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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歸來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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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3
重生。

暮色黯淡,殘陽如血。

猩紅詭異的霞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麵,將整個川澤居團團籠罩住,隨著黑雲翻湧,最後一抹殘陽被徹底吞噬殆儘。

世界一片黯淡無光。

黑夜來臨。

沈安寧身上的冷汗早已被風乾,卻依舊瑟瑟撲簌,如同寒雪中的雀鳥,彷彿挨不過這一場嚴寒。

六月的天,她隻覺得渾身冰冷刺骨。

她雙目猩紅,目光呆滯渙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身子裡彷彿還殘存著被病魔耗到殘敗不堪、形容枯槁的虛弱。

有那麼一瞬間,她分不清此刻究竟是身處夢境,還是現實。

若是夢,可白桃分明俏生生、好端端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浣溪依然還是那個一言不發、不善言辭,甚至見都不曾見過幾麵的末等丫頭?

可若是現實,那個夢卻為何那樣的逼真和慘烈?

她剛剛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她入府不過才五年光景便累到得了肺癆一病不起,她夢到病倒後她成了個藥罐子,日日以咳血為生,痛不欲生,她還夢到怕將病傳給她那位如同皎月般的丈夫,便自作主張搬離了川澤居正院,搬到水榭儘頭一處偏僻小屋了此殘生。

她更夢到……夢到自己並非病入膏肓,被病耗死的,竟是……竟是被人親手謀殺捂死的——

而捂死她的那個人,竟是……竟是被她生生討好了整整七年的小姑子陸安然。

哦,不,在夢裡,在沈安寧染病不久後,陸安然便更改了姓氏,原來她竟姓孟,不是旁人,而是沈家大管家孟管家的嫡親孫女,原來當年沈家遭難後,為了保住家主最後一絲血脈,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咬牙將剛出生的幼主掉包了出來讓人抱著一路南下避難,讓自個同夜出生的孫女代替幼主前去發配受苦。

不料,假千金被沈家世交、當年與沈家定過娃娃親的陸家給秘密救了出來,並私藏著嬌養長大,成為瞭如今金枝玉葉的養女孟安然。

而真千金的她,則流落成了一名粗鄙不堪的農家女。

沈安寧入門七年裡竟都一直被蒙在鼓裡,讓討好這個冒牌貨長達七年之久的她生生活成了一場滿京最大的笑話。

更令人諷刺的是,她人還沒死,孟氏抬作繼室的訊息便已傳入了她的耳裡,而短短兩年的時間內,孟氏便為陸綏安誕下一女,很快肚子裡又揣了一個。

難怪,難怪她嫁入陸家七年,成為了他陸綏安的妻子整整七年都無所出,難怪她夜夜獨守空房,孤枕難眠,難怪他一年裡也來不了她屋裡幾回,原來,被她生生討好了整整七年的小姑子纔是整個陸家,纔是他陸綏安眼裡心心念唸的長房長媳!

是她孟安然搶了她的真實身份不假。

卻又何曾不是她沈安寧硬生生的霸占了她孟安然在他陸綏安心目中的位置!

嗬,多麼滑稽,荒唐又可笑的夢!

沈安寧甚至在想,莫不是因她討好陸安然數次無果,再加上被房氏要給她的夫君陸綏安納妾的訊息給刺激了,這才心生怨懟,在夢裡給他陸綏安安上一頂負心漢的帽子,給她陸安然安上一個道德敗壞的賤名,這才做了個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夢以泄私憤?

然而,既是夢,身體的疼痛為何那樣的清晰明瞭,渾身的血早已嘔乾,整個胸腔都咳得陣陣斷裂,她覺得哪怕現在醒了,每條骨頭縫裡依然還在陣陣發疼——

那樣的疼痛刻骨銘心,撕心裂肺,不似作假。

而就在她整個人思緒紛亂,麻木不仁之時,白桃麵色憂心、小心翼翼地進來稟報道:“夫人,世子過來探望您了。”

白桃說這句話時強撐起了幾分喜色。

因為世子公務繁忙,鮮少歸府,更是鮮少入足川澤居,她暗中早就對其心生不滿,而今隻以為是世子聽到夫人病了,特意過來探望的。

今日夫人發燒患病,被夢魘纏住不說,整個發病過程從頭到尾還隱隱透著一絲古怪離奇,像是犯了癔症似的,嚇得白桃一顆心七上八下始終不得安寧。

夫人徹底蘇醒後便將她與浣溪趕到了屋外。

夫人往日雖不說,可每每臨近世子歸家之日,總是望眼欲穿,這些瞞得過旁人卻是瞞不過白桃的眼的。

若此刻世子前來安撫,夫人保管藥到病除。

卻不料白桃欣喜欲狂的一句話,徹底打破了沈安寧所有的奢望和妄想——

沈安寧隻覺得渾身陣陣戰栗,隻覺得空氣又開始一點一點變得稀薄,

她的口鼻被死死堵住,整個麵部被擠壓得變形,

整個人進氣少,出氣多。

修長枯瘦的手指險些被根根折斷。

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再一次爬滿全身。

她差點兒活生生的窒息而亡。

她猛地抬手死死掐向自己的脖子。

那些漫長的夢境畫麵全部壓縮在她的腦海,終於在此刻一幀一幀在她腦海中重新清晰上演。

夢裡,得知房氏要給陸綏安納妾當天,她就病倒了,那是她嫁到沈家後第一次生病,正如房氏所說,田地裡打滾的村女,身子骨素來結識能打,因此對那日生病的場景,連夢裡都印象深刻。

也是在那日殘陽褪下,掌燈時分,陸綏安趁著夜色過來的。

每回陸綏安歸家,母親蕭氏都會苦口婆心的打發陸綏安來正房陪她,給他們小兩口創造相處機會。

陸綏安一心公務,每每回府多去往書房繼續辦公,可到點了蕭氏都會遣人三請四催,不厭其煩,直到將人趕到了正房這才作罷。

夢裡那晚亦是如此,蕭氏得知小沈氏病了,剛入家門的陸綏安便被打發了過來。

夢裡的畫麵與眼下現實重合在了一起,竟如出一轍。

沈安寧渾身哆嗦顫抖,全身冷汗涔涔,這是不是就意味著,那個夢不單單是夢,它還預示征兆著什麼?

