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逃荒,秦香蓮的養娃人生 第157章 梅雪漱心
待秦香蓮寫的畫的書信讀完,織宋纔開啟春娘和冬郎寫的,字比從前上了好幾個台階,現在看著雖談不上漂亮,但也不再缺胳膊少腿歪七扭八的。
春娘也是學著秦香蓮問好,但問起來就是真當問好來問了:“天氣好不好?心情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大家都好不好?”
大段大段都是問題,陳老孃略無語地道:“她想知道我們好不好,我們也想知道她好不好。這倒好了,確實好,春孃的信最好回。”
一句句回答就行了,半點不為難。
織宋也笑:“這信待會拿給好好看,她還問好好好不好呢?繞口令似的。”
直到看完這些問題,才讀到春孃的最後一句:“你們想不想我?我好想你們。”
眾人心中一軟,過後又難過起來。
怎麼不想?日思夜想。
織宋見氛圍不好,趕緊拿出冬郎的信來念,大家的注意力也就慢慢跟著過來,暫不繼續去想春娘那句想不想了。
冬郎寫的信也是一脈相承地問好,隻春娘大約比他寫得快,將能問的問題都給問個精光,導致他憋半天,才問出句:“大家學問好不好?”
算是險而又險地走完了問好的流程。
接下來的內容就正常多了,孩子們講了講在學堂裡在家裡的日常,另外抄了幾篇秦香蓮大力讚揚過的日記過來。
其中兩篇便是他們離開時,孩子們寫的關於自己的心情,說是頭一次讀懂離彆詩,一個寫“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另一個寫“一曲清歌滿樽酒,人生何處不相逢”。
陳老孃讀不太懂詩,卻還是歎了口氣。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陳老孃莫名其妙:“看我做什麼?”
織宋問:“奶奶,你連詩都懂了?”
陳老孃一揮手:“那倒沒有,隻這倆孩子左一個何,右一個何的,你二嬸算是沒白疼她們,就記得你二嬸了!”
眾人聞言皆大笑起來。
外頭淒風冷雨,屋子裡其樂融融。
這等事織宋自然是要寫到信裡,讓秦香蓮也笑一笑的,再就是讓龍鳳胎也寄來寫“陳”字的詩句,哄哄老人家。
後來,龍鳳胎抄寫《陳情表》捎去江南,被陳老孃拿去到處炫耀。
而江南諸人圍桌笑讀家書之時,均州武當縣內的黧雪園,正如火如荼地準備著漱心會,也就是秦慶霞說的那個宴會,多宴請未婚男女。
黧雪園占地頗廣,內有梅花三百株,修環園高牆,高約兩丈,既防風亦防窺視,園內用炭溫養梅花,一日耗資甚巨,是以付五十貫纔可入園。
今年官府牽頭辦漱心會,昂貴的黧雪園免門票,是頂頂大的噱頭。
是日,天朗氣清。
秦香蓮給孩子們打扮起來,精挑細選了兩身最防風的衣裳,孩子們不缺衣裳穿,除了何氏在孩子們出生之前就幫著做好的那些,還有些都是江南那邊送回來的。
彆說孩子們,就是自己的衣裳,秦香蓮都沒動過手,長輩疼愛,家裡又開布莊,穿都穿不過來。
至於發型,應孩子們的要求,紮的略顯嚴肅的道髻,隻配著那兩張圓臉大眼,怎麼也嚴肅不起來,可愛極了。
秦香蓮摸了兩把孩子們圓鼓鼓的臉,叮囑道:“昨天跟你們說的都記住了嗎?”
