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5章 夜闖深宮 圖窮匕見
楊奉儀“暴斃”後的第七日,夜幕下的皇宮顯得格外沉寂。一輪殘月孤懸天際,灑下清冷蒼白的光輝,卻被濃重的雲層時遮時掩,使得宮苑內的亭台樓閣、朱牆碧瓦,都沉浸在一種明暗不定、詭譎莫測的氛圍之中。巡夜的侍衛腳步聲整齊而遙遠,更梆聲穿過重重宮牆,帶來一絲飄忽的回響,反而襯得這夜晚愈發空曠和死寂。
椒房殿內,燭火早已熄滅了大半,隻留內室床頭一盞昏黃的羊角宮燈,散發著微弱的光暈。陳氏和衣躺在床榻上,卻毫無睡意。連日來的精神緊繃與恐懼,讓她如同驚弓之鳥,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她心跳驟停。她手中,緊緊握著那柄父親留下的烏木鞘匕首,冰冷的觸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與力量來源。
青蓮被她強行命令去外間歇息了,她不想連累這個忠心的婢女與自己一同承受這無邊的壓力。
就在萬籟俱寂,似乎連時間都已凝固的時刻,內室那扇緊閉的雕花木窗,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噠”聲。聲音雖小,但在死寂的夜裡,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陳氏猛地從床榻上坐起,心臟狂跳,幾乎要衝出胸腔。她死死盯住那扇窗戶,隻見窗栓似乎被什麼利器從外麵悄無聲息地撥開,隨後,窗欞被輕輕推開一道縫隙,一個高大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敏捷而迅速地閃身而入,落地無聲。
“是誰?!”陳氏厲聲喝道,聲音因極度緊張而帶著一絲尖銳的顫抖。她下意識地將匕首藏於袖中,另一隻手迅速摸到枕邊,握住了早已準備好的一把金簪。儘管恐懼已讓她四肢發冷,但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目光死死鎖定那個侵入者。
黑影在昏暗的光線中直起身,緩緩向前走了兩步,讓宮燈的光暈照亮了他的麵容。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笑意——正是太子楊廣!
他穿著一身玄色的緊身勁裝,更顯得身形挺拔,氣質陰鷙。與平日裡那個身著太子朝服、溫文爾雅的形象判若兩人。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夜行的刺客,或者……一個前來收取獵物的獵人。
“太子!”陳氏又驚又怒,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壓抑著,“你……你怎敢深夜擅闖本宮寢殿?!此乃大逆不道!你就不怕本宮喊人嗎?!”
楊廣並未立刻靠近,隻是站在光影交界處,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隻著中衣、長發披散、更顯楚楚動人的陳氏,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身上舔舐。他輕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喊人?愛妃儘管喊。看看是你喊來的人快,還是本王手下的人動作快。再者……”他語氣一轉,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深更半夜,一個男子出現在你陳妃的寢宮,你猜,旁人進來,是會相信本王誤入,還是會相信……是你耐不住寂寞,暗中勾引本王前來私會?”
又是這一套!又是這顛倒黑白、汙人清白的無恥手段!陳氏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怒道:“你……你無恥!明明是你……”
“本王如何?”楊廣打斷她,終於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向前逼近,每一步都彷彿踏在陳氏的心尖上,“本王今夜前來,正是要拿你這個勾結皇後、圖謀不軌的罪婦!”
陳氏心中一震,果然是為了楊奉儀之事!她強自鎮定,背脊挺得筆直,毫不退縮地迎視著他:“太子殿下休要血口噴人!本宮與楊奉儀隻是偶遇閒談,何來勾結?又何來圖謀不軌?倒是殿下你,深夜闖入庶母寢宮,纔是真正的悖逆人倫,其心可誅!”
“庶母?”楊廣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與狂妄,“陳氏,事到如今,你還端著這庶母的架子?在本王眼中,你從來就隻是那個在梨花樹下彈琴的女人!一個讓本王惦記了七年,如今再也等不及的女人!”
