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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歸來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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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一)。

話說,
陸家發生了哪些??雞飛狗跳,沈安寧並不知??情??。

這日,天剛亮起,
沈安寧便開始沐浴焚香,
待沈家一行將三等誥命夫人的頭冠和衣飾從陸家請回來後??,沈安寧便身著一襲淡衣素服自沈宅大門門前將這襲代表著莫大榮耀的命婦服飾親自請進了沈家。

她親自手捧著這身華服,
一步一步一路直接踏入了沈家祠堂。

這日祠堂大開,內裡焚香上供。

數百燭火將偌大的祠堂點燃得宛若白晝。

沈安寧身姿筆挺的跪在蒲團前,
朝著祠堂正中央數十??道巍峨肅穆的牌位一字一句道:“爹,娘,祖父,
祖母,沈家的列祖列宗們在上,今日小女??安寧回來了!”

“今日小女??特??向??列祖列宗們獻上這身命婦服飾,
此乃小女??為我沈家爭得的第一門榮耀,今日小女??安寧對著列祖列宗們鄭重??起事,今日這一切不過是開始,
小女??必帶著我沈家重??登昔日的輝煌。”

“還望列祖列宗們在九泉之下能