這個念頭一經冒出,不多時,一口熱血噴湧而出,噗地一聲,她忽而氣急攻心,竟生生吐出了一口血來。

白桃見狀瞬間大驚失色,尖叫一聲趕忙要去外間將世子請進來,然而袖子卻被人一把死死揪住。

白桃猛地一扭頭,隻見沈安寧擦掉嘴角的血跡,已重新躺了回去,一時定定的盯著床榻上方,良久良久,終於一字一句沙啞開口道:“說我乏了,恕不能起身伺候!”

“讓世子……回罷。”

沈安寧一字一句咬牙說著。

說這番話時,她滿麵蒼涼,聲音一個字賽一個字的清冷。

嘴裡卻險些將後槽牙都給咬斷了。

細細聽來,彷彿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說完,她緩緩閉上了眼。

在白桃看來,夫人麵色早已經恢複如常,好似方纔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不過是場幻覺。

白桃解氣又不解,她早就看不慣夫人這般逆來順受下去了,世子過於涼薄,夫人又過於逆來順受,連她都幾次瞧不過去了,這是嫁到陸家這大半年以來,第一次見夫人冷臉對待世子,雖不是當麵,卻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了。

白桃細細思索一番,料想今日夫人定是在錦苑那裡受足了氣,被寒了心,這才忍不住徹底爆發遷怒到世子身上的。

這樣一想,白桃不再多勸,掀開簾子雷厲風行的衝了出去。

同一時間內,陸綏安正好撥開珠簾踏入正廳。

珠簾是由一顆顆鄉下草珠子串連而成,是沈安寧親手所做,進出時,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聲響。

陸綏安眉間細微一蹙,他素來喜靜喜潔,並不喜任何喧鬨之聲,卻也很快稍縱即逝,麵色如常。

沒有人能夠輕易察覺到他的任何不快。

入內後並未曾第一時間步入臥房,而是轉而行至窗前,盯著窗外,負手而立。

他身姿筆挺,此刻剛下值,身上的官服還未曾褪下,綠色的官服挺立熨帖,連圓領官袍裡露出的一截白色裡衣都千塵不染,無一絲褶皺,襯托得整個人如陡峭懸崖上一株蒼勁鬆柏,令人望而卻步。

陸綏安在大理寺任值,從六品司直,因能力出眾,協助上峰複核、推翻過幾次重大案件,又加上新帝上任,舊臣陸家備受新帝器重,故而陸綏安如今雖為六品,卻主理審判事務,乾著五品大理正丞的實事。

因常年接觸死犯,身上帶著某種不怒自威的森然肅殺之氣。

熟悉內情的人知道那叫……死人氣。

故而縱使白桃心有不滿,可每每到了正主陸綏安麵前,並不敢過多放肆。

聽到門口的動靜,陸綏安淡淡偏過頭去。

本以為迎上來的是手捧羹湯的沈氏,卻——

“世子,夫人今日病了,恕不能起身伺候,還請世子……自便!”

白桃憤憤的氣勢對上那雙肅然眸光時,不自覺弱了三分。

沈安寧方纔語氣裡的清冷,白桃複刻不足三層。

卻足以讓陸綏安微微皺眉。

他與新婦沈氏感情並不深厚,再加上公務繁忙,並無多少應付之姿,對於這樁從天而降的婚事,相敬如賓,相安無事已是他最大的力所能及,然母親的種種撮合手段令人無奈又無力。

他原本以為太太嘴裡的稱病,不過是一種爭寵說辭,他今日過來,麵對的定又是同從前一般無二,滿桌的湯食,無微不至的侍奉,無聲的食用,相顧而無言的相處。

沒想到……當真病了?

思及至此,陸綏安淡淡抬眸,視線越過白桃,朝著臥房方向掃去,嘴上隨口問道:“請大夫了麼?”

白桃微微咬牙道:“請了幾回,不過城南常請的幾家大夫今日恰巧都全部外出問診了,最早的得明日一早過來。”

說到這裡,白桃氣得眼都紅了,從下午到現在,三催四請的,連個大夫的影都沒見著。

白桃知道要麼是遣去的人偷懶耍滑,要麼是有人誠心視而不見。

白桃的氣恨顯而易見。

然而,陸綏安聽到此話,麵上一如既往的未見多少神色,並無任何擔心之色,也不見任何關切之色,更無任何憤怒之意,隻斂目片刻,將貼身侍奉的隨從常禮喚了進來去請大夫。

白桃見此狀心中的不滿散去了三分,心下隻有些複雜,片刻後朝著屋內看了一眼,咬咬牙準備鬥膽請世子移步臥房探望夫人一眼,卻見交代完此事後,隻見陸綏安神色平淡道:“你們好生伺候著。”

聲線淡淡的,並無多少起伏。

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說罷,淡淡轉身而去。

竟沒有絲毫要進去探望的自覺。

珠簾再次細微碰撞著,發出清脆聲響。

白桃:“……”

……

臥房裡,沈安寧死死握緊拳頭,長長的指甲掐進了皮肉裡。

頃刻間,一行清淚劃落入鬢。

她抬起指尖輕輕拂去。

眼底泛起一抹冷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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