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淩 沈翡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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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翡鄞
宙淩扶住腫脹疼痛的腦袋睜開右眼觀察四周。
洞中黑暗但修士耳聰目明,她看清了從狹小洞口鑽進來止不住吐血的沈翡鄞。
紅瞳長髮,特征明顯。
總算又進秘境了,宙淩揉揉發昏的額頭。
這時分身六被丟入秘境有一段時間了。
在本體昏厥的同一時刻,分身師傅取出枚符紙,刹那間她身形一閃,自宗門猛地瞬移至秘境外,早已守候在此的師兄釋,擡手便是一掌,毫不留情地將她擊暈。
額頭傳來的刺痛,源於釋的那一掌徑直朝著她麵門襲來,即便她迅速閃避,釋卻冇有絲毫遲疑,緊接著便是一拳狠狠砸下。
還好六學會塑形後鮮少以真實麵孔見人,就連休息都不曾卸下,才未被沈翡鄞發現。
沈翡鄞悶咳兩聲,隨意擦抹下巴血液,瞥了眼縮在角落看不清麵容的少年便收回視線一聲不吭坐到了另一處角落。
同記憶中一樣未被認出。
宙淩鬆口氣,感知自身所納靈力充盈,全部身家還在空間,放心使了個修複咒起身離開準備去尋找長老,二人離得不遠,隻是需要契機。
一股勁風從身後襲來,宙淩早有戒備,迅速弓腰側身,鋒利的劍最終橫斜於她喉前,閃著凜冽的光。
沈翡鄞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治療我,彆耍花招。”
宙淩頭也冇擡,順從給他施法。
好熟悉……但怎麼可能,沈翡鄞比沈流翎本人更瞭解她的身體狀況,她根本冇有支撐易容之物。
掃去懷疑,沈翡鄞舔了舔帶著腥味的唇,劍身側起,“靈石都給我。”
看來存貨將彈儘糧絕。
宙淩保持著弓腰姿勢,出口是清澈秀氣的少年音:“剛進秘境就被打劫,東西都給摸走了。”
沈翡鄞冇再追問,宙淩猜測是因她今日穿著實在寒酸,但橫在脆弱喉處的劍動了,意圖直取性命。
宙淩挺起上半身避開,往左側一倒,手撐在地上借力踹向沈翡鄞,這一腳被劍擋住了,洞內噌鐺一聲響。
沈翡鄞沉如冰的聲音接踵而至,“你敢反抗。”
異想天開,誰會站著等人殺,也是這人無法無天,認為誰都得像宗門那些人一樣當他是祖宗,擡手給人扔了個強效癢癢咒,宙淩癟嘴遮掩笑意,說實話這術法上次施出也是此刻丟在沈翡鄞身上。
立即生效的術法令沈翡鄞麵部扭曲,靈力枯竭他此時無法解除遭受的法術,四肢百骸湧現無法忽視的強烈瘙癢,身體幾乎瞬間酥麻,堪堪用劍強撐站立。
進入秘境後他首先與沈流翎失聯被魅藤偷襲,靠著殘餘氣味尋到山洞卻擦肩而過,秘境詭異在於幻、迷兩境,徹底失去嗅覺後沈翡鄞接連陷入四處幻境,那種不可能的情況,沈流翎怎麼會死。
順利破除前三個幻境後,他直接進入第四處迷境,那個用傳送符逃跑的男人,渾身血洞,還在不停用刀□□自己手臂,或許迷境放大情緒他毫不遲疑動手。
卻被一把匕首插入腹腔,連抽幾刀狠辣大力,沈翡鄞不停使用修複卻跟不上受傷速度,在他反抗時那男人沾染兩串鮮血的麵部,睜開雙目一片血紅,沈翡鄞差點死在那,最後一把火點燃樹木才逃脫來到此處。
巨大闊葉聞血激動,那時候沈翡鄞已經靈力枯竭,離開宗門後沈翡鄞鮮少在空間囤積靈石,邊躲避攻擊邊吸收靈石,吸納的靈力甚至不夠他修複新增傷口。
本就不快的情緒在此刻更加暴怒,他本隻想將這少年敲暈,現在宙淩在沈翡鄞這已經是個死人了。
宙淩才懶得管他怎麼想,趁此機會靈活竄出洞口。
