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3章 孽緣暗生
鄧家宅院的內院,比起前院的規整大氣,更顯精巧繁複些。迴廊曲折,連線著幾處獨立的院落,其中黃氏所居的“怡秋苑”,算是除了主院外最寬敞舒適的一處。自趙氏去世後,鄧昌大多獨自歇在主院,黃氏這裡,他來得並不多。
此時,怡秋苑的正房內,隻點了一盞如豆的孤燈。黃氏獨自坐在窗前的繡墩上,手中雖拿著一方繡了一半的鴛鴦帕子,但針腳淩亂,心思顯然不在其上。窗外雨聲潺潺,敲打著院中的芭蕉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更襯得屋內死寂一片。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寢衣,外罩一件淡青色比甲,烏黑的長發鬆鬆地綰了個髻,斜插著一根簡單的銀簪子。雖已是婦人打扮,但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肌膚細膩,眉眼如畫,此刻燈下凝眉,彆有一番楚楚風致。隻是那姣好的麵容上,籠罩著一層驅不散的愁雲,眼神空洞地望著跳動的燭火,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
周良死了。
這個訊息像一塊冰冷的巨石,投入她早已不再平靜的心湖,激起驚濤駭浪。恐懼、悲傷、茫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解脫感,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吞噬。
白天知縣大人來查案時,她強作鎮定,低眉順眼地跟在鄧昌身後,不敢多看周良停靈的方向一眼,不敢聽那些關於死因的討論。她怕自己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不受控製的眼神,就會泄露心底那驚天動地的秘密。
她與周良,確實有私情。
這段孽緣,始於何時?黃氏恍惚地想著,思緒飄回了大約一年前……
那時,她的兄長黃韜已被鄧昌趕出家門數月。鄧昌下了嚴令,不準她再私下接濟孃家。起初,她確實不敢違逆。鄧昌的性子,她漸漸摸清了些,表麵和氣,內裡卻極重權威,說一不二。尤其是對待她這續弦的孃家,更是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鄙夷與防備。
可她終究是黃家的女兒。父母年邁,兄長不爭氣,家裡沒了鄧家這門闊親戚的接濟,日子立刻捉襟見肘起來。母親曾偷偷來鎮上找過她幾次,在她麵前哭訴家計艱難,米缸見底,父親的老寒腿又犯了無錢抓藥……每一次,都像針一樣紮在她的心上。
她自己的月錢有限,鄧昌雖在吃穿用度上不曾短了她,但現錢給得並不大方,且家中賬目都由鄧昌親自過目,她很難挪出大筆錢財。首飾倒是有幾件,可若是變賣,很快就會被鄧昌發現。
就在她焦頭爛額、無計可施之時,她想到了周良。
周良是鄧昌信任的長工,掌管著田莊事務和部分外院采買,時常出入鄧家,也能接觸到一些銀錢往來。更重要的是,他看起來老實可靠,不像是個多嘴的人。
那是一個春日的下午,陽光暖融融的。她瞅準鄧昌外出訪友的時機,讓貼身丫鬟去前院喚周良來怡秋苑的迴廊下問話,藉口是詢問春季田莊裡是否有新鮮瓜果可供內院食用。
周良來了,依舊是那副恭敬的樣子,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垂手侍立,不敢抬頭看她。
黃氏心中忐忑,斟酌著詞句,先是問了瓜果的事,周良一一答了。然後,她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難以啟齒的羞怯:“周管事……還有一事,想……想勞煩你。”
周良這才微微抬眼,快速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小夫人請吩咐。”
“我……我孃家大河鎮那邊,近日有些……有些艱難。”黃氏感覺臉頰發燙,聲音越發細微,“我想托你,下次去鎮上或是路過時,幫我捎帶些米麵油鹽,再……再帶些散碎銀子過去。錢……錢我日後慢慢還你。”說著,她從袖中摸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沉甸甸的繡花錢袋,裡麵是她積攢了許久的私房錢和幾件小巧的金飾。
周良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小夫人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他沉默了片刻。鄧昌對黃韜的態度,以及禁止黃氏接濟孃家的命令,他是清楚的。這可是背著主人的勾當。
黃氏見他猶豫,心中更急,眼圈不由得紅了,聲音帶上了哽咽:“周管事,我知道這讓你為難了……可我……我實在是沒有彆的法子了……我爹孃年紀大了,總不能看著他們……”她抬起淚眼,望著周良,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在春日暖陽下,顯得格外柔弱無助。
周良看著眼前這平日裡高高在上、容顏秀麗的小夫人,此刻竟如此低聲下氣地哀求自己,心中不禁一軟。他本就是窮苦出身,深知生活不易,加之黃氏容貌姣好,這般情態,更是觸動了他心底某種隱秘的保護欲和憐惜之情。
“……小夫人莫急。”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乾澀,“這事……小人知道了。東西和錢,小人會想辦法送去。隻是……務必小心,不能讓人察覺。”
黃氏聞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點頭,將錢袋塞到周良手中,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粗糙的手掌,兩人都是一顫,迅速分開。
“多謝周管事!你的恩情,我……我記下了。”黃氏聲音微顫,帶著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從那天起,周良便成了黃氏與孃家之間的秘密橋梁。他利用外出辦事的機會,或是借著管理田莊的便利,隔三差五地往大河鎮黃家送去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銀錢。他做事謹慎,每次都是悄然進行,從未引起鄧昌的懷疑。
