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12章 血淚往事,觸動頑石
玄雲道長的話語如同清泉,暫時滌蕩了小院裡的戾氣,留下了一片沉重而引人深思的寂靜。在這片寂靜中,往日的喧囂與爭吵顯得那麼遙遠而可笑。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帶著複雜的情緒,投向了那對相依相偎、蒼老不堪的夫婦。
林老漢看著靠在牆邊、低著頭、看不清神色的兒子,又看了看身邊淚眼婆娑、幾乎站立不穩的老妻,再環顧這個他們用十年血汗勉強撐起的小小家園,一股混雜著無儘酸楚、委屈和釋然的情緒湧上心頭。他知道,是時候了,是時候將這十年遮遮掩掩的傷疤徹底揭開,是時候讓這個被怨恨矇蔽了雙眼的兒子,看一看真實的、血淋淋的過往。
他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積壓了十年的濁氣,那氣息帶著歲月的塵埃和苦難的重量。他扶著王氏,向前走了兩步,目光痛楚卻坦誠地看向林耀祖,聲音沙啞地開口,打破了沉寂:
“耀祖……秀英……你們,都以為爹孃當年是狠心絕情,捲了家產,跑到這清水鎮來享福了,是嗎?”
林耀祖猛地抬起頭,嘴唇動了動,想習慣性地反駁,但觸及父親那雙飽經風霜、此刻卻異常平靜的眼睛,以及旁邊玄雲道長那深邃的目光,他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隻是梗著脖子,不發一言,但那姿態,無疑是預設。
林老漢慘然一笑,那笑容比哭還讓人心酸:“享福?嗬嗬……孩子,你們睜大眼睛看看,看看爹孃這雙手,看看我們這滿頭白發,看看這間除了遮風擋雨幾乎一無所有的破屋子……這,像是享福的樣子嗎?”
他伸出那雙布滿老繭、裂紋、還有無數細小傷疤的手,那是一個老木匠的手,也是一雙在生活的重壓下掙紮求生的手。
“你們以為,我們當年離開,是去找安樂窩了嗎?”林老漢的聲音帶著哽咽,“我們是逃命啊!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纔不得不走啊!”
王氏再也忍不住,伏在丈夫肩頭,失聲痛哭起來,積壓了十年的委屈和艱辛,在這一刻決堤。
林老漢拍著老妻的背,繼續用他那沙啞的嗓音,講述著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天晚上,我們離開家的時候,身上除了幾件破舊的換洗衣裳,就隻有你娘貼身藏著的那點……那點給我們倆準備買棺材本的碎銀子!那是我們最後的活命錢!”
“我們不敢走大路,不敢住客棧,白天躲,晚上趕路,像兩隻見不得光的老鼠。走到這清水鎮的時候,已經是山窮水儘,又冷又餓,差點就凍死、餓死在這鎮子外頭了……”
王氏抬起淚眼,接著說道:“是……是鎮上的鄉親心善,看我們兩個老家夥可憐,把這間廢棄的破屋子借給我們容身,又給了我們一點糧食……我們……我們才勉強活了下來……”
林老漢點著頭,老淚縱橫:“開頭那兩年,最難啊……我這把老骨頭,白天去求爺爺告奶奶,找點木工零活,給人修修補補,工錢少得可憐……晚上回來,就幫你娘磨豆子。那石磨沉啊……你娘天不亮就起來,點著豆大的油燈,一個人推磨,手上、肩上,全是血泡,磨破了,結痂,又磨破……那豆腥味,混著血的味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描述著王氏如何顫巍巍地挑水、洗豆、點鹵,如何在那煙熏火燎的灶台前,守著那一闆闆豆腐;描述著自己如何為了多掙幾文錢,熬夜趕工,手上被工具劃破多少次,眼睛都快熬瞎了;描述著他們如何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攢,才慢慢置辦起這做豆腐的傢什和木工攤子最基本的工具……
“哪有什麼寶貝?哪有什麼藏起來的家產?”林老漢的聲音充滿了無儘的悲涼,“我們最大的念想,就是能活下去!就是想知道……你們姐弟倆,到底還活沒活著……過得好不好……哪怕你們再不孝,也是我們的骨肉啊!”
父母樸實無華、沒有任何修飾的講述,與他們話語中透露出的那些難以想象的細節——冰冷的石磨、磨破的血泡、煙熏火燎的灶台、微薄的工錢、無儘的擔憂——構成了一幅無比真實、無比辛酸的血淚畫卷。
這幅畫卷,與林耀祖十年來固執想象的“父母攜款享福”的景象,形成了天壤之彆、雲泥之分的巨大反差!也與他自身十年來的墮落、酗酒、偷竊、渾渾噩噩,形成了極其尖銳、極其殘酷的對比!
他聽著父母用平靜的語氣描述那些他根本無法想象的苦難,看著他們那雙布滿厚繭和傷痕、粗糙得如同老樹皮的手,看著他們佝僂的脊背、滿頭的霜發、臉上刀刻般的皺紋……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的衝擊,如同海嘯般席捲了他的全身!
他靠在牆上,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他想要反駁,想要說這一切都是騙他的,是博取同情的謊言!可是,父母那蒼老的麵容,那疲憊到極點的眼神,那雙手上無法偽裝的勞苦痕跡,還有周圍鄰裡那感同身受、悄然抹淚的神情……這一切都在無聲地告訴他:這是真的!這就是他父母離家後十年的真實生活!
他一直以來的怨恨,他所堅信的“真相”,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可笑,那麼荒謬,那麼……無恥!
一股混雜著震驚、難以置信、以及如同岩漿般灼燒的羞愧感,猛地衝上他的頭頂,讓他頭暈目眩。他不敢再看父母,無力地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了膝蓋裡,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那層包裹著他心臟的、由怨恨和偏執凝結成的、堅硬無比的頑石,在這一刻,被父母的血淚往事,狠狠擊中,發出了清晰的、碎裂的聲響。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心臟的位置蔓延開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