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園 第 98 章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或許是因為春天萬物生發的氣息觸動了孫鵬飛，也或許是樸樹對於孫鵬飛這代人的影響太深遠，所以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又回蕩起了樸樹的《那些花兒》，然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想到了以前，想起了黃若愚，她的聲音、她的笑容、她在starry中的舞步、她那件亮閃閃的金色連衣裙……可是想起了這些往事的孫鵬飛卻什麼也做不了，他隻能一圈一圈繞著後院邊跑邊無聲的哭泣，就像他小時候，因為想逃離他媽的控製欲而隻能躲在被子裡偷偷的哭泣一樣。

不過很快孫鵬飛就發現了，能讓自己這麼肆無忌憚的哭一回，心情竟然變得輕鬆愉快了起來。所以他並沒有馬上製止他那不爭氣的眼淚繼續往下流。不過又這樣哭了一會兒之後，孫鵬飛覺得他的抽泣聲聽起來好像變得有些矯揉造作了，而他那些因為痛苦而產生的顫抖似乎也變得有些多餘了，所以他不好意思的害羞了。於是他彎下腰，把已經空掉的玻璃杯小心的放在後院的地上，然後從褲袋裡掏出一張紙巾擤了擤鼻子——作為一個從小家教甚嚴的男人，孫鵬飛的儀態一向無可挑剔：拿東西從來都是輕拿輕放，身上永遠備著餐巾紙甚至手絹。

“好孩子”孫鵬飛明白，真正哭泣是為了在哭泣還沒有變成一種表演之前發泄出來；而真正悲傷則是為了在還真誠的時候釋放出去。所以孫鵬飛在羞愧的同時又有了一絲欣慰，因為他現在的痛苦還是痛苦本身，沒有夾雜任何彆的東西，因此這些痛苦還有存在的意義。不過他也深深的知道，不管什麼事兒都很容易變味兒，比如像他媽一樣一生都在誇大著悲傷的力量來掩蓋自己的控製欲，或者像成實那樣假裝堅強的掩飾自己的哭泣與情感，要不然就像蘇寧娜那樣帶著憂傷、多愁善感的笑容到處講成實和黃若愚的故事，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且她還要對彆人說成實是個勇敢的人！

孫鵬飛回到客廳把飲料端到“皮皮魯的皮和魯西西的魯”麵前的時候，蘇寧娜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話、還在沒羞沒臊的編造著每一個字。

不過聽得出來，蘇寧娜的故事已經快要結束了，因為她已經把掌心向上攤開放在她那趺坐著的膝蓋上，並且說道：“我覺得這件事兒讓我們更親密的了，我說的是我和我們家鵬飛。你說呢親愛的？”

聽聞此言，“皮皮魯的皮和魯西西的魯”一同轉過頭看向孫鵬飛，像是在無聲的催促著他給他們一個答案：是？不是？

答案當然隻有一個：“是，沒錯兒。這件事兒讓我們更親密了。”

不過讓孫鵬飛覺得可笑的是，這個“標準答案”竟然真的是他的心裡話。於是他在燈光下端詳起他麵前的這個“親密”的女人蘇寧娜來：矮小、肥胖、邋遢、愚蠢……孫鵬飛能想到的都是諸如此類的形容詞，不過他知道，這些詞都很貼切，也很真實，他並沒有誇大任何事實。

當然真實了，因為這個女人還他媽活著！孫鵬飛想如果他現在走到蘇寧娜背後輕撫她的後脖梗子，她一定會閉上眼睛微笑起來。一定會的。

所以孫鵬飛已經看到了之後的畫麵：等“皮皮魯的皮和魯西西的魯”走了以後——這兩個煩人的家夥最好現在趕快收拾東西滾蛋——等“皮皮魯的皮和魯西西的魯”走了以後，蘇寧娜肯定會手忙腳亂的在廚房裡忙來忙去，一邊例行公事似的衝洗著客人用過的杯子，一邊嘮嘮叨叨的問他：“這兩口子人挺好的，咱家牧歌可喜歡看他們的視訊了，說是現在的高中生都喜歡看他們，我也挺喜歡他們的，你呢？”然後不等他回話她就會上床睡覺。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會穿著沾著菜湯、牛奶、被窩味兒的粉紅色破爛家居服走下樓，像她在草原時一樣的不修邊幅。然後生活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