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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1章 莽新政亂世烽起,劉文叔胸懷大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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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漢末年的天空,彷彿被一層厚重的鉛灰色雲層永久覆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並非天象異常,而是人間失道所投射的陰影。外戚王莽,憑借其姑母王政君太後的勢力與自身矯揉造作的聲譽,一步步攫取權柄,最終於公元8年,悍然篡漢,代漢自立,建國號“新”。他打著“複古”的旗號,推行了一係列光怪陸離、不切實際的改製:恢複井田、頻繁更改幣製、濫封五等爵、挑起周邊戰事……種種舉措,看似理想高遠,實則如同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嚴重脫離了社會的實際狀況。

新政如同一場席捲全國的颶風,將原本就已搖搖欲墜的社會經濟結構徹底摧毀。土地兼並愈演愈烈,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頻繁的貨幣改革,使得百姓手中的財富一夜之間化為廢銅爛鐵,市井蕭條,商旅不行。沉重的徭役和為了對外戰爭而攤派的苛捐雜稅,如同一條條無形的枷鎖,緊緊勒在黎民蒼生的脖頸之上。天災亦不期而至,水災、旱災、蝗災接踵而來,赤地千裡,餓殍遍野,甚至出現了“人相食”的慘劇。官逼民反,從東方的琅琊到西方的隴右,從北方的幽冀到南方的荊揚,大大小小的起義烽火此起彼伏,整個天下,已然是一堆等待星火便可燎原的乾柴。

在這片哀鴻遍野、動蕩不安的土地上,南陽郡蔡陽縣(今湖北棗陽)的舂陵鄉,卻彷彿是一處暫時的、脆弱的寧靜港灣。這裡居住著一支西漢皇族的疏宗後裔——劉氏家族。儘管血脈中流淌著景帝之子長沙定王劉發的血液,但傳至此時,早已是家道中落,與普通庶民無異。家族的子弟,也需親自下地勞作,方能維持生計。

在這群宗室子弟中,有兩人尤為突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兄長劉演,字伯升,性情剛烈豪邁,慷慨有大節,不事家人產業,傾身破產,交結天下豪傑。他常常自比於高祖劉邦,目睹王莽篡漢、天下崩亂的時局,胸中複興漢室的火焰燃燒得最為熾烈。他時常拊髀長歎:“若高祖在天有靈,見其子孫受此屈辱,江山為莽賊所竊,豈能瞑目!”其言行舉止,頗具遊俠與亂世梟雄之氣概。

而與兄長的鋒芒畢露不同,其弟劉秀,字文叔,則顯得格外沉靜內斂。他身形修長,鼻梁高挺,額角飽滿,按照當時的相法,乃是“隆準日角”的貴相,但平日裡,這份“貴氣”卻被他身上那濃厚的泥土氣息所掩蓋。劉秀勤於稼穡,對田畝之事極為熟稔,何時播種,何時除草,何時收割,無不精到。他不僅耕種自家的田地,有時還會將收獲的穀物運到宛城(今河南南陽)等大集市去販賣,以貼補家用。在那些崇尚清談、輕視勞動的所謂“名士”眼中,這位皇族後裔的行為不免有些“平庸”,甚至私下裡譏笑他為“謹厚者”,意即一個老實巴交、安分守己的莊稼漢。

然而,燕雀安知鴻鵠之誌?表麵的謹厚,並非胸無大誌,而是歲月與境遇磨礪出的堅韌與務實。劉秀並非不關心天下大事,恰恰相反,他在躬耕販穀的過程中,得以最直接、最深刻地接觸到底層的民眾,體察到他們的艱辛與絕望。他親眼見過官府胥吏如狼似虎地催逼租稅,將百姓家中最後一點口糧奪走;他親耳聽過餓殍在道旁發出的最後一絲呻吟;他也曾在販穀途中,遇到成群結隊、衣衫襤褸的流民,他們眼神空洞,如同行屍走肉,隻為尋找一口能延續生命的食物。

這些景象,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燙在他的心底。他與兄長劉演一樣,懷有恢複漢室的雄心,但他思考的方式更為具體,更為深遠。他深知,欲成大事,空有激情與口號遠遠不夠,需要的是對現實清醒的認知、堅實的物質基礎以及贏得民心的能力。在田間地頭,他與佃農、雇工一同勞作,傾聽他們的疾苦;在市井之中,他與商販、工匠交流,瞭解各地的物產與交通。這些看似瑣碎的經曆,都在潛移默化中豐富著他的見識,錘煉著他的人際交往能力,也讓他更加明確地認識到,王莽新政的失敗根源在於失去了“民心”。

一次,劉秀與兄長劉演一同前往宛城。劉演忙於拜訪豪傑,縱論天下,而劉秀則更願意在集市中觀察。他看到一個老農,因為無法承受新政規定的沉重徭役,不得不以極低的價格出售自己視若生命的耕牛,老農撫摸著牛背,老淚縱橫。劉秀默然良久,上前以高於市價的價格買下了牛,並對老農說:“此牛仍由你飼養使用,待來年光景好了,再贖回去不遲。”老農千恩萬謝。同行的族人不解,問劉秀為何做這賠本買賣。劉秀望著老農蹣跚離去的背影,輕聲說道:“失其牛,則一家生計斷絕。吾等今日尚有一餐之飽,豈能坐視其死?民心如田,荒蕪易,墾複難。今日種下一粒善因,他日或能得一片善果。”

這番話,看似平淡,卻蘊含著深刻的道理。劉演的策略是直接聯絡上層豪強,以雷霆萬鈞之勢推翻王莽;而劉秀則更注重在底層積蓄力量,贏得廣泛的支援。兩種風格,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了舂陵劉氏兄弟未來事業的基石。

隨著時間推移,天下的亂象愈發不可收拾。綠林軍、赤眉軍等大規模起義爆發,攻城略地,聲勢浩大。王莽的官軍四處鎮壓,但往往按下葫蘆浮起瓢,局勢已然失控。舂陵鄉的寧靜,也終於被打破。官府征發的徭役愈發頻繁,稅賦愈發沉重,甚至連劉秀這樣的宗室之家也難以倖免。

一天夜裡,劉秀與劉演在油燈下對坐。劉演目光灼灼,激動地說:“文叔,如今海內淆亂,莽賊倒行逆施,人心思漢久矣!此正吾輩奮起,匡複高祖之業之時!你難道還要守著這幾畝田地,做一輩子的田舍翁嗎?”

劉秀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站起身,推開窗戶,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遠處,似乎隱約傳來饑民的哀嚎和官軍馬蹄的雜遝之聲。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眼中不再是平日那種溫和與沉靜,而是閃耀著一種堅定而銳利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兄長,”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秀並非戀棧田畝。隻是深知,舉事非比尋常,關乎萬千性命,亦關乎天下氣運。需待時而動,準備萬全。我等不僅需要善戰的勇士,更需要能安民的仁德,能聚攏人心的信義。這些年來,我躬耕販穀,所觀所感,皆在於此。民,乃天下之本。莽賊失其本,故雖擁百萬之眾,終將敗亡。我等若能反其道而行之,恤民之苦,收民之心,則大事可成,漢室可興!”

劉演聞言,先是愕然,隨即大喜,用力拍著劉秀的肩膀:“好!好!吾弟果非池中之物!平日不鳴,一鳴驚人!你有此見識,遠勝於那些空談之輩。既如此,我等便即刻著手,聯絡四方豪傑,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從這一刻起,那個曾被譏為“謹厚者”的劉秀,正式將他的目光從舂陵的田壟投向了整個動蕩的天下。他心中那顆早已種下的種子,在時代風雨的澆灌下,終於破土而出,開始茁壯生長。一場波瀾壯闊的曆史大幕,即將由這對性格迥異的兄弟,在南陽這片土地上,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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