透,騷臭彌漫。他聽到趙三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連滾帶爬地撲到棺蓋另一側,雙手胡亂地推搡著,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聲,力量大得驚人,完全是垂死掙紮般的爆發。
“幫忙!李老六!你他媽想死嗎?!”趙三一邊死命推著棺蓋,一邊扭頭對著癱在地上如同爛泥的李老六厲聲咆哮。
李老六被這咆哮驚醒,求生欲暫時壓倒了癱軟的恐懼。他掙紮著爬起來,也撲到棺蓋上,加入了推蓋的行列。他的雙手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臉色慘白如紙,甚至不敢再看棺內一眼。
三人此刻都爆發出了遠超平時的力量,恐懼是最好的興奮劑。沉重的內棺棺蓋發出刺耳欲聾的摩擦聲,艱難地、抗拒地向著閉合的方向移動。
棺內翻滾的寒汽如同有生命般向外洶湧,試圖阻礙棺蓋的閉合,冰冷的氣息撲打在三人臉上,幾乎要凍僵他們的肌肉。那濃鬱的異香此刻聞起來,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甜膩和腐敗,彷彿無數冤魂在尖嘯。
在推動的過程中,趙三的眼角餘光不可避免地再次掃過棺內。
寒汽彌漫間,女屍那抹怨毒的微笑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他彷彿看到,女屍那交疊在胸口的、染著鮮紅蔻丹的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指尖那血紅的顏色,在幽綠燭光下紅得刺眼,紅得邪惡!
“快!快啊!”趙三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牙齒瘋狂打顫,幾乎要咬碎。
“嘎嘣——!”
伴隨著一聲最終的重響和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內棺棺蓋被三人合力猛地推回了原位,嚴絲合縫地蓋上了!
那翻滾的寒汽和詭異的異香被瞬間隔絕了大半。
三人如同虛脫一般,同時癱軟下去,靠在冰冷的槨壁上,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部,帶來刀割般的疼痛,卻讓他們感到一絲劫後餘生的虛幻。
燭火依舊在搖曳,顏色幽綠,將三人慘白扭曲、布滿冷汗的臉映照得如同地獄餓鬼。
死寂再次降臨,但這一次,卻充滿了某種一觸即發的、令人窒息的張力。彷彿那被重新封回去的東西,正在棺內積蓄著力量,下一次的爆發將會更加恐怖。
“走……走……快走……”王五癱在地上,眼神渙散,語無倫次地喃喃著,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四肢無力。
李老六也是麵無人色,蜷縮在那裡,雙手抱著頭,身體不住地發抖,嘴裡反複唸叨著:“活了……她活了……她笑了……她笑了……”顯然已經有些精神失常的征兆。
趙三強行壓下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掙紮著站起身。他知道,危險遠遠沒有解除!這隻是暫時的!必須立刻離開這裡,將一切恢複原狀!
他看了一眼那巨大的、同樣被推開的外槨槨蓋,心頭沉重無比。但他不敢再有任何耽擱。
“起來!都他媽給我起來!”趙三的聲音嘶啞而嚴厲,他粗暴地踢了李老六一腳,又一把將軟泥般的王五拽起來,“不想死在這兒就趕緊把槨蓋推上!離開這鬼地方!”
對死亡的恐懼最終戰勝了身體的癱軟。李老六和王五如同提線木偶般,機械地、麻木地跟著趙三,再次合力去推那沉重無比的陰沉木槨蓋。
推動外槨蓋的過程同樣艱難而緩慢,每一次摩擦聲都像是在挑戰他們脆弱的神經。他們總感覺,那內棺之中,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指甲刮擦棺壁的聲音傳來,若有若無,彷彿幻覺,卻又讓人頭皮發麻。
終於,在一陣更加費力、更加令人心悸的“嘎吱”聲中,外槨蓋也被艱難地推回了原位,將那口內棺重新封存在無儘的黑暗之中。
做完這一切,三人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器……明器……”李老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那鼓囊囊的布袋,臉上露出一絲病態的、扭曲的滿足感,但隨即又被更大的恐懼所淹沒。
“拿好你的臟東西!快走!”趙三厭惡地低吼一聲,抓起台座上那盞光線幽綠、隨時可能熄滅的燭台,另一隻手攙扶起幾乎無法行走的王五,踉蹌著跳下漢白玉台座。
李老六也慌忙抓起另一盞燭台,連滾爬爬地跟上。
三人幾乎是逃命般衝向主墓室那扇巨大的玄黑石門。來時覺得漫長無比的路徑,此刻在極致的恐懼驅動下,竟然顯得短暫了許多。但每一步都彷彿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後麵拖著他們的腳踝。
身後那片被黑暗籠罩的槨室區域,寂靜無聲,但卻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倉惶逃竄的背影。
衝出主墓室,重新回到相對狹窄的墓道,三人甚至來不及喘息。
“門!把門關上!”趙三喘息著命令道,聲音因為急促而斷斷續續。