孩子們異口同聲地答:“時刻跟緊周師兄的腳步,不要湊到人堆裡去看熱鬨,遠離水源山石,吃飽喝足……”
秦香蓮也不再多廢話,扶著孩子們的背:“去吧。”
周全梳著同樣發型,穿著身大氅,其上暗紋細膩精緻,身量也拔高不少,氣質越發出眾,此時正色道:“請秦娘子放心,我會照顧好她們的。”
秦香蓮笑著點點頭,目送孩子們登上週全的馬車,車輪在雪道上留下兩道蜿蜒而去的痕跡。
這是今年冬天最後一次出去,等宴會結束,就該回去貓冬。
景佑年間的天氣,越來越冷,秦香蓮將手揣到袖子裡,慢悠悠的走回家裡,琢磨著做道羊排燉蘿卜,夜裡孩子們回來了還能喝口熱湯。
大冬日裡,燉個湯湯水水不僅溫暖營養,也是十分方便。
春娘和冬郎透過馬車的簾子見到秦香蓮回了家,才將簾子放下,才放下一會兒,春孃的額頭就想往外冒汗:“師兄,九叔給你開的補身方子你喝了嗎?點這麼多炭要把人烤化了。”
周全清瘦,自然不比春娘這個肉團子抗凍,他狀似不經意地道:“在喝了,我看秦娘子也怕冷,你們怎麼不怕冷?”
周到豎起耳朵,她早覺得她哥最近怪怪的,尋常時候哪裡會打扮自己,今兒見到他對著秦娘子的樣子,才把什麼都想通,可人家雖年輕漂亮,到底有倆這麼大的孩子,倆孩子雖玉雪可愛沒什麼不好的,可佳人已有佳緣,癡心錯付。
希望她哥能夠早日悔悟,不對,擇日不如撞日,最好今日在漱心會上就能遇到另個可堪配對的佳人。
冬郎將簾子撩開一個縫隙:“我們氣血充盈自然不怕冷,我娘略瘦了些,但從不硬撐,多多加衣,也一點不冷。”
周全和周到對視一眼,默默看了看對方隻要溫度不要風度的打扮,感覺被冬郎內涵了……是吐槽他們嘴上怕冷實際上不怕冷吧。
這天聊到這裡也沒什麼好繼續下去的,周到拿出棋盤與棋子:“還有一會兒,手談一局吧。”
周全則為幾人端茶倒水。
一局未了,黧雪園已到,棋局不動,春娘首當其衝地掀開簾子,外頭凜冽的寒風一激,春娘立即精神百倍,遠眺而去,園門處車水馬龍,好不熱鬨。
再去看那依地勢而建的高牆,動態如生,宛若遊龍,牆外竟然也是認真造過的景,有仆從來引馬車排隊入場,人員則下車走另外的通道。
尚未進園子,就聞到一股既清淡又溫暖的梅香,春娘小聲道:“不是想象裡的味道,也不是想象的景。”
冬郎握緊牽著春孃的手:“我喜歡外麵的味道,外麵的景。”
倆孩子嘰嘰咕咕,走進去直到入座,都沒有見到秦慶霞和高氏,見沒人在意她們,一路上不住地東張西望,還是沒有找見,直到有人過來上茶和點心。
塗氏也派人過來接待,才知道,原來坐馬車來的坐轎子進來的門都不一樣,西夏奪走養馬地,馬價一路瘋漲,他們坐馬車屬於貴客,再說周也是大姓。
而秦慶霞和高氏的身份不足以讓她們招待貴客,她們也不是過來招待客人的,所以春娘和冬郎沒第一時間見到她們。
春娘和冬郎便問:“那媒人們現在在哪兒做什麼呢?可否帶我們過去瞧瞧。”
塗氏族人輕輕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呢,客人們可在園中自行活動,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進來這一路,早看到不少可玩的,周全帶著冬郎,周到帶著春娘,分到男女賓客兩邊,一群人聚到一起,又交換了不少新資訊。
譬如今年不知道誰出了招,叫男方作詩掛在梅樹下,女方剪小像掛在梅枝上,女方去挑詩,挑中則將小像直接送給男方,挑不中再掛,男方去挑小像,若有緣分則見。
最後再男女同遊,都不白來的意思。
這世道相看,多是男方纔情人品,女方容貌手藝。
周到聞言便道:“來之前未打聽,那引路的人還拿喬不願同我說呢。”
眾人笑起來:“塗氏可不就是這樣。”
另一邊,周道聽見有年輕的未婚男子追問,那詩如何作,以何為主題。
場中立時有人答:“自然以梅為主題。”
有人相和:“那和靖先生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都不許寫,此句一出,我等皆是班門弄斧。”
討論得熱鬨,周全並不參與,隻坐在一邊品茗,他本不樂意來,隻家中妹妹好湊熱鬨,加之夫子又不便前來,他兩相權宜不得不來。
到時候若非寫不可,他就拚湊一句“園中何所有,嶺上多白梅”,便罷了。
冬郎兀地開口:“師兄,你為什麼那麼關注我娘?每次你見到我娘,總會紅著臉偷偷看她,你一定也很喜歡我娘吧。”
一口茶水噴出來,周全的臉上泛出深粉色,他沒法回答,隻好咳嗽個不停。
冬郎看他,他眼神躲閃,冬郎奇怪地道:“喜歡我娘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我和春娘都喜歡我娘,夫子也喜歡,師母也喜歡,沒有人不喜歡。”
冬郎不停說出驚人之語,周全的咳嗽聲漸停,他真的很想說,想做朋友和想做丈夫的喜歡是完全不同的喜歡,可麵前的小不點還沒有他腿高。
說了也聽不懂罷,何況,他一個未婚少年郎喜歡一個有夫之婦,確實不足為外人道,雖然知道那個夫已非良人,可終究不好做插足之人。
最重要的是,他在秦娘子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男女之情,他隻怕開口褻瀆了她,她隻當他是晚輩。
想到這裡,周全的臉色更白:“我臉皮薄,愛害羞,不要和秦娘子說這個。”
冬郎道:“纔不會,我娘最喜歡彆人喜歡她,誰喜歡她她就覺得誰是好人,我不會讓你和我們爭寵的,今天我為師兄找門好親事,師兄可要死了這條心。”
周全保持了一會兒沉默,才問:“你要替我找親事,那你覺得我好不好看,有沒有人會喜歡?”
冬郎上下打量,認真評價:“比夫子差一些,比張道長差一些,比我你也還差一些,不過在場眾人,除了我和春娘,還有小周阿姊,已沒有比你好看的,還好,女娘不參與這場比賽。”
美的姿態萬千,如果說程碩是端方君子,張征是道骨仙風,無尤是雌雄莫辨,塗淳是衣冠禽獸,冬郎是古靈精怪,那麼眼前的周全,無疑是翩翩公子。
錦衣華服,風度典雅。
隻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就算是同齡,周家人應當也不會同意周全入贅到一個小地主家的,二人無論如何,都沒可能。
周全微笑,飲茶如飲酒,苦澀至極。
園子裡來了戲班子,彈起琴箏琵琶,不是什麼古曲,動靜相宜,很有大俗大雅的味道。樂聲起,今日的宴席算是正式開始。
有人奉上筆與紙,這股苦澀如鯁在喉,周全提筆寫下“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寫下又覺得輕挑,隻揉成一團塞到懷裡。
又寫“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方覺寓意極差,再次作廢。
最後寫“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又卻捨不得拿出來與人共賞。
周全的一番心理活動無人能懂,冬郎隻見師兄揮毫如雨,轉瞬將桌上的紙張儘數浪費,他忍不住痛心疾首:“你知道一張紙做成這樣要費多少人力物力嗎?娘最討厭浪費的人。”
周全再次被會心一擊,拿出最開始準備好的的那句,草草交卷。
交完卷,眾人宴飲,一通觥籌交錯,周全帶著孩子杯酒未沾,也無甚胃口,冬郎鐘愛宴席的熱鍋子,吃得肚皮溜圓。
春娘也愛吃這個,剪小像也不比作詩簡單,她費了心神,自然要多吃一些,周到幫她夾菜,感激道:“今日多虧有你。”
人人一學都會剪小像,就她,總是剪不成,彆說掛上去了,就是拿起來都要散架,所幸春娘心靈手巧,拿起剪刀如臂指使,彆說周到,這一桌的女郎小像都是她親自操刀,剪得格外好。
春娘吃飽喝足,跟著女客們去掛小像,就見到秦慶霞,秦慶霞喊住春娘和周到,背著人道:“你們倆等會兒掛好小像,快點回去坐著,彆在園子裡閒逛,今天怕是不太平。”
周到也是認識秦慶霞的,她追問道:“發生什麼了?”
秦慶霞搖搖頭,見有人來了,她閉口不言,隻擺手示意倆人回去。
雪落在梅上,周到收起自己的小像,避開人流,牽著春孃的手慢慢地往回走,掌心有汗,春娘安慰她:“沒事的阿姊,我們回去喝點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