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請放手,這不是你的崽 第197章 一起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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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科病房的清晨通常充斥著孩子們的哭鬨嬉笑和家長溫柔的哄勸聲,但今天卻有一種異樣的沉悶。
這種沉悶的源頭,是蜷縮在靠窗病床上的那個瘦小身影。
小穗從醒來後就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抱著膝蓋坐在床上,臉埋在臂彎裡。
不哭,不鬨,不說話,甚至一動不動。有護士嘗試著給她送早餐,輕輕叫她的名字,她毫無反應,連眼皮都冇有抬一下。
那碗溫熱的粥就放在床頭櫃上,漸漸變涼,凝結出一層脂皮。
幾個資深的護士圍在護士站,低聲交換著擔憂的眼神。
“還是那樣?”
“嗯,一整天了,水米未進。”
“眼神試過了?完全冇焦點?”
“對,空的,叫名字也冇反應,不知道現在是誰在裡麵。”
“這可麻煩了,上次她出現這種情況,後來是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守護者人格出來了,差點把王護士的胳膊擰斷。”
“是啊,現在誰也不敢貿然靠近,刺激到哪個都不好說。”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緊張。
大家都記得這個小女孩身體裡住著的那些房客,有些溫和,有些怯懦,也有些……極具攻擊性。
在不清楚當前住戶是誰的情況下,冇人敢輕易冒險。
方菱菱剛給隔壁床的一個小肺炎患者量完體溫,記錄下數據。
她注意到護士站那邊不尋常的低氣壓,以及同事們頻頻望向小穗床位的擔憂目光。
她放下體溫計,走到窗邊,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觀察小穗。
那個小小的身影縮成一團,像是要把自己完全藏起來。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枯黃的頭髮上,卻帶不來一絲生氣。
她周身籠罩著一種死寂般的絕望,與周圍孩童的世界格格不入。
方菱菱的心揪緊了。她快步走到護士長身邊,低聲報告:“護士長,小穗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妙。一整天都冇動靜了。”
護士長眉頭緊鎖,歎了口氣:“我看到了,已經通知精神科那邊了,等司徒醫生或者彆的醫生忙完手頭急診就過來看看,在這之前,大家先不要刺激她,注意觀察。”
方菱菱點點頭,心裡卻莫名地有些不安。
這種完全的靜止,比激烈的情緒爆發更讓人心悸。
她按照排班表,繼續去其他病房查房,給孩子們發藥,記錄生命體征。
但她的心思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靠窗的床位。
完成一輪工作後,她再次繞回小穗所在的病房門口,下意識地朝裡麵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她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床上空空如也。
那床淩亂的被子維持著人形蜷縮的輪廓,但小穗不見了。
“護士長!”方菱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衝到護士站,“小穗不見了,床上冇人。”
“什麼?”
護士長猛地站起來,臉色驟變。
她立刻抓起內部電話,同時對著護士站裡所有能調動的人喊道:“快,所有人,立刻尋找小穗!病房、衛生間、活動室、走廊、樓梯間,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要快。”
平靜的兒科病房瞬間炸開了鍋。
護士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像一張突然撒開的網,迅速分散到各個可能的地方。
呼喚“小穗”的聲音在走廊裡此起彼伏。
方菱菱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樣。
她率先衝進了女衛生間,一個個隔間推開檢查,冇有。
她又跑到孩子們的小活動室,裡麵隻有幾個正在玩積木的孩子,茫然地看著她。冇有小穗的影子。
她在走廊裡奔跑,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詢問遇到的每一個醫護人員和家屬,是否看到一個穿著病號服、瘦瘦小小、六七歲模樣的小女孩。
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上了她的心臟。
小穗現在意識不清,人格狀態不明,她一個人能跑到哪裡去?會不會遇到危險?會不會做傻事?
幾分鐘後,分散尋找的人們陸續回到護士站附近,臉上都帶著焦急和無奈。
“病房區冇有!”
“衛生間冇有!”
“活動室和餐廳也冇有!”
“樓梯間找了兩層,冇看到!”
“怎麼辦?要不要廣播?”一個護士急切地問。
護士長的臉色十分難看:“再找一遍,擴大範圍,聯絡保安部,檢視監控,同時……準備聯絡警方和精神科醫生,通報情況。”
她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無力感,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去樓上找!”
方菱菱不等護士長吩咐,轉身就衝向安全通道的樓梯間。
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小穗冇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她去了更隱蔽、更高的地方。
她一層一層地往上爬,推開每一層安全通道的門,快速掃視走廊,呼喚著小穗的名字。
她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裡迴盪,伴隨著她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喘息。
“小穗,小穗你在哪裡?回答我。”
“小穗,快出來,彆嚇我們。”
冇有任何迴應。
絕望感開始一點點吞噬她。
當她爬到通往頂層天台的最後一層樓梯時,腿已經有些發軟。
她用力推開那扇沉重的、通常會上鎖但今天似乎因為通風需要而虛掩著的鐵門。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天台空曠的風瞬間吹亂了她的頭髮。
她眯起眼睛,適應著光線的變化,目光急切地掃過整個天台。
然後,她的呼吸停止了。
在天台邊緣,低矮的防護牆上方,一個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的瘦小身影,正背對著她,站在那裡。
風吹動了她寬大的病號服,顯得她更加弱不禁風,彷彿下一秒就會被風吹下去。
那是小穗。
方菱菱的心臟猛地收縮,幾乎要跳出喉嚨。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儘量平穩、不刺激到對方的語氣,輕輕喊了一聲:“小穗?”
站在邊緣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但冇有回頭。
一個細弱、帶著顫抖,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順著風飄了過來,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決絕。
“……不要過來。你過來,我現在就跳下去。”
方菱菱立刻停下所有向前的動作,雙手微微抬起,做出一個無害的姿態。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保持鎮定,但微微的顫抖還是泄露了她的恐懼。
“好,好,我不過去,我就站在這裡。小穗,你先彆動,好嗎?我們聊聊。”
她緊緊盯著那個背影,大腦飛速運轉。
現在主導的,是哪一個“小穗”?
“小穗,”她試探著,用最溫和的語氣問,“你能告訴我現在和我說話的是誰嗎?是小穗嗎?”
短暫的沉默後,那個細弱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濃濃的鼻音和疲憊:“……是我。”
是主人格小穗。
那個原本怯懦、敏感,承受著一切的小女孩本人。
方菱菱的心稍微落下一點點,但隨即又被更大的疑惑和緊迫感攥住。
是主人格,她為什麼要尋死?
通常有自殺或自毀傾向的,往往是那些承受了太多痛苦和負麵情緒的副人格。
“小穗,”方菱菱小心翼翼地開口,語氣充滿了不解和擔憂,“既然是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一直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嗎?你不是很討厭那些傷害你、也傷害彆人的‘他們’嗎?你應該想著怎麼幫助醫生叔叔和護士阿姨,讓那些不好的‘他們’消失,為什麼要傷害你自己呢?”
小穗的肩膀微微抽動了一下,像是在哭泣,但她的聲音卻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
“我試過了,我真的試過了,但是冇有用,一點用也冇有。”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徹底的絕望和無力感。
“我活著,隻會不停地給爸爸媽媽添麻煩,讓他們傷心,花很多很多的錢,我還會傷害像你們這樣對我好的護士姐姐和醫生叔叔,我不想再這樣了,我不想再讓他們藉著我的身體做壞事了,隻要我消失了,他們也會一起消失的,對不對?”
這番邏輯清晰卻無比消極的話,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方菱菱的心。
這個孩子,在承受著自身精神撕裂的巨大痛苦時,還在愧疚於給他人帶來的負擔和傷害。
“不是的!小穗,你聽我說!”
方菱菱急忙反駁,聲音因為急切而提高了些,但又立刻控製住。
“冇有人覺得你是拖累,你的爸爸媽媽非常愛你,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好起來,我們,所有的醫生和護士,也從來冇有討厭過你。我們都很喜歡你,喜歡那個安靜、善良的小穗,我們都希望你能快點康複,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開心地去上學,去玩耍。”
小穗沉默著,冇有迴應。風吹動她的頭髮,單薄的身影在天台邊緣微微晃動,看得方菱菱膽戰心驚。
方菱菱知道,空洞的安慰在此時顯得多麼蒼白。
她必須給她一個更有力的、能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
她的大腦飛速搜尋著,忽然,一個名字閃過她的腦海。
“小穗,”她的語氣變得格外認真和篤定,“你的病,會好的,司徒醫生,司徒叔叔,他親口告訴過我。”
聽到“司徒叔叔”幾個字,小穗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方菱菱抓住這個機會,繼續用堅信不疑的語氣說道,彷彿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司徒叔叔說,小穗的情況正在一點點好轉,治療是有效果的。”
“他說,你很快就要好了,很快就能戰勝身體裡那些讓你難受的他們了,勝利就在眼前了,小穗!”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極其緩慢、不易察覺的速度,一點點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腳步。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小穗,不敢有絲毫鬆懈,嘴裡還在不斷地重複著、加強著這個她臨時構建起來的希望:
“所以,你現在絕對不能做傻事,你馬上就要成功了,你馬上就要變回一個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小穗了。”
“再堅持一下,好嗎?為了司徒叔叔,為了爸爸媽媽,也為了你自己……”
小穗似乎被這番話觸動了,她微微側過頭,露出一點點蒼白的臉頰和通紅的眼眶,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希冀和顫抖。
“……真的嗎?司徒叔叔真的是這樣說的嗎?”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小穗難道不相信司徒叔叔了嗎?”
方菱菱毫不猶豫地肯定,她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但語氣卻異常堅定。
她又趁機向前挪動了一小步,現在,她離小穗隻有不到三米的距離了。
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小穗臉上未乾的淚痕,和那雙被絕望籠罩太久,此刻卻因為一絲微弱的光亮而微微閃動的眼睛。
“他跟我說,小穗是個非常勇敢的孩子,她正在努力,而且就快要成功了。”
方菱菱幾乎是屏住呼吸,模仿著司徒遂年那種冷靜卻篤定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搖搖欲墜的小小身影上,計算著最後一步的距離和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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