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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逆襲:我的第二戰場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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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捷達的引擎在高速入口處發出第三聲怪響時,趙衛國把菸頭摁在礦泉水瓶裡。瓶底已經積了半瓶菸灰,是從家到高速這四十分鐘的成果。後視鏡裡,城市的輪廓越來越小,像被雨水泡發的舊照片,模糊成一團灰藍色。

“還有油嗎?”他拍了拍儀錶盤,指針卡在“1/4”的位置晃悠。這台車是十年前工廠發的“技術骨乾獎”,當時廠長笑著說“趙師傅,以後跑業務方便”,現在想來,倒像是提前給的遣散禮。他從後備廂摸出個塑料桶,裡麵是昨晚加的二十升汽油——加油站的小姑娘看他拎著桶,眼神跟看賊似的。

剛把油桶擰開,手機就響了。是李娟,聲音裹著菜市場的嘈雜:“衛國,走到哪兒了?小敏說她考研資料落家裡了,我給你放門衛了,你路過……”

“我上高速了。”趙衛國打斷她,喉嚨發緊,“讓小敏自己去拿吧,我這兒趕時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大概是李娟在抹眼淚。“你路上慢點,彆熬夜開車。”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工具箱裡有我給你烙的餅,鹹的,就著鹹菜吃。”

“知道了。”趙衛國掛了電話,指節在方向盤上磕了磕。他不敢多聊,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淚——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在廠裡扛過最重的零件,在家裡頂過最沉的擔子,卻最怕聽李娟這帶著哭腔的囑咐。

剛併入主路,一輛黑色轎車就從旁邊超了過去,車尾的“騰飛無人機”標誌晃得他眼暈。趙衛國猛地反應過來——是張力他們。早上他說要開車去戈壁灘,張力笑得直不起腰:“趙師傅,您這破車能跑到地方?我們開公司的越野車,估計比您早到四個小時。”

“走著瞧。”趙衛國咬著牙,把油門踩下去。老捷達嘶吼著提速,轉速錶指針快頂到紅區,卻還是被黑色轎車越甩越遠,車尾燈像兩顆嘲諷的星星,眨眼就冇了影。

他摸出布包裡的零件圖紙,藉著儀錶盤的光看。無人機傳動軸的結構不複雜,就是鈦合金材料太“矯情”,受熱容易變形。當年在廠裡,他處理過航天部的鈦合金零件,知道得用“冷鏜法”——在刀頭抹上低溫冷卻液,邊加工邊降溫,就是費功夫,更費眼神。

想到眼神,趙衛國揉了揉眼角。去年體檢,醫生說他有輕度白內障,讓少看強光,多休息。可他哪敢休息?車間的機床轉一天,家裡的開銷就多一天,他就像這老捷達,哪怕零件快散架了,隻要還有口氣,就得往前跑。

中午在服務區休息,他把車停在角落,從工具箱裡翻出李娟烙的餅。餅還是熱的,用錫紙包著,裡麵夾著鹹菜,鹹香的味道鑽進鼻子,突然就想起三十年前——他剛當學徒那會兒,李娟還是廠裡的化驗員,每天中午都給他帶這樣的餅,藏在車間的工具箱裡,怕被師傅看見說“不務正業”。

“師傅,您這捷達夠年頭的啊。”一個穿工裝的小夥子湊過來,手裡拿著桶泡麪,“跑長途?”

趙衛國咬了口餅,指了指車身上的劃痕:“嗯,去戈壁灘。”

“戈壁灘?那地方冇信號,路還爛,您這車……”小夥子冇說完,但意思很明顯——老捷達去那兒,跟送死差不多。

趙衛國冇接話,隻是把最後一口餅塞進嘴裡。他知道這車不靠譜,前減震早就漏油了,刹車也有點軟,但他更知道,自己冇彆的選擇。公司的預付款要等解決了問題纔給,小敏的輔導班錢明天就得交,他要是打退堂鼓,這個家下個月就得喝西北風。

下午三點,天空開始泛黃。風捲著沙粒打在車窗上,劈啪作響,像無數隻小蟲子在啃玻璃。導航儀早就冇了信號,螢幕上隻剩一條歪歪扭扭的虛線,指向天邊的灰黃色。趙衛國把車窗搖開條縫,沙粒灌進來,嗆得他直咳嗽——這味道,跟當年去西北油田修設備時一模一樣。

突然,前方的路麵上出現了個黑影。趙衛國趕緊踩刹車,老捷達尖叫著停下,車頭離黑影隻有半米。是隻野駱駝,正歪著頭看他,睫毛上掛著沙粒,眼神跟車間裡那台老鏜床似的,透著股滄桑。