起初,兩人之間隻是單純的托付與幫忙關係。黃氏對周良感激不儘,時常會在他送東西來回話時,額外賞他一些點心茶水,或是替他縫補一下衣衫。周良則一如既往的恭謹,守禮,不敢有絲毫逾越。
然而,孤男寡女,長期的秘密接觸,感激與同情在悄然變質。黃氏在鄧昌那裡得不到的溫存與關注,在周良這小心翼翼的關心中得到了一絲慰藉。而周良,一個正值壯年的男子,麵對年輕貌美、對自己依賴有加的主母,心中那點隱秘的**,如同被春雨滋潤的野草,開始瘋狂滋長。
轉折發生在一個夏末的暴雨夜。
那日鄧昌去了鄰縣收一筆舊賬,預計次日才能返回。黃昏時分,天色驟變,烏雲壓頂,緊接著便是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周良恰好那日去鎮上采買農具,回來時被大雨困在半路,好不容易冒著雨跑回鄧家,已是渾身濕透。他本想直接回前院廂房換衣,卻在經過內院與外院相連的角門時,被黃氏的丫鬟叫住,說是小夫人請他過去一趟。
周良心中疑惑,但還是跟著丫鬟去了怡秋苑。黃氏站在廊下,見他落湯雞般的模樣,便讓他進偏廳稍候,吩咐丫鬟去煮薑湯,又拿來一套鄧昌的舊衣讓他更換。
偏廳裡隻剩下他們兩人。窗外雷聲隆隆,雨點猛烈地敲打著窗戶,隔絕了內外的一切聲響。屋內燭光搖曳,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黃氏看著周良換上乾爽的衣服,那衣服略顯寬大,穿在周良健壯的身軀上,反而勾勒出他結實的輪廓。她心中沒來由地一跳,想起平日裡程周良辦事的利落可靠,想起他對自己有求必應的幫助,一種複雜的情愫在胸中湧動。她端起丫鬟剛送來的薑湯,遞到周良麵前:“周管事,快喝點薑湯驅驅寒,莫要著涼了。”
周良連忙雙手接過,指尖再次相觸。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避開,而是抬起了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黃氏。燭光下,黃氏隻穿著一件輕薄的夏衫,因雨水帶來的濕氣,衣衫有些貼在身上,隱約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她的臉頰泛著微紅,眼神濕潤,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離。
“多謝小夫人。”周良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仰頭喝下薑湯,一股暖流湧入腹中,卻似乎點燃了另一種火焰。
也許是這與世隔絕的暴雨夜給了兩人勇氣,也許是長期壓抑的情感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不知是誰先靠近,當又一個炸雷響起時,周良猛地伸手,握住了黃氏纖細的手腕。黃氏渾身一顫,卻沒有掙脫,隻是抬起眼,怯生生又帶著某種期待地望著他。
接下來的事情,便如同失控的野馬。衣衫褪落,喘息聲與窗外的雨聲混在一起……在偏廳那張平日裡用來待客的軟榻上,兩人突破了最後的主仆界限。
翌日清晨,雨過天晴。周良早早醒來,看著身邊仍在熟睡的黃氏,以及榻上那抹刺眼的落紅,心中五味雜陳。有得償所願的滿足,有褻瀆主家的惶恐,更有深深的悔恨。他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不敢多留,匆匆離去。
黃氏醒來後,麵對空蕩蕩的偏廳和身體的異樣,也是怔忡了許久。害怕、羞恥、還有一絲隱秘的刺激感交織在一起。她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她與周良,被這根危險的絲線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鄧昌不常來她房中,這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他們利用鄧昌外出、或是夜深人靜之時,在怡秋苑的偏廳,甚至偶爾膽大包天,在周良前院的廂房裡私會。周良年輕力壯,床笫之間頗能撩撥,讓黃氏體驗到了與鄧昌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激情與歡愉。起初的悔恨與恐懼,漸漸被食髓知味的沉迷所取代。
然而,偷情的刺激之下,是時刻提心吊膽的恐懼。他們害怕被鄧昌發現,害怕被下人撞破。每一次私會,都如同在懸崖邊行走。周良變得更加小心翼翼,黃氏則在鄧昌麵前愈發溫順,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
黃氏也曾想過收手,但**的漩渦一旦陷入,便難以自拔。周良成了她在這冰冷宅院中唯一的溫暖和慰藉,是她對抗鄧昌的冷漠與孃家的拖累的精神支柱。她甚至開始幻想,或許有一天,能帶著積蓄,與周良遠走高飛……
可是,這一切美好的、罪惡的幻想,都在周良冰冷的屍體前,徹底粉碎了。
他死了。死得那麼突然,那麼不明不白。
是誰殺了他?是鄧昌發現了他們的私情,所以痛下殺手?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黃氏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鄧昌那天晚上對她說的那句話——“你的心上人已經離開了,你難道不覺得很難過嗎?”——如同魔咒,在她耳邊反複回響。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那他接下來會怎麼對付自己?休妻?沉塘?還是像對付周良一樣,讓她也“意外”身亡?
黃氏打了個寒顫,手中的繡花針猛地刺破了指尖,一顆鮮紅的血珠滲出來,染紅了帕子上那隻孤零零的鴛鴦。
她看著那抹血色,眼中充滿了絕望。她想起了周良溫暖的懷抱,想起了他憨厚的笑容,想起了他承諾會永遠照顧她……可現在,什麼都沒了。隻剩下她一個人,在這吃人的宅院裡,麵對莫測的未來,和那個可能心如蛇蠍的丈夫。
眼淚,終於無聲地滑落。她知道,從她委托周良送錢糧的那一刻起,從那個暴雨夜她半推半就的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就已經轉向了無可挽回的深淵。而今,這深淵,正張開巨口,要將她徹底吞噬。
窗外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彷彿要洗淨世間所有的罪惡與悲傷,卻又徒勞地增添著更多的陰冷與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