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6章 荒塚驚魂,紙箋留約
一陣尖銳的鳥鳴聲,如同錐子般刺入武鎮虎沉滯的意識。他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天光讓他瞬間眯起了眼。宿醉般的頭痛欲裂,渾身筋骨也像是散架後又勉強拚湊起來,尤其是腰腹間,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酸軟。他下意識地伸手向旁邊摸索,期望觸碰到那具昨夜曾與他極致纏綿的溫香軟玉。
然而,指尖傳來的,並非是細膩滑膩的肌膚,而是冰冷、粗糙、帶著潮濕苔蘚觸感的——石頭?
武鎮虎猛地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他愕然坐起,環顧四周,眼前的景象讓他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
哪裡還有什麼奢華溫馨的洞房?哪裡還有什麼雕梁畫棟、紅燭錦被?
他此刻,正赤身裸體地躺在一片荒草叢生的亂墳崗中!身下是一塊斷裂、長滿青苔的殘破石碑,硌得他生疼。四周,是一座座坍塌傾頹的墳塋,有些露出了黑洞洞的窟窿,隱約可見朽爛的棺木。枯黃的蒿草長得比人還高,在清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腐爛和草木衰敗的氣息,與他記憶中那滿室甜膩的檀香、暖融融的喜慶氛圍,形成了地獄與天堂般的巨大反差!
昨夜那極儘的歡愉、傾國傾城的新娘、喧鬨的喜宴、熱情的賓客、引路的老婦……一切的一切,難道都隻是一場荒唐透頂的春夢?
“不……不可能!”武鎮虎低吼一聲,用力揉了揉眼睛,甚至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劇烈的痛感明確地告訴他,這不是夢!他確實一絲不掛地置身於這片陰森可怖的墳地之中!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讓他頭皮發麻,汗毛倒豎!他武鎮虎行走江湖十餘年,刀頭舔血,什麼凶險場麵沒見過?便是麵對最窮凶極惡的匪徒,他也從未像此刻這般,從心底裡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和荒謬!
他猛地跳起身,也顧不得體麵,慌忙將散落在一旁的衣物抓起,胡亂套在身上。觸手所及,衣物冰涼潮濕,沾滿了夜露和草屑。佩刀還好端端地躺在不遠處,冰冷的刀鞘讓他找回了一絲安全感。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用理智分析。是了,定是昨日趕路太累,在這荒山野嶺睡著了,做了個無比真實的怪夢。那夢境太過逼真,以至於醒來後一時難以分辨虛實。對,一定是這樣!他試圖用這個想法來安慰自己,驅散那蝕骨的心寒。
然而,就在他係好腰帶,準備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時,一張小小的、泛著陳舊的黃色的紙條,從他衣襟的褶皺裡飄然滑落,無聲地掉落在腳下的荒草上。
武鎮虎的動作僵住了。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張紙條,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他清楚地記得,昨夜入睡前,身上絕無此物!
顫抖著,他彎腰拾起了紙條。紙質粗糙發黃,像是存放了許久。上麵用娟秀卻略顯僵硬的墨跡寫著一行小字:
“夫君,請務必在此處再留一晚,夜裡妾身自當向夫君解釋分明。”
落款處,沒有名字,隻有一個淡淡的、類似蘭草形狀的印記。
“夫君……”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武鎮虎手一抖,紙條險些再次脫落。
這不是夢!
那奢華宅院、那賓朋滿座、那傾國新娘、那一夜風流……全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而此刻這荒墳野塚,纔是那“真實”背後的可怕真相!
一股巨大的惡心和恐懼湧上心頭,他幾乎要嘔吐出來。自己昨夜……竟是和什麼“東西”同床共枕?那溫婉多情的盧慧娘,那滿堂的賓客,那引路的老婦……他們究竟是什麼?
鬼!隻能是鬼!
這個念頭如同冰水澆頭,讓他遍體生寒。他猛地抽出腰刀,警惕地環視四周。晨光下的亂墳崗,死寂得可怕,隻有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彷彿無數冤魂在低語。那些坍塌的墳包,此刻在他眼中,都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怪物。
逃!立刻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回來!一個聲音在他腦中瘋狂呐喊。這是人類麵對未知恐怖最本能的選擇。
他握緊刀柄,轉身就要朝著依稀可辨的山下方向衝去。
可是,腳步剛邁出兩步,卻又像灌了鉛般沉重地停下。
那紙條上的字跡,那聲“夫君”,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纏繞住了他的腳步。昨夜種種,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上心頭。盧慧娘揭開蓋頭時那驚豔絕倫的容顏,她含情脈脈的眼神,婉轉承歡時的低吟淺唱,以及最後那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這一切,難道都是虛假的幻象?都是厲鬼害人的手段?
若她真是害人的惡鬼,為何要留下紙條?為何要解釋?為何不趁他熟睡時取他性命,吸乾元陽?為何他此刻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除了精神受創,身體並無大礙?
恐懼之後,強烈的好奇心如同野草般滋生出來。他武鎮虎半生行事,但求問心無愧,最恨的就是這種不明不白。這背後,定然隱藏著極大的秘密。是狼狽逃竄,做個糊塗鬼,還是留下弄個清楚明白?
他想起了父親武鎮龍的教誨:大丈夫立於世,當有膽有識,遇事不懼,查明真相。他想起了自己作為捕頭的職責,若此地真有鬼魅為禍,不知害過多少性命,他豈能一走了之?
更重要的是,他對那“盧慧娘”,產生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恐懼,有惡心,有被欺騙的憤怒,但隱隱地,竟還有一絲……難以割捨的憐惜?昨夜那短暫的溫存,儘管詭異,卻也是他三十年來首次體驗到男女之情的美好。
種種念頭,如同沸水般在他腦中翻滾衝突。他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時而恐懼,時而決絕,時而迷茫。最終,他猛地一跺腳,將那張紙條緊緊攥在手心,眼中恢複了往日辦案時的銳利和冷靜。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沉聲自語,聲音在空寂的墳地裡顯得格外清晰,“我武鎮虎倒要看看,今夜你究竟要給我一個什麼樣的‘解釋’!是人是鬼,總要見個分曉!”
他不再急於離開,而是找了一處相對隱蔽、背風的高地坐下,將刀橫於膝上,目光如炬,掃視著這片詭異的墳地,等待著夜幕的再次降臨。陽光漸漸升高,驅散了一些陰森之氣,但他心中的那團迷霧,卻越發濃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