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逆襲:我的第二戰場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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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衛國的鏜刀在鈦合金毛坯上劃出。”
“年輕時跟機器較勁,被它咬的。”趙衛國把鏜刀重新抵在毛坯上,刀刃與金屬接觸的瞬間,發出蟬翼振翅般的輕響,“那會兒總覺得機器是死的,後來才明白,你對它上心,它就給你長臉。”
彈幕裡突然刷起“工匠精神”的詞條,林薇在鏡頭外比了個“點讚”的手勢。工作室的落地窗外,高新區的寫字樓鱗次櫛比,玻璃幕牆上映著騰飛無人機的試飛場,幾架銀灰色的機身正掠過雲層。趙衛國突然覺得,這新戰場也冇那麼陌生——無非是把車間的鐵疙瘩,換成了天上飛的鐵疙瘩。
直播到,還有張被蟲蛀了角的黑白照片——二十歲的趙衛國站在老鏜床前,父親在他身後扶著機床,兩人的影子在牆上疊成一個,像棵雙乾的老槐樹。
“這是1995年的飯票,那會兒廠裡管飯,菜裡總有肉星。”他拿起最上麵那張粉色紙片,邊緣已經捲成波浪,“這獎章是2008年得的,那年汶川地震,我們車間趕製救災設備,三天三夜冇閤眼……”
說到“三天三夜”時,他的聲音突然卡住。老王的眼淚砸在輪椅扶手上,濺起細小的灰塵:“趙師傅,你忘了?那天你媳婦挺著大肚子給我們送包子,站在車間門口,雪下了她一脖子……”
彈幕裡的“666”變成了“心疼”“致敬”。有個id叫“機床廠子弟”的用戶發了長評:“我爸也是鏜工,2010年廠子裡裁員,他蹲在車間哭了半宿,回家卻說‘領導給我放假呢’。現在他在小區當保安,總盯著人家的電動車發呆,說‘這軸承該上油了’。”
趙衛國的指腹在照片上的老鏜床紋路裡摩挲,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機器會老,人也會老,但手裡的活兒不能老。”他把鐵皮盒往鏡頭前推了推,鐵盒的棱角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我知道很多老夥計跟我一樣,拿著退休工資不夠餬口,一身手藝冇處使。今天藉著這直播,我想求大夥個事——”
他站起身,對著鏡頭深深鞠了一躬,後背的脊椎在襯衫上頂出凸起的弧度,像老機床的導軌:“要是您廠裡有難啃的零件,要是您覺得機器乾不了的活兒,找我們這些老骨頭試試。我們不要高工資,就想證明自己還冇報廢,還能給社會添塊磚。”
林薇突然把鏡頭轉向窗外。騰飛無人機的試飛場上,王總站在停機坪前,舉著手機錄像,身邊圍了十幾個穿工裝的年輕人,每個人手裡都舉著塊寫著字的紙板:“我們要趙師傅團隊!”“手工鏜孔yyds!”
直播軟件的後台突然彈出無數條合作申請,有汽車廠的,有航天研究所的,甚至還有個珠寶公司問“能不能鏜寶石”。趙衛國看著那些跳動的訊息,突然覺得眼睛發酸——原來這世界不是隻認新機器,還有人記得老手藝的溫度。
“爸,你看!”小敏舉著手機跑過來,螢幕上是條熱搜:老鏜工直播接單,後麵跟著個“爆”字。配圖是他剛纔鞠躬的背影,鐵盒裡的獎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直播結束時,在線人數停留在187萬。趙衛國看著後台的合作清單,手指在“某軍工企業——精密製導零件”那行字上停了很久。林薇遞來瓶冰水,瓶身上凝著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涼得像當年父親衝傷口的自來水。
“趙師傅,王總說給您成立個‘老工匠工作室’,場地設備全免費,再給您配兩個年輕人打下手。”她的聲音裡帶著興奮,“還有,市總工會的人剛纔打電話,說要給您評‘五一獎章’呢。”
趙衛國把冰水遞給老王,老王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喉結滾動的樣子像吞了個鐵球:“該!該你得的!當年你爸就得過這獎,現在你接著得!”
夕陽把工作室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地上的鐵屑被染成了金紅色。趙衛國收拾工具箱時,發現裡麵多了把新鏜刀,刀柄上刻著“騰飛定製”。他把老鏜刀和新鏜刀並排放在一起,舊的那把刀刃上有道細微的缺口,是2012年給衛星零件返工留下的;新的這把寒光閃閃,卻還冇沾過鐵屑。
“新舊得搭著來。”他對著兩把刀喃喃自語,突然想起自己教徒弟時說的話,“老刀有老刀的韌,新刀有新刀的利,配合好了才能乾活。”
回家的路上,老捷達的收音機裡在播新聞:“……國家將加大對傳統工匠技藝的保護力度,建立‘老手藝數據庫’,鼓勵企業與老工匠合作……”趙衛國跟著哼起了調子,車窗外的霓虹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像車間裡忽明忽暗的焊花。
路過原廠門口時,他停下車。封條已經被撕掉了,幾個穿製服的人正在拍照取證,其中一個舉著相機的年輕人突然朝他揮手:“趙師傅!我是剛纔直播間的‘機床廠子弟’!我爸讓我給您帶句話,他說他還能擰螺絲!”
趙衛國笑著揮手,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星光。他知道,這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就像老賬本裡的最後一頁,父親冇寫完的話,他要用自己的日子,一筆一劃地續上。
車後座上,父親的老賬本攤開著,最新的一頁是趙衛國今天寫的:“6月15日,接軍工訂單3個,帶徒弟2名(小張、小李),直播漲粉50萬。機器在,人在,活兒就在。”字跡比父親的張揚,卻透著同樣的執拗,像兩把交叉的鏜刀,在歲月的鐵砧上,敲出屬於自己的火花。
老捷達重新上路,引擎的轟鳴裡混著遠處工廠的汽笛聲,像首寫給所有勞動者的歌。趙衛國握著方向盤,指腹在磨損的真皮上摩挲,那裡的紋路早就和他的指紋嵌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車的,哪是人的。
他知道,前麵還有很多坎兒——劉廠長的案子要開庭,老夥計的工資要追討,新徒弟的手藝要打磨,直播裡的質疑要迴應。但他不怕,因為他的工具箱裡,永遠有一把上了油的鏜刀,一個記著規矩的老賬本,還有一顆被鐵屑燙過、被機油泡過、卻永遠不會涼的心。
夜色漸深,老捷達的車燈劈開黑暗,照亮前方的路。車頂上的臨時燈泡還亮著,像顆倔強的星星,在城市的光海裡,眨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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