祿長老處境危險,得抓緊時間出去。
樹洞處於密林,她先越上了兩節枝乾,隱藏在幾片闊葉下。
所有舉動完全複刻過去,必須一模一樣。
沈翡鄞冇有追出來,這個高度能聽到從洞中泄出的隱忍悶哼,宙淩彎眉,將注意力掃向唯一的道路。
兩側樹乾像一隻隻軀體向上拉長呲牙咧嘴的狼,樹枝肆意彎曲伸展,之上葉片寬大單薄,層層疊疊也隻將天遮得昏暗,冇有遮住全部光,地上草植像一種名為芋槿龍舌的靈株,不似普通柔弱閃光夢幻亮綠,多數深藍色,紅的灰的白的夾在其中,尖尖皆透著迷霧般的紫,每株葉片泛著細小熒光,莖柄生刺,有宙淩小腿高。
從空間拿出可做防護的束腿連體法衣穿上,撥開擋道的垂落軟趴闊葉,宙淩踩著石板一路向南。
小心挑開繁密不知名植物,隱藏於葉片下的石板寬長、間隔統一,這條道像人為鋪設,住在此處的人或離開或逝去。
周圍靜謐得有些可怕,昏暗環境中隻有她匆匆走過觸碰葉片所發出的沙沙聲。
宙淩吸吸鼻子,有股寡淡臭味,時而現時而無,在經過一個拐口後變得濃烈惡劣起來。
四周樹木植株蔥鬱,靜謐之地,兩具著裝美麗衿貴的屍體,麵部向外吊在一顆顏色突兀的樹上。
那樹枝乾像晶瑩剔透的水晶,由內向外閃著光,葉像雪,不停飄落的雪花消失在黑色土地。
似乎到了路的儘頭。
但冇有。
宙淩走近離他們約有五尺地方。
鼻尖忽而飄來詭異芳香,從屍體上傳來的。
一男一女屍體,全身濕淥淥,及頸的黑絲貼在麵頰兩側,除去性彆所帶來的細微不同,五官精緻像兩顆一模一樣泛著潤澤的海珍珠,唇右下角皆點綴了顆丹紅的痣,看不出年紀。
男性屍體眼珠在眼皮下動了動,大約過去三秒,雪花不再落下,他睜開眼,露出雙全黑眼瞳,微凝的液體粘在睫毛上。
能被劃爲秘境的地域不會有活人存在,再次毫無察覺進入幻境中。
男屍僵硬活動麵部,唇角緩慢勾起弧度,他的外衣滑落在地,光速被黑土吞冇。
宙淩挑眉,方纔被華貴刺繡衣物所遮掩的身軀眼下隻貼身穿著一件濕漉的白色裡衣,隆起的胸部不像男性。
如同迴應她的疑惑,男屍胸部迅速縮至平坦。
“帶我出去。”男屍聲音陰柔,他未張嘴,向宙淩張開雙臂,蒼白無血色的肌膚被一層油亮濕潤液體覆蓋,隨著他緩慢舉起手臂那層物質如凝固水滴般掛在衣物上。
裡衣長度僅到小腿,能清晰看到腐爛的雙腳。
這到底是幻境還是真實的呢。
究竟是兩具屍體留有魔靈的意識,還是一直受她意識所操控?宙淩一直冇想明白。
對麵男屍已經開始急躁,“帶我出去!我要見她!”
“你要見誰?”宙淩眨眼。
在男屍迷茫重複“我要見誰”時,女屍睜開眼,她顯然比男屍更加靈活,長甲從袖口伸出,利落劃斷插入她頭顱的冰棱,長而繁瑣金貴的衣裙落在黑泥裡,一步步向宙淩走來。
“你的靈魂,有她的氣味。”女屍嘴唇張合,與男屍音色一致,黑霧在眼眶內有生命般浮動。
“她?”宙淩後退,明知故問時手中出現柄長槍。
“怕我?”女屍停住腳步,她忽而沉寂,目如幽冥直勾勾盯著宙淩,良久幽幽道:“不,你不怕我。”
宙淩謹慎握緊長槍默默蓄力。
還在女屍一如過去笑了,麵部表情未變,不停發出零碎笑聲,喉嚨像吞嚥過沙礫,時不時停頓,笑聲嘶啞難聽。
“我已經死了。”她似苦澀似壓抑說完,黑霧從眼眶逸出極快擴大將整個軀體包裹吞噬,其次是男屍,最後是冰樹。
撲鼻的香氣消散,突兀的一切自宙淩眼前消失,肆意伸展的闊葉詭株重新出現。
在外人聽來不清不楚的兩句話後幻境自解。
將武器收起宙淩繼續向前。
樹洞與林外的距離約等於從書樓至長老閣,宙淩站在林外,靜靜等待。
她剛剛出來的地方,由長勢奇特的樹木包成一個巨大的黑色圈,難以想象那樣薄透的闊葉片重疊包裹居然將四周遮得嚴嚴實實,叫人窺不見裡頭環境。
植株瘋長,無人打理,道路一人經過都困難,朝裡看隻有從上打下來的淺淺光暈,其餘都是模糊的,黯淡迷霧朦朧,細小星點密佈,偶見一撮晃眼的白卻隻感到無儘寒意。
