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7章 暗室籌謀
三年時光,如白駒過隙,悄然流逝。紫金城的牡丹開了又謝,坊間的流言起了又散。那場曾轟動一時的山林慘案,隨著獵戶父子伏法懸首,以及四大家族(尤其是孫家,因倖存者之故,承受了更多無形壓力)有意無意的低調處理,已逐漸淡出尋常百姓的茶餘飯後。隻有偶爾提及城北那座荒廢的“鬼宅”(獵戶舊屋)時,人們才會壓低聲音,帶上幾分諱莫如深的恐懼。
孫子瑤,這位昔日的慘案唯一倖存者,在世人眼中,似乎已漸漸“恢複”了正常。她出席必要的家族聚會,儀態端莊,笑容溫婉,與各家閨秀談詩論畫,舉止合乎一個貴族淑女的所有規範。隻是她比以往更加沉靜,眼神深處總藏著一絲難以捕捉的、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和疏離。孫家長輩隻當她是創傷未愈,加倍憐惜,卻無人窺見她平靜外表下,那日夜不息、幾乎要將她靈魂灼燒的闇火。
這三年來,白天,她是孫家小姐;夜晚,她是複仇的幽靈。
孫府深處,一座看似存放雜物的舊庫房地下,彆有洞天。這裡被悄然改造成了一處隱秘的練武場和議事之所。牆壁以青石加固,隔絕了聲響;兵器架上陳列著並非裝飾用的刀劍;沙袋、木人樁一應俱全。燭光搖曳,映照出孫子瑤已然脫胎換骨的身影。她不再是那個連劍都握不穩的柔弱女子,三年的苦練,讓她身形矯健,出手淩厲,一招一式,皆帶著冰冷的殺意。那位沉默的女教習,如今更多是站在一旁審視,眼中偶爾會閃過一絲讚賞。
但孫子瑤深知,個人的勇武,在錯綜複雜的勢力麵前,猶如螳臂當車。她需要的,是屬於自己的力量和耳目。利用孫家的財勢和她在慘案後獲得的某種“特殊”同情(其他三家多少存有彌補心理),她開始不動聲色地培植勢力。她以“護衛府邸安全”、“管理城外田莊”等名義,招募了一些出身清白但家道中落、或受過孫家恩惠的年輕子弟,由女教習秘密訓練。這些人,不多,但貴在精和忠。他們構成了孫子瑤最初的班底,是她伸向黑暗的觸角。
然而,最讓她寢食難安的,並非自身的武力或勢力的薄弱,而是那縈繞在心頭的重重疑雲。官府的卷宗,她通過家族關係,早已翻閱了無數遍。記錄看似詳儘,人證物證俱在,獵戶父子的罪行鐵證如山。但越是看似完美,越讓她覺得不安。三個山野獵戶,為何會對貴族有如此深的恨意?那佈局的精巧,作案的老練,真的隻是天性兇殘所能解釋?
她將目標轉向了獵戶本身的背景。卷宗上隻含糊記載其為“山野流民,籍貫不明”。這本身就不尋常。大唐戶籍管理嚴格,即便是深山獵戶,也應有籍可查。她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係,甚至不惜重金,委托江湖中訊息靈通的隱秘渠道,調查這對父子(尤其是中年獵戶)的來曆。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條模糊的線索,從遙遠的邊境軍鎮傳來。數年前,那裡曾有一支戍邊小隊遭遇敵軍偷襲,幾乎全軍覆沒,僅數人失蹤,生死不明。失蹤名單中,有一個名字,與那中年獵戶早年曾用過的化名(在連平鎮零星記錄中出現過)高度吻合。進一步查證(包括尋訪當年倖存的老兵進行秘密辨認),雖不能完全確定,但可能性極高。
邊境逃兵!
這個身份,如同一塊關鍵拚圖,讓許多疑點有了新的解釋。逃兵的經曆,意味著他見過血,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熟悉殺戮和隱匿,這解釋了其作案時的冷靜和殘忍。但,這依然無法完全解釋其對貴族近乎偏執的仇恨。
機會終於在一個雨天到來。一名被孫子瑤安插在連平鎮、負責暗中監視獵戶舊屋動向的手下,冒雨帶回一個驚人的訊息:連續幾日的暴雨,導致山體區域性滑坡,獵戶那本已半塌的木屋後院,竟然塌陷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洞口隱約可見石階,似乎通向更深的地下!
