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7章 公堂舌戰,鱗鏡照形
守備衙門的大堂,陰森而肅殺。青磚地麵冰冷,兩旁衙役手持水火棍,麵無表情,如同泥雕木塑。堂上高懸“明鏡高懸”匾額,但其下端坐的胡守備,卻是一臉橫肉,眼袋浮腫,目光閃爍,帶著幾分酒色財氣侵蝕下的虛浮與蠻橫。
範老和範希淹被強按著跪在堂下冰涼的磚石上。範希淹體弱,一路折騰加上驚懼,已是麵色灰敗,咳嗽不止,幾乎癱軟在地。範老則不住地叩頭喊冤:“大人明鑒!我父子實是良民,是被妖狐所害,幸得異人相救,絕非窩藏妖人啊大人!”
“閉嘴!”胡守備猛地一拍驚堂木,發出刺耳的響聲,震得房梁似乎都落下灰塵。他瞪著範家父子,厲聲喝道:“良民?本官接到密報,證據確鑿!你範家勾結妖邪,白日便敢施展妖法,重傷路過的行腳僧人性命!此等駭人聽聞之事,豈容你狡辯?看來不上大刑,你等是不肯招供了!來呀!”
兩旁衙役如狼似虎地應諾一聲,便要去取刑具。
範希淹心中牢記白老長之言,在危急關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抬起頭,用儘全身力氣放聲大喊:“白丈人!白丈人救我!”
聲嘶力竭的呼喊在大堂中回蕩,顯得異常突兀。
胡守備和眾衙役都是一愣,隨即胡守備怒極反笑:“白丈人?哼,裝神弄鬼!哪個是你白丈人?便是真有妖人,敢來這公堂之上,本官定叫他有來無……”
“無”字尚未出口,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隻見大堂門口,光影一暗,一個身影昂然而入。正是白老長。他步伐沉穩,徑直走到大堂中央,無視兩旁虎視眈眈的衙役,更不對堂上的守備下跪,隻是挺立如鬆,目光如電,直直地射向胡守備,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
他那異於常人的特征此刻似乎更為明顯,長長的舌頭不時下意識地伸出口唇,舌尖分叉,隱隱有赤紅色的光焰流轉吞吐,看得人頭皮發麻。
“堂下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跪!”胡守備被他看得心中發毛,又驚又怒,強自鎮定地厲聲喝問,“你…你便是那範家窩藏的白姓妖人?!”
白老長聞言,非但不懼,反而仰天發出一陣洪亮的大笑,笑聲震得公堂嗡嗡作響:“哈哈哈……妖人?不錯!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西山修行千年得道的白蛇!然我修行至今,恪守天道,采日月之精華,納天地之靈氣,從未噬人害物,雷霆不能誅,仙法亦難裁!我雖為蛇身,卻懷仁心,積功德,近乎得道仙班!”
他笑聲一收,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刀,直刺胡守備:“反觀爾等!雖披人皮、居高位、食朝廷俸祿,卻貪贓枉法、昏聵無能、屈從妖邪、陷害良善!行徑與禽獸何異?乃至更甚!人麵獸心,徒惹人笑!爾等有何麵目,在此審判於我?!”
這一番話,義正詞嚴,聲若洪鐘,又揭了老底,直罵得胡守備麵紅耳赤,羞惱交加,滿堂衙役亦是麵麵相覷,駭然變色。他們何曾見過這等場麵,竟有“妖物”在公堂之上慷慨陳詞,痛斥官員?
“你…你…反了!反了!”胡守備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白老長,語無倫次,“大膽妖孽!竟敢咆哮公堂,辱罵朝廷命官!來…來人!給我拿下!亂棍打死!”
“且慢。”白老長一擺手,製止了欲動的衙役。他臉上嘲諷之色更濃,不慌不忙地從寬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片碩大無比、潔白晶瑩的鱗片,大如盆盂,邊緣光滑如鏡,在昏暗的公堂上,自行散發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華,將周圍照得一片通透。
白老長將這鱗鏡輕輕放在公案之上,正對著胡守備,淡淡道:“是非曲直,口說無憑。胡守備,你既口口聲聲代錶王法,秉持公正,何不先以此鏡,照一照己身?看看自己究竟是個什麼麵目?此物贈你,不妨一照。”
胡守備被那鱗片的光芒和白老長的氣勢所懾,又心下狐疑,不由自主地依言,狐疑地俯身,湊近那鱗鏡,朝鏡麵望去——
鏡中映出的,絕非他熟悉的、那張雖肥胖卻也屬人的臉孔!
那是一個碩大無比、耳長麵醜、蠢態畢露的——驢頭!
驢眼呆滯,驢唇翻翹,甚至還下意識地聳動了一下長長的耳朵!
“啊——!”胡守備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如同被火燙了一般,猛地向後跌坐回去,冷汗瞬間濕透重衣,如同剛從蒸籠裡出來!他手腳冰涼,指著那鱗鏡,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何?可見得真麵目了?”白老長冷笑道,“此即汝之本來麵目!枉自披著官服,坐在這高堂之上嘯鳴,實則不過是黔驢之技,見芻豆(賄賂)則俯首帖耳,受人(妖邪)羈絆!驢之本事,不過如此哉!哈哈哈!”
其笑聲尖銳刺耳,如同竹裂金石,蘊含著無儘的嘲諷與威嚴,震得滿堂衙役麵無人色,兩股戰戰,幾欲先走。那麵鱗鏡在笑聲中,光芒一閃,“哐當”一聲掉落在地,碎裂成無數片,旋即化作點點白光,消失無蹤。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隻剩下胡守備粗重驚恐的喘息聲,和白老長那令人心悸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