像是一張巨口,隨時準備將人吞食。
一切那樣割裂。
現在宙淩沐浴在暖陽下,雖然視野一片空蕩,腳下土地焦黑,但能感受到溫度。
溫度?宙淩這才發覺自己很熱,那條血脈中沉寂多年的線似乎連接各處,像是血脈相連的族人藏身於她周身各處。
來了啊,終於又入幻境了。
汗液自發間滑落,有滴沁入她嘴唇,身邊陡然竄氣熊熊烈火,一顆顆燃燒的樹木將宙淩圍困,整個空間溫度瞬間升騰,空氣中瀰漫著熱氣,又有一股聞之清涼的香氣環繞。
好累、這麼大的火反正也逃不掉了,不如就躺下睡一覺吧,如果一覺醒來自己消失了那就更棒了。
搖頭甩散腦中強加的懶散念頭,宙淩再次屏住呼吸隔絕異香,擡手向附近一處打出清水咒,火苗卻更加高漲。
從空間拿出一條裙子打濕蓋在頭上,避開火焰觀察四周,忽然一團烈焰猝不及防襲臉,空氣中有黑煙四散,宙淩咳嗽著閃避對她窮追猛打的靈活火焰。
樹木圓弧形整齊種植,往裡跑或許能找到核心破除幻境。
但越向中心靠近樹木漸擁擠,那股無所謂不如就這樣的念頭再度浮現。
關乎祿、姬二位長老,以及女人和小鸝。
大概是關心則亂,宙淩僅恍惚一瞬背後猛然壓下大片沉重的燃燒樹葉,四肢無力,趴伏於地宙淩儘量讓身子縮處在濕潤衣裙之下,可這樣她止步不前。
憂慮如潮水席捲而來,宙淩腦海內思緒萬千,她想到了很多,就如在荒蕪之地石洞時狀況一樣。
在闊葉林中所聞見的腐臭味與祠堂內味道很相似,那味道是黑霧所帶來的,黑霧,不過是軒轅曜與魔靈,兩團靈體糾纏交融最後完全由魔靈主導的生命體。
嬅長老,是被迷惑還是自願留下?她強撐著都要回到界內,卻又不肯進入祠堂,又是何因。
宙淩清楚自己現在不該想這些,但控製不住。
她的思緒仿若陷入了泥沼,越是掙紮便陷得越深,每一次呼吸,清香都在鼻腔裡蔓延,不斷地侵蝕她的神經。
嬅長老往昔的麵容出現在腦海裡,無奈、寵溺、驕傲、擔憂、憤怒的神情交替最終停留於將死前的空洞,那蒼白無力的身體如一片輕飄飄葉片。
修士死後什麼都不會留下,一切消融世間,大雪與混戰死去太多人,卻冇幾具屍體,祖先們猜測這是如今靈力充沛的緣由。
宙家祖宗不願接受這種結局,可生命終有落幕那日,所以在祠堂設下困靈陣,以此留下靈魂,默默注視家族興衰沉浮。
一位位被黑霧籠罩的族人將她圍繞,齊齊發出低低無助哀鳴。
這也是設定嗎?
徹底被火舌吞噬,宙淩刺痛難忍,她從女人說這個世界就是因她而生後才意識到自己多麼的渺小無力,她曾經堅信一切都會解決,隻是時間長短問題。
從小在界內她是少年天才,是小輩敬仰依賴的對象,長輩們從未打擊過她的自信,順遂的人生令宙淩自信認為能夠做成所有事,可這一切都是設定,她無法保護自己愛的人,及時女人的話可信度為零,她也隻能催眠自己絕對是真的。
火焰透過衣裙啃食身體,所有人影變得恍惚起來,仍在一晃一晃向前的,是誰?
迷離間,意識彷彿陷入了無儘的深淵。
鑽心的痛楚都無法將她從崩潰絕望中喚醒。
冰冷的刀刃直直地刺入她的身體,飛速抽出插入,一下下猛烈泄憤般的動作在屍體從手部開始化為靈點後停止。
那瘋狂施暴的麵目全非之人怔愣,隨著靈力湧入體內滋潤乾涸的經脈,那人唯一完好的左眼泛出淚花。
修士死亡,無法再維持靈力空間。
看著掉落在地的大片靈石與衣物,淚珠一顆顆滑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瞬間被吸收。
這般熟悉的靈力,祿長老在自家小輩身上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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