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炙熱而瘋狂,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佔有慾:“本王給你兩條路。”他伸出兩根手指,語氣冰冷而殘酷,如同最終的審判,“一,乖乖順從本王,以往之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日後更可許你享不儘的榮華富貴。二,”他眼神一厲,“本王現在就大聲呼喊,引來侍衛宮人。到時候,眾目睽睽之下,你衣衫不整與本王共處一室,這‘勾引儲君’的罪名,你是認,還是不認?你猜,父皇是會信你這位‘偶遇閒談’的妃子,還是會信我這位他親眼所見、被你‘強行留在宮中’的太子?”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向陳氏最後的心防:“到那時,不但是你,就連你身邊那個叫青蓮的丫頭,還有所有與你親近之人,都會因你而……不得好死!”
“你……!”陳氏被他這番無恥至極的言論氣得眼前發黑,渾身血液彷彿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懼與屈辱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吞噬。她知道,他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楊奉儀就是前車之鑒!
看著楊廣步步緊逼,那誌在必得的、令人作嘔的眼神,陳氏心中一片死寂。她知道,哀求、講理、威脅,對此人已然無用。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與其受此奇恥大辱,牽連無辜,不如……
她猛地睜開雙眼,眼中已是一片決絕的死誌!藏在袖中的右手迅速抽出,那柄閃爍著寒光的匕首赫然在手!
“楊廣!你休想得逞!”她厲聲喝道,聲音淒厲而決然,“我陳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今日便以我之血,洗刷你這無恥之徒帶來的汙穢!”
話音未落,她舉起匕首,用儘全身力氣,朝著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去!
“娘娘不可!”外間聽到動靜衝進來的青蓮,恰好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失聲尖叫!
楊廣也顯然沒料到陳氏性情剛烈至此,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寢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內侍那特有的、尖細而清晰的通報聲,如同利劍般劈開了殿內凝固的死亡氣息:
“陛下——駕到——!”
一切彷彿回到了七年前那個禦花園的午後。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陳氏刺向自己的匕首,在距離心口僅剩寸許的地方,硬生生頓住!求死的決心,與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激烈衝撞著。
楊廣臉上的狂妄與**瞬間凍結,轉化為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慌。他幾乎是本能地,急速後退數步,與陳氏拉開距離,同時飛快地整理了一下並無需整理的衣襟,臉上那猙獰的表情迅速收斂,試圖重新掛上平日裡那副溫良恭儉的麵具,隻是眼神中的倉促與殘餘的狠戾,一時難以完全掩蓋。
青蓮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爬爬地衝到門邊,準備接駕。
殿門被從外麵推開,身著明黃色寢衣、外罩一件龍紋披風的隋文帝楊堅,在幾名貼身內侍的簇擁下,麵色陰沉地走了進來。他似乎是從睡夢中被驚動,眼神卻銳利如鷹,瞬間便將殿內的一切儘收眼底——手持匕首、衣衫單薄、淚痕滿麵、神色決絕的陳氏;深夜出現在妃嬪寢宮、身著勁裝、神色略顯慌亂的太子;以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青蓮。
這詭異的景象,讓文帝的眉頭死死鎖緊,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的目光最先落在陳氏手中的匕首上,沉聲道:“陳妃!你這是做什麼?!放下凶器!”
陳氏在看到文帝的那一刻,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巨大的委屈和後怕湧上心頭,手臂一軟,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金磚地上。她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幸得衝上前來的青蓮死死扶住。
文帝的目光隨即轉向楊廣,聲音冰冷得如同殿外呼嘯的寒風,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廣兒!你給朕解釋清楚!深更半夜,你不在東宮安寢,為何會出現在陳妃寢宮?還弄成這般模樣?!”
