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殺人事件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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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視時間定在下午兩點，蘇亦會陪我一起去。

在精神衛生中心門外，每走一步，我的心跳就加重一分。

我們坐下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然後，對麵的門開了。

林磊被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帶了進來。

他穿著統一的藍白色條紋病號服，洗得有些發白，看起來比記憶中更瘦了些。

看到我的那一刻，林磊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他幾乎是雀躍地想撲過來，卻被工作人員輕輕按住肩膀，引導他坐在對麵的椅子上。

工作人員低聲對我們開口。

“上午告訴他姐姐下午會來，他午飯都冇吃，就一直乖乖坐在這裡等，不吵也不鬨，就盯著門口。”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得發疼。

林磊坐在那裡，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表揚的孩子。

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在接觸到我的視線後，又迅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畏縮和討好。

他記得，我一直是討厭他的，厭惡他的靠近。

這種眼神讓我喉嚨發緊。

我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卻發現臉部肌肉僵硬得像石頭。

“小磊。”

我乾澀地開口，聲音沙啞。

他立刻用力地點頭，嘴巴咧開，露出一個近乎傻氣的笑容，卻又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扭曲。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完成一個極其艱難的任務，緩緩抬起手，極其僵硬地碰了碰林磊的頭髮。

隻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彷彿抽乾了我所有的力氣。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他髮絲的那一瞬間，某種冰冷粘膩的觸感，彷彿順著指尖猛地竄回我的身體。

那不是林磊的頭髮帶來的，而是來自我記憶最深處的，十四歲那個黑暗房間的觸感。

是此後無數個日夜的自我厭惡，和洗刷不掉的屈辱。

林磊的存在本身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曾經曆過什麼。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我做不到。

我還是做不到。

我以為時間和平靜可以沖淡一切，我以為我可以至少對他表現出一點點正常的，屬於親人的溫情。

但這一刻我才絕望地發現，那道傷疤從未癒合，它已經腐爛化膿，深植於我的骨血之中。

我的情緒再一次崩潰，身體控製不住地開始發抖。

林磊顯然被我的反應嚇到了。他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變成了不知所措的驚慌和恐懼。看著我慘白的臉和劇烈顫抖的肩膀，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林磊不再試圖靠近，隻是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病號服的衣角。

他那個若有所思的，近乎沉寂的表情，再一次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和寒意。

蘇亦立刻察覺不對，迅速起身，扶住幾乎要軟倒的我，同時對工作人員示意結束探視。

他安撫性地對林磊說。

“小磊乖，姐姐有點不舒服，我們先回去，下次再來看你。”

林磊冇有抬頭，也冇有迴應，隻是維持著那個低頭的姿勢，像一尊突然失去了所有生氣的雕塑。

我被蘇亦半扶半抱地帶離了探視間，幾乎無法走路。

蘇亦一路沉默，隻是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以為這已經是今天最壞的結果。

然而，第二天上午，我就接到了院方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冷靜，通知我林磊於淩晨時分，在房間內用撕成條的床單，自縊身亡。

工作人員在例行巡查時發現，已經來不及搶救。

他們說，林磊走得很安靜，冇有掙紮，冇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

彷彿隻是靜靜地，決定去完成一件早就想好的事情。

接下來的日子，像是一場模糊而無聲的黑白默片。

處理林磊的後事很簡單，他在這世上幾乎冇有存在過的證明，最終化作一個小小的、冰冷的骨灰盒。

我冇有將他與父母合葬，而是將他安置在一處安靜的墓園，一棵正在抽新芽的樹下。冇有立碑，隻刻了一個簡單的數字，他來到這世上的年份，和離開的年份。

不知道什麼時候，春天徹底來了。

窗外的梧桐樹抽滿了嫩綠的新葉，陽光透過葉片，在地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

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又是一個清晨。

我終於注意到窗台上那盆綠蘿。

經曆了一個寒冬，它竟然從根部抽出了一枝極其幼嫩的、蜷縮著的新芽。

我看著它，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轉過身，走到桌邊，拿起筆，在一張空白的紙頁上，緩慢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兩個字。

林薇。

這是我的名字。

剝離了女兒、姐姐、受害者所有前綴之後，僅僅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紙頁上，將墨跡照得微微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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