三人再次合力,將那扇沉重無比、刻滿邪異圖案的玄黑石門艱難地、緩慢地推回原位。當石門最終“轟”的一聲徹底閉合,將那彌漫著異香和寒汽的主墓室重新隔絕時,三人同時感到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但趙三知道,還不能放鬆。他強打著精神,取出工具,仔細地檢查石門邊緣,試圖將那些被破壞的細小機關儘可能恢複原狀,至少從外麵看不出明顯的盜掘痕跡。他的動作因為疲憊和恐懼而有些變形,效率大不如前。
李老六和王五則背靠著冰冷粘濕的墓壁,大口喘氣,眼神空洞,彷彿被抽走了魂靈。李老六不時神經質地回頭望向那扇緊閉的石門,又或是側耳傾聽,總覺得那門後似乎有極其輕微的、像是梳子刮過木頭的聲音傳來。
王五則雙手合十,嘴裡不停地唸叨著“阿彌陀佛”、“有怪莫怪”,整個人縮成一團,抖個不停。
草草處理完石門的痕跡,趙三不敢再多停留一秒。
“走!快走!”他嘶啞地催促著,拉起王五,幾乎是拖拽著他沿著來時的墓道向外狂奔。李老六也慌忙跟上。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更加陰冷,更加漫長。墓壁上的纏枝蓮紋在搖曳欲滅的燭光下,彷彿活了過來,枝葉瘋狂扭動,那些細密如牙齒的黑暗處,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那無處不在的陰風,也似乎變得更加淒厲,如同女人低低的哭泣和冷笑,纏繞在他們耳邊。
他們總覺得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但每次驚恐萬狀地回頭,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蠕動的黑暗。那濃鬱的、混合著冷香與腐臭的氣味,似乎並未因為他們離開主墓室而減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沾染在他們身上,隨著他們一起移動。
王五幾乎是被趙三和李老六架著在跑,他已經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隻是本能地邁動雙腿,眼神渙散,嘴裡流著涎水,時不時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泣。
李老六則一邊跑,一邊不住地回頭,臉上的恐懼絲毫未減,但他的手,卻始終死死地按著懷裡那個鼓囊囊的布袋,彷彿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隻有趙三,還勉強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但他的心,已經沉入了無底深淵。那股不祥的預感,從未如此刻般強烈和清晰!它像是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他的胸口,又像是一條毒蛇,纏繞在他的脖頸,讓他呼吸困難。
他清楚地知道,他們可能並沒有真正逃脫。那個東西……或許已經被他們徹底驚動。他們帶走的,不僅僅是那些冰冷的明器,還有某種更加可怕、更加無形的……詛咒。
這墓道,這黑暗,這陰風……彷彿都變成了那個存在延伸出來的觸須,正在戲弄著、追逐著他們這三個自作聰明的獵物。
終於,在那兩盞牛油燭即將徹底燃儘,火苗縮小得如同綠豆、顏色綠得發黑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來時打出的盜洞入口!那一點微弱的、來自地麵的灰暗天光,此刻在他們眼中,簡直如同救贖的聖光!
“到了!到了!”李老六發出一聲喜極而泣的嘶啞喊叫,連滾爬爬地第一個鑽進了那狹窄的盜洞。
趙三也將幾乎昏迷的王五猛地推了進去,自己最後一個鑽入。在進入盜洞前,他下意識地最後回望了一眼那深邃、黑暗、死寂的墓道。
就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在墓道極遠的深處,在那燭光根本無法觸及的黑暗裡,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一個模糊的、纖細的、穿著深色衣袍的……人影輪廓,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正“目送”著他們的離去。
沒有麵孔,沒有聲音,隻有一種冰冷的、怨毒的“注視感”,穿透了數十米的黑暗,精準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趙三渾身血液瞬間凍結!他猛地縮回盜洞,如同被蠍子蜇了一般,手腳並用地、瘋狂地向上攀爬,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是幻覺!一定是幻覺!他拚命告訴自己,但那股如影隨形的、被注視的冰冷感覺,卻牢牢地釘在他的背後,揮之不去。
三人狼狽不堪地先後爬出盜洞,重新呼吸到山林間冰冷潮濕、卻充滿生機的空氣時,幾乎有一種再世為人的虛脫感。天光晦暗,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山林間霧氣彌漫,如同無數遊蕩的鬼影。
他們癱倒在冰冷的草地上,如同離開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渾身沾滿了泥土和冷汗,狼狽不堪。
但趙三心中的寒意,卻比墓穴中更加深重。他抬頭望向那黑黢黢的、如同怪獸巨口般的盜洞,又看了看精神恍惚的王五和眼神閃爍、死死捂著懷裡的李老六。
他知道,事情,絕不可能就此結束。
那股不祥的預感,如同這片山林間的濃霧,越來越濃,徹底將他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