孫子瑤的心臟狂跳起來。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那裡藏著真正的秘密。她當機立斷,以“驚聞舊地變故,恐有邪祟不安,需做法事鎮魂”為名,向家中請示,要親自前往連平鎮外的深山一趟,祭奠亡友,兼請僧人超度。孫家雖覺不妥,但見她言辭懇切,神情哀慼,念及她多年心結,最終還是答應了,隻是加派了眾多護衛。
隊伍浩浩蕩蕩來到已成廢墟的獵戶木屋前。孫子瑤身著素服,在侍女護衛的簇擁下,完成了祭奠儀式,神情悲慼,符合眾人預期。法事結束後,她藉口要獨自靜思片刻,支開了大部分護衛,隻帶著兩名絕對心腹(包括那名女教習),“無意間”走到了後院塌陷處。
“呀,這裡怎會有個地洞?”她故作驚訝。護衛上前探查,回報說似乎是個廢棄的地窖或儲藏室。孫子瑤便以“檢視是否還有遇難者遺物需收斂”為由,命心腹持火把下去探查。
女教習率先下去,片刻後上來,麵色凝重,對孫子瑤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小姐,下麵……彆有洞天。”
孫子瑤強壓激動,命護衛守住洞口,獨自隨女教習沿石階而下。下麵並非想象中堆放雜物的地窖,而是一條狹窄的、人工開鑿的甬道!甬道牆壁潮濕,布滿青苔,空氣中有種陳年的腐朽氣息。走到儘頭,是一間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個石台,台上散落著一些早已腐朽的布片和幾件鏽蝕的兵器,樣式古老,絕非本朝之物。牆壁上似乎曾刻有圖案文字,但已模糊難辨。這竟是一處前朝遺留下來的密室!難怪獵戶父子選擇在此定居,這裡不僅是藏身之所,更是他們罪惡的庇護所!
女教習在牆角一堆亂石下,發現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儲存相對完好的小鐵盒。開啟鐵盒,裡麵並非金銀財寶,而是一本頁麵發黃、以血混合某種顏料書寫的冊子——一本血書!
孫子瑤顫抖著接過,就著火光翻閱。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記錄者自稱是某個部落的遺民,百年前,其部落因不肯歸附當時還是前朝某位大將軍(正是如今紫金城某顯赫世家的先祖)的征剿,被屠戮殆儘,隻有少數人僥幸逃脫,隱姓埋名。書中發誓,子孫後代,永世不忘此仇,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專尋那將軍後裔(即當下的貴族子弟)下手,令其斷子絕孫,嘗儘痛苦而亡!獵戶父子,竟是這複仇血脈的延續!
真相如同驚雷,在孫子瑤腦海中炸開!原來,那場慘劇,並非偶然,而是延續了百年的血腥因果!他們四人,不過是這仇恨鏈條上最新的一環!
然而,震驚之餘,一個更讓她遍體生寒的細節浮上心頭。她猛地回憶起三年前檢視卷宗時,一個曾被忽略的細節:不良人初到現場勘驗時,曾記錄在木屋周圍發現過不止一種腳印,除了獵戶父子和他們四人的,還有一串相對較新、但去向不明的成年男子足跡!當時推斷可能是更早之前的訪客(如賣貨郎等),並未深究。
如今結合這血書和獵戶逃兵的身份,那串足跡,真的隻是巧合嗎?一個背負血海深仇、行事謹慎的逃兵,會輕易讓無關之人接近自己的巢穴?會不會……當時還有第四個人?一個幫手?一個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同謀?
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有第四人,那麼官府的結案,獵戶的伏法,都隻是斬斷了暴露在明處的枝葉,而那深埋地下的根須,依然在黑暗中獰笑!
她不動聲色地命人將血書原樣放回鐵盒,掩蓋好痕跡,退出了密室。回到地麵,她依舊是那個哀慼的、需要護衛攙扶的弱質女流。
但當夜,回到紫金城孫府,在地下密室昏黃的燭光下,孫子瑤的麵容冰冷如霜。她看著牆上自己親手繪製的、標注了各種線索和疑問的關係圖,目光最終落在那串“第四人足跡”的標記上。
“看來,事情還遠未結束。”她輕聲自語,聲音在地下室回蕩,帶著森然的寒意。“無論你是誰,藏在何處,我都會把你揪出來。所有的債,都要一筆一筆,清算乾淨。”
燭火猛地跳動了一下,彷彿感應到了她那不容動搖的決心。三年的隱忍和籌謀,終於指向了更深層的黑暗。狩獵,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