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9章 惡報終至,瘋癲餘恨
真相如同被陽光曬化的積雪,清晰地呈現在所有人麵前,帶著冰冷的寒意。街市上的氣氛,從最初的驚恐、對俠客的敬畏,迅速轉變為對念荷悲慘遭遇的深切同情,以及對卜精雲那始作俑者的強烈鄙夷。
人們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的物件,不再是那妖物或者念荷,而是徹底轉向了卜精雲。
“原來如此!竟是這賊子先做下的孽!”
“虧他剛才還說得自己多無辜!呸!”
“若不是他起了歹心,玷汙了念荷,念荷或許也不會將他引回家中,他也不會遭這報應,念荷一家……唉,或許還能有點指望……”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鯰魚精雖可惡,但念荷這孩子……太苦了……”
議論聲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針,刺穿著卜精雲的耳膜,更刺穿了他試圖維持的、最後一點偽裝。他蜷縮在那件借來的破舊衣服裡,低著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臉上火辣辣的,並非之前的抓傷疼痛,而是被眾人目光炙烤的羞恥與難堪。他原本因為獲救和解除穢毒而稍稍恢複的一點生氣,此刻也蕩然無存,隻剩下無儘的悔恨、後怕以及一種被徹底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冰冷。
墨塵俠客默默聽著眾人的議論,看著失魂落魄的卜精雲和癱坐在地、精神已然崩潰的念荷,心中瞭然。他行走江湖,見過太多因果迴圈,此事雖妖物為禍,但根源確在這漁夫一念之惡。他雖斬了妖,卻斬不斷這已然種下的苦果。
他走到念荷身邊,看著她抱著那鯰魚頭(她母親皮囊所寄之處)癡癡呆呆、淚流滿麵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他取出一枚散發著清心寧神氣息的普通藥丸,遞給旁邊一位看起來麵善的老婦人,示意她喂念荷服下,或許能讓她稍稍平靜。
然後,墨塵俠客的目光再次落到卜精雲身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妖物已除,此間事,貧道已了。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停留,分開人群,黑色的身影在晨曦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長街儘頭,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他來如驚雷,去如清風,隻留下滿地狼藉、一段悲歌,以及一群心情複雜的鎮民。
俠客離去,但事情並未結束。
念荷服下藥丸後,情緒似乎稍微平複了一些,但那雙曾經清澈的眸子,卻徹底失去了光彩,變得空洞而迷茫。她不再哭泣,隻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一會兒看看懷中那猙獰的魚頭,喃喃呼喚著“娘親”,彷彿那還是她溫婉的母親;一會兒又抬起頭,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癡癡傻笑,笑容淒楚而詭異;一會兒,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度恐懼的事情,猛地蜷縮起身體,發出驚恐的尖叫,雙手胡亂揮舞,彷彿在驅趕看不見的妖魔。
“瘋了……念荷這丫頭,怕是瘋了……”有人不忍地低語。
是啊,她怎麼能不瘋?母親慘死,屍骨無存,皮囊還被妖物占據;父親被吸成癡呆,形同傀儡;自己被迫引誘男子,雙手間接沾滿罪孽;身心飽受摧殘,最後一絲希望和報複也隨著鯰魚精的死亡而破滅,還誤傷了(在她認知裡)母親的“本體”……這接連的、遠超常人承受極限的打擊,如同沉重的枷鎖,終於將她的精神徹底壓垮了。
她活在了自己編織的、破碎的、充滿了痛苦、愧疚、恐懼與混亂記憶的世界裡,再也無法回到現實。
幾個與念荷家還算有點遠親關係的婦人,實在不忍心,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她。念荷也不反抗,任由她們扶著,隻是嘴裡依舊念念有詞,時哭時笑,眼神沒有焦點。
而卜精雲,在眾人鄙夷的目光和唾棄聲中,如同過街老鼠般,倉皇地逃離了街市,逃回了他那條停靠在河邊的、破舊的漁船。
他以為自己撿回了一條命,是不幸中的萬幸。然而,很快,他就發現,墨塵俠客雖解了他體內的“**垢”穢毒,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有些東西,卻永遠地失去了。
在鯰魚精那瘋狂而邪異的吸取下,他賴以生存的、屬於壯年男子的元陽之本,已然遭到了毀滅性的侵蝕與破壞。尤其明顯的是,他感到下體一片徹底的麻木、冰冷,彷彿那一部分的生機被完全抽空了,再也無法喚起屬於男人的半分反應。
這對於一個曾經血氣方剛、並因**而犯下大錯的漁夫來說,無疑是比死亡更加殘酷的懲罰!他試圖回想那晚在船上的衝動,試圖證明自己還是個男人,但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和冰冷的麻木。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瞬間淹沒了他!他不能人道了!他成了一個廢人!
他躺在搖晃的漁船上,看著艙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河水,往日裡讓他賴以生存、感到親切的水波,此刻卻隻讓他想起那晚的暴行、那宅院中的腥臭、那鯰魚精滑膩的軀體……往日的生機勃勃,變成了死氣沉沉。
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並未因他躲回船上而停止,反而隨著故事的傳播,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人們在他經過時,會故意大聲議論,投來鄙夷和嘲諷的目光,甚至孩童都會朝他扔小石子,罵他“壞蛋”、“活該”。
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大聲吆喝賣魚,不敢再去人多的地方,甚至不敢直視他人的眼睛。那日夜折磨他的恐懼回憶,如同無數條無形的毒蛇,啃噬著他的心靈;那無法啟齒的殘疾,成了他背負的、最沉重的恥辱烙印;那無處不在的鄙夷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將他牢牢釘在恥辱柱上。
他的人生,在那一刻之後,已然是一片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徹底的灰暗。活著,似乎隻剩下無儘的痛苦與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