“趕緊走,這兒不是你待的地方。”趙衛國揮了揮手。野駱駝慢悠悠地轉過身,蹄子踩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朝著夕陽的方向走去。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父親也是鏜工,退休前最後一天,還在車間裡擦那台用了一輩子的機床,邊擦邊說:“機器跟人一樣,你對它好,它就給你長臉。你要是糊弄它,它早晚給你撂挑子。”

老捷達像是聽懂了這話,引擎突然抖了抖,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趙衛國拍了拍方向盤:“行,咱也爭口氣。”

傍晚時分,車胎突然爆了。

趙衛國罵了句臟話,跳下車。右後胎癟得像張紙,輪轂上還卡著塊鋒利的石頭。他從後備廂翻出備胎,是個小尺寸的“應急胎”,上麵落滿了灰,估計放了有五六年。

換胎的時候,沙粒鑽進袖口,磨得胳膊生疼。扳手太舊,擰不動螺絲,他隻好用腳踩著扳手套筒,猛地發力——“哢”的一聲,螺絲鬆了,他卻冇站穩,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沙子燙得能烙餅,隔著褲子都能感覺到灼痛。趙衛國喘著粗氣,看著天邊的落日,突然覺得累。不是身體的累,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那種乏——累得想就這麼躺在沙地上,什麼無人機,什麼傳動軸,什麼輔導班錢,都不管了。

可他一摸口袋,摸到了那個陀螺儀配件。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像塊醒酒石,瞬間讓他清醒了。他想起小敏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抱著他的脖子哭:“爸,我以後一定好好讀書,讓你和媽享福。”想起李娟把金鐲子往當鋪櫃檯上放時,手都在抖,卻還強笑著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慫包。”趙衛國罵了自己一句,爬起來繼續換胎。

換好胎時,天已經黑透了。星星低得像要掉下來,砸在沙地上,碎成一片銀輝。趙衛國從車裡翻出備用的燈泡,綁在車頂上,勉強照亮前方的路。老捷達拖著小備胎,像隻瘸腿的老狗,在戈壁灘上慢慢往前挪。

夜裡十點,手機突然有了信號,彈出條張力的簡訊:“趙師傅,我們到現場了,零件全廢了,客戶在發脾氣,您抓緊吧。”後麵還附了個定位。

趙衛國算了算距離,還有不到一百公裡。他把手機揣進貼肉的口袋,又摸出個煙盒,裡麵隻剩最後一根菸。點燃時,火光映著他的臉,皺紋裡全是沙粒,像塊被歲月打磨的老石頭。

淩晨一點,他終於看到了遠處的燈光。是個臨時搭建的營地,幾頂帳篷支在沙地上,旁邊停著那輛黑色轎車。趙衛國把老捷達停在轎車旁邊,車身比人家矮了半截,像個冇長大的孩子。

他剛下車,就被一個穿迷彩服的男人攔住了:“乾什麼的?”

“我是騰飛無人機的,來修機器。”趙衛國掏出技工證。

男人上下打量他半天,突然笑了:“張力說你們請了個‘大神’,我還以為多年輕呢,原來是個老……”

“讓他進來。”帳篷裡傳來個沙啞的聲音。

趙衛國掀開門簾,一股汗味和機油味撲麵而來。帳篷裡亮著應急燈,地上擺著幾架摔散了的無人機,零件扔得滿地都是。張力蹲在地上,正對著圖紙罵罵咧咧,旁邊站著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臉色比沙紙還難看——估計就是客戶。

“趙師傅,您可來了。”張力站起來,語氣裡帶著點幸災樂禍,“王總,這就是我跟您說的趙師傅,廠裡的老技工。”

王總瞥了趙衛國一眼,鼻孔裡哼了一聲:“老張,你們公司冇人了?找個退休老頭來糊弄事?”

趙衛國冇理他,蹲下身拿起一個斷裂的傳動軸。斷麵不平整,邊緣還有熔化的痕跡。“轉速太高,散熱冇做好。”他摸出隨身帶的遊標卡尺,量了量尺寸,“你們的設計有問題,傳動軸太長,高速旋轉時容易共振。”

“你懂什麼!”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跳起來,是騰飛無人機的設計師,“這是最新的空氣動力學設計,風阻係數降低了15!”

“風阻再低,斷了有什麼用?”趙衛國把卡尺扔給他,“鈦合金的彈性模量是110gpa,你這長度,轉速超過8000轉就會共振,不斷纔怪。”

年輕人臉一下子紅了,拿著卡尺量了半天,冇敢再說話。

王總盯著趙衛國:“你能修好?”

“能。”趙衛國指著地上的零件,“但我要個乾淨的工作台,還有低溫冷卻液,最好是液氮。”

“液氮冇有,有乾冰。”王總朝外麵喊了一聲,“小李,把實驗室的乾冰拿過來!”

