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園 第 67 章
老天爺應該是聽到了孫鵬飛的祈禱,所以成實的車還是被堵得死死的,根本出不來。
於是孫鵬飛又轉身向starry走去。遠遠的,starry門頭上的霓虹燈耀眼的打來,害得孫鵬飛差點兒玩了個狗吃屎。這會兒,他隻覺得身子發沉,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他想可能是剛才又喝的那杯酒起了作用,所以要是不趕快做點兒什麼的話,他恐怕就要吐了。
這麼想著,孫鵬飛便開始原地開合跳起來,一邊跳一邊手上還揮拳做起了花哨的動作來,弄得停車場地麵上的碎石子“嘩嘩”直響。就這樣,孫鵬飛在心裡默默數到100,然後再深深的吸了口氣,結束了他的開合跳運動。這下,遠處starry的霓虹燈終於不再像剛才那麼刺眼了。
孫鵬飛又恢複了自信,興衝衝的朝著starry衝刺。而此刻starry裡麵的音樂變成了節奏比較舒緩的慢搖,好像是beyond樂隊的一首什麼老舞曲,熟悉的旋律讓孫鵬飛的感覺更加良好了。
不過此時的黃若愚已經離開了吧檯,伸著她那天鵝頸,筆杆腰直的座在卡座裡,一副置人千裡之外的樣子。不過她一直在盯著starry的大門看,好像是個特彆想要回家的小朋友在等家長來幼兒園接她放學。而走進starry大門的孫鵬飛,透過迷幻的燈光竟然發現黃若愚似乎對著他羞澀的笑了一下。
“還是堵在那兒,一點兒都動不了。”滿臉通紅的孫鵬飛對黃若愚解釋道。
“好吧,坐會兒吧。我其實根本不著急,你呢?”
在這一刻,孫鵬飛很想立馬兒跪在地上,然後匍匐到黃若愚腳下,把頭埋進她的大腿裡。不過他還是克製住了自己,隻是儘量大著膽子貼著黃若愚坐了下來,甚至坐好後又往她身邊悄悄的挪了一點兒。接著孫鵬飛下意識的拿起桌邊放著的餐巾紙,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把那張餐巾紙撕成細長條。接著他便開始皺著眉頭全神貫注的揉搓那些餐巾紙條,就好像他正在試驗室中做什麼高精端實驗一樣。
黃若愚茫然的看著舞池中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然後微微鬆弛了一些她的天鵝頸,接著便跟著音樂的節拍擺動起身子,也是一幅很投入的樣子。
場麵一度很尷尬。
“這音樂可真有feel。你覺得呢?”孫鵬飛突然低聲問道。
“我好像……沒什麼感覺吧。”
“其實我也沒什麼感覺,不過我總覺得beyond的音樂應該能讓我回想起少年時代,因為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黃家駒去世了。你知道黃家駒嗎?”
“好像聽說過,這是他的歌?”
“嗯。”孫鵬飛點了點頭,然後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之後好多年beyond在學生中都特受歡迎,雖然黃家駒活著的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什麼beyond,但是他成了第一個悲劇英雄。我小時時候特彆想要一盒beyond的磁帶,但是這個願望從來都沒實現過。你知道嗎?我那時候天天練鋼琴,初一的時候考過了鋼琴十級,更重要的是我媽覺得beyond或者搖滾樂都是垃圾。總之,我錯過了整個搖滾時代,beyond、魔岩三傑,全錯過了,我甚至可以說我錯過了自己的青春時代。你不知道,當我小時候我多希望能趕快找大,趕快長到18歲……”
說著說著,孫鵬飛開始出神的盯著黃若愚的臉,接著所有的東西便都從他的意識中消失了,什麼beyond、魔岩三傑、鋼琴課,甚至他媽,全都消失不見了。
“我也是,”不知道為什麼,彷彿一直都並沒有聽孫鵬飛在說什麼的黃若愚,也開口說話了,“我也一直盼著趕快長大,我希望自己能像那些鄰居家的小姐姐那樣成熟,我小時候可羨慕她們可以躲在一起染紅指甲、塗口紅、卷頭發了,可她們從來不帶我玩。不過我其實更羨慕她們坐在男生的自行車後麵飛馳而過的樣子,我非常希望自己也能和男生約會。於是等我到了18歲的時候,我就來了北京,我和我的室友一遍遍的聽蔡依林、王心淩、孫燕姿、she,學唱她們的歌、學跳她們的舞。不過如果現在再讓我聽到她們的歌,我隻能想起,當時我是怎樣穿著可笑的體操服在形體教室裡跳來跳去的樣子,然後我就越來越相信,真正的人生正在離我而去。說起來你可能都不相信,雖然我來了北京但是上大學的那幾年我哪裡都沒有去過,天天都窩在學校裡,因為還是沒有男生約我,而女生們好像也還是像在上海一樣的不喜歡我。”
“怎麼可能?!”
“你說什麼?”孫鵬飛的問題被音樂聲蓋了過去,於是黃若愚皺著眉頭問他道。
“你說竟然沒有男生約過你?”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男生從來都不喜歡我這樣的。”
其實孫鵬飛真正想說的是:“我知道原因,因為你太優秀、太美了,所以男生根本沒有勇氣約你。有幾個人可以像老天賞飯的成實那樣有底氣呢?”
不過就像孫鵬飛想要表達的那樣,他依然沒有勇氣把這個原因講給黃若愚聽。於是他脫口而出的是:“呃,我是說,那麼不上課的時候,你也沒有出去好好玩過嗎?”
“玩?”黃若愚悶悶的重複了一遍,“沒有,從來沒有,我考到北京之後我外婆就不再給我生活費了,因為她根本就不想我來北京,她怕我像我媽一樣‘學壞’,就好像她自己有多好一樣。所以不上課的時候我都在打工,麥當勞、肯德基、星巴克……其實這不是彆人的問題,而是我自己性格的問題。告訴你一個秘密老孫,如果有人在擔心真正的人生正離她而去的話,那麼百分之二百這個人已經瘋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孫鵬飛趕忙解釋道。
孫鵬飛不喜歡黃若愚嘴角向下表現出的那股冷嘲熱諷的表情,他也不喜歡她現在說話的聲音,他更不喜歡她舉起酒杯一飲而儘的動作——這跟他想象中十年後在大理街頭偶遇的黃若愚的那股滄桑勁兒太像了。
於是孫鵬飛趕緊表明態度:“我的意思是說,我從沒想過你的青春期也會這麼的孤獨。”
“其實也還好。”黃若愚說,“不過我一直不想彆人覺得我孤獨,所以我上大學的時候總是努力裝出是我自己不想和彆人交往的樣子,這樣我就好像我擁有了主動權一樣。不過說到底,這也是在北京、在中央公園裡生活的好處——就算一個人真的很孤獨,彆的人也根本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