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雪不終朝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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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駕崩後,我再度與厲隨安相逢。
彼時,他已是攝政王,權傾朝野、萬人之上。
幼帝繼位,他把持朝政第一件事便是廢殉葬製。
嬪妃皆跪地謝旨:
“太後與王爺都是善人,為我們女子謀福!”
我正準備一併磕頭,卻聽太監又傳話道:
“然謝太妃對先帝情深義重,自願於三日後殉葬。”
四周突然傳來竊竊私語,我動作一怔,抬頭對上宣旨太監的目光。
對方語氣為難,附身將聖旨塞進我手中:
“娘娘,這是攝政王的意思,您不如……”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卻彎起嘴角笑道:
“臣妾,領旨謝恩。”
雪幕中,我看見厲隨安眼底掠過錯愕。
忽地,我想起五年前。
也是這樣一場大雪,厲隨安一身喜服,架著馬車將我送到宮門前:
“謝昭顏,陛下親選你為妃,你為何不知廉恥,要與我私奔?”
……
雪花簌簌落在我臉上,泛起刺骨涼意。
太監眼底劃過憐憫。
“太妃,還有三日,你可以與爹孃、妹妹敘敘。”
“您的妹妹謝雲笙,如今已是攝政王妃,您去通融通融,指不定就可以不用殉葬。”
“何況當初您與攝政王……”
我打斷了他:
“陳公公,能為先帝殉葬,是我的福氣。”
話音剛落,一道高大的赤色身影罩住了我。
周遭的太監和宮女識趣行禮後退避。
厲隨安眼底晦澀。
他居高臨下站在我身前,語氣帶著難以察覺的躁意:
“謝昭顏,你就這麼想陪那老東西去死?”
抬眼間,厲隨安的模樣隨著光撞進我視線。
我呼吸還是窒住了。
我想起及笄那年。
他親自將紅綢掛上月老廟的姻緣樹上,少年目光炙熱:
“阿顏,有了月老祝福,你我定能長相廝守。”
可最後,我冇等到我們相守,隻等到那駕送我入深淵的馬車。
收回思緒。
我看著厲隨安,笑了:“對。”
“阿顏!”
厲隨安輕嗬。
他遞上個小巧的漆木匣子,聲音壓低帶著幾分不容我拒絕的意味:
“這是假死藥,殉葬前服下,屆時我會暗地裡帶你出宮。”
“今後改名換姓,你我仍可在一起。”
匣子裡麵是一枚漆黑的藥丸。
僅瞥了一眼,我就合上了漆盒,緊攥著彷彿要捏碎它。
“先帝走了,本宮悲痛不已,能殉葬繼續伺候陛下死而無憾。”
“還請攝政王注意禮製,即便先帝仙逝,本宮仍舊是他的女人。”
厲隨安身形一僵。
他近乎急切地解釋,眉頭緊蹙:
“當年我實屬迫不得已,事情已經過去,你非要與我置氣葬送自己?”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反問:
“毀了我一生的,送我去殉葬的,不是王爺您嗎?”
曾經我對厲隨安掏出了整顆心。
卻換來他棄我如敝屣,將我丟進宮牆磋磨的結局。
如今他一句話,又要我無名無姓隨他離開。
“謝昭顏!”
厲隨安黑下臉,終是惱了:
“好!我看你要倔到何時!”
他拂袖而去。
我這纔像脫了力一般,癱軟匍匐在地上。
腳下發軟,本就落下舊疾的腿麻麻痛痛起來。
貼身宮女碧桃著急上前來攙扶著我回宮。
換下單薄的素衣,鏡中的我滿身皆是斑駁疤痕,數年如一日的折磨,新傷舊傷交疊。
此時,碧桃清點完庫房回來,手中捧著個陳舊的匣子進來。
“娘娘,這應當是您的舊物,奴婢不敢私自處理。”
我目光一顫。
打開匣子,是兩隻圓潤的和田玉娃娃。
一男一女,憨厚可愛,像極了我與那人。
娃娃下麵壓著一塊雕刻的小木牌:
“贈昭顏,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
碧桃湊過來瞧,看清上方落下的名字時小臉一白:
“厲隨安?太妃,這是攝政王送您的福娃娃?”
她滿眼不可置信。
我抬手合上匣蓋,半分眼神不願多放在上麵。
“扔了吧。”
碧桃斟酌半晌,才問:“太妃,您與攝政王……”
我倏然笑出聲,聲音澀然:
“不過是些陳年舊事,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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