帳篷裡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趙衛國。他把工具箱打開,拿出那套磨得發亮的鏜刀,又從布包裡掏出那個小本子,翻到記著鈦合金加工參數的那頁。應急燈的光打在他手上,老繭縱橫的指關節在零件上移動,穩得像裝了軸承。

“張力,給我搭把手。”趙衛國頭也冇抬,“把那個斷軸固定在台鉗上,找塊平整的鐵板墊著。”

張力愣了一下,趕緊照做。他看著趙衛國把乾冰敲碎,裹在布裡敷在斷軸上,又在刀頭上抹了層白色的冷卻液,突然想起早上在辦公室,自己還說這老手藝“早就過時了”。

淩晨三點,第一根修複的傳動軸做好了。趙衛國把它放在檢測儀上,螢幕上的數字跳了幾下,定格在00015毫米——比要求的精度還高。

“成了!”帳篷裡有人低喊了一聲。

王總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些,遞過來一瓶水:“趙師傅,歇會兒?”

趙衛國擺擺手,拿起第二根斷軸:“還有三根,天亮前得趕出來,不然耽誤你們試飛。”

他的額頭滲著汗,混著沙粒往下淌,滴在零件上,瞬間結成了小冰晶——乾冰的寒氣透過手套滲進來,凍得指頭髮麻。可他的手一點冇抖,進給、退刀、測量,每個動作都像刻在骨子裡的程式,精準得讓人不敢相信。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最後一根傳動軸做完了。趙衛國把四根零件擺在一起,像列隊的士兵,在晨光裡閃著冷冽的光。他直起身,突然覺得一陣頭暈,扶著台鉗纔沒倒下——乾冰的寒氣鑽進了骨頭縫,腰又開始疼了,疼得他直咧嘴。

“趙師傅,您冇事吧?”林薇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手裡拿著件衝鋒衣,“張主管讓我給您送點吃的。”

趙衛國接過沖鋒衣披上,剛想說話,手機突然響了。是李娟,聲音裡帶著哭腔:“衛國,你快回來!小敏……小敏在醫院呢!”

趙衛國的腦袋“嗡”的一聲,手裡的零件差點掉在地上:“小敏怎麼了?!”

“她早上起來說頭暈,我帶她來醫院檢查,醫生說……說可能是急性闌尾炎,要馬上手術!”李娟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手裡的錢不夠,醫院讓先交押金……”

“多少錢?”趙衛國的聲音也在抖。

“五千……”

趙衛國摸了摸口袋,隻有出發時帶的幾百塊錢。他看向張力,嘴唇動了動,卻冇說出話——他這輩子,從冇跟人借過錢。

張力好像聽到了,從錢包裡掏出一遝現金遞過來:“趙師傅,這是預付款,一萬塊,您先拿著。不夠再說。”

趙衛國接過錢,手指捏得發緊,紙鈔的邊緣硌著掌心,像塊滾燙的烙鐵。“謝謝。”他低聲說,轉身就往外走。

“趙師傅,無人機還冇試飛呢!”王總喊住他。

“讓他們按我本子上記的參數調轉速,彆超過7500轉。”趙衛國頭也不回,腳步踉蹌地往老捷達那邊走。

他發動汽車時,手一直在抖。老捷達的引擎發出一聲嘶啞的轟鳴,像是在替他著急。後視鏡裡,騰飛無人機的員工們正忙著組裝機器,張力站在帳篷門口朝他揮手,手裡還拿著他忘在桌上的那個小本子。

趙衛國冇心思回頭。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一定要趕在小敏手術前到家。

老捷達在戈壁灘上狂奔,沙粒打在車身上,發出密集的響聲,像無數隻手在催他。趙衛國把油門踩到底,轉速錶指針頂在紅區,引擎的嘶吼聲撕破了清晨的寂靜。

突然,前方的天空傳來一陣嗡鳴。他抬頭一看,是架無人機,銀灰色的機身在陽光下閃著光,正朝著遠處的綠洲飛去——是他修好的那架。

無人機越飛越高,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最後消失在天邊。趙衛國看著它消失的方向,突然覺得眼睛發酸。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打贏了第二戰場的第一仗,但他知道,自己必須接著打下去——為了躺在病床上的女兒,為了在醫院門口等著他的妻子,也為了自己這雙還能握緊鏜刀的手。

老捷達的引擎又發出一聲怪響,像是在抗議,又像是在鼓勁。趙衛國抹了把臉,把方向盤打向回家的方向。路還很長,戰場還在前方,但他知道,隻要這台車還能跑,隻要他還有口氣,就絕不會停下。

隻是他冇看到,在他身後的沙地上,那輛黑色轎車的車窗緩緩降下,張力正舉著手機,對著老捷達的背影拍照。照片裡,晨光把老捷達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倔強的傷疤,刻在戈壁灘的心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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