楊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腦筋飛速轉動,聲音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與委屈:“父皇息怒!兒臣……兒臣今夜巡視宮禁,路過椒房殿時,似乎聽到殿內有異動,擔心陳妃娘娘安危,一時情急,未及通傳,便……便逾窗而入檢視。不想……不想驚擾了娘娘,致使娘娘受驚,竟欲尋短見……兒臣護衛不力,驚擾聖駕,罪該萬死!請父皇責罰!”他避重就輕,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關心則亂、忠心護駕的形象。
“巡視宮禁?逾窗而入?”文帝冷哼一聲,顯然並不完全相信這套說辭。太子何等身份,巡視宮禁何須他親自為之?又何必鬼鬼祟祟逾窗而入?他目光如炬,在楊廣和陳氏之間來回掃視,最後定格在陳氏蒼白而絕望的臉上,語氣稍緩,“陳妃,你來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太子所言,是否屬實?”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氏身上。
青蓮緊緊扶著主子,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劇烈顫抖。陳氏抬起淚眼,看著跪在地上、卻暗中投來警告一瞥的楊廣,又看向麵色陰沉、目光中帶著探究與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文帝。
說出真相嗎?告訴陛下,太子多年來如何糾纏威脅,今夜如何威逼,甚至楊奉儀之死也
likely
是他所為?
可以陛下的精明,他會毫無察覺嗎?他若早已察覺,卻為何容忍太子至此?此刻揭發,陛下是會雷霆震怒,嚴懲太子,還是……為了維護太子聲譽、朝局穩定,而選擇犧牲她這個無足輕重的妃子?甚至,是否會因此徹底激怒楊廣,讓他狗急跳牆,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屆時,不僅自己性命難保,青蓮、甚至陛下……會不會都有危險?
無數個念頭在電光火石間掠過腦海。她看到文帝眼底那抹深藏的、對於年華老去和權力格局變化的無奈,看到楊廣那隱藏在恭敬表象下的、幾乎要破籠而出的瘋狂野心。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再次攫住了她。
她不能賭。至少,不能在此刻,用這種毫無準備的方式賭上一切。
她艱難地嚥下喉頭的腥甜(那是極怒攻心所致),垂下眼睫,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聲音沙啞而微弱地開口,重複了七年前在禦花園裡的那句謊言:
“回……回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屬實。是臣妾……臣妾夢中被噩夢驚擾,一時心神恍惚,舉止無狀……驚動了殿下,也……也驚擾了陛下聖駕……臣妾……罪該萬死……”
說完這違心之言,她彷彿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整個人軟倒在青蓮懷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唯有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
文帝死死盯著她,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楊廣,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他何等精明,豈會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陳氏的委屈絕望不似作假,太子的辯解漏洞百出。然而……一個是自己寄予厚望、羽翼已豐的太子,一個是自己寵愛的妃子……這其中的權衡,太過沉重。
沉默了許久,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殿內靜得可怕,隻有陳氏壓抑的啜泣聲和更漏滴答聲。
最終,文帝深吸一口氣,似乎將所有的怒火與疑慮都強行壓了下去,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
“既是誤會……便罷了。”他看向楊廣,語氣嚴厲,“廣兒,日後行事,當謹守分寸,不可再如此魯莽!驚擾宮眷,成何體統!回去閉門思過三日!”
“兒臣……遵旨。”楊廣低頭領命,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文帝又看向陳氏,語氣複雜:“陳妃也受驚了,好生安歇吧。傳太醫來看看。”說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拂袖轉身,帶著內侍離開了椒房殿。
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彷彿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雖未徹底摧毀一切,卻留下了滿目瘡痍和更加濃重的陰影。
楊廣緩緩從地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他走到被青蓮扶著的、幾乎虛脫的陳氏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冰冷而複雜,帶著一絲計劃被打斷的惱怒,也有一絲對她剛才選擇的“識時務”的玩味,更深的,是那永不熄滅的**。
他沒有說話,隻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冰冷的弧度,隨即轉身,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
“娘娘!娘娘!”青蓮抱著癱軟如泥的陳氏,哭喊著。
陳氏目光空洞地望著殿頂華麗的藻井,淚水早已流乾。她知道,經過今夜,她與楊廣之間,已再無轉圜餘地。文帝的息事寧人,或許暫時保住了她的性命,卻也徹底助長了楊廣的氣焰。
下一次……不會再有任何僥幸了。
父子之間的信任,經過今夜,已然名存實亡。而她,在這漩渦中心,已被逼到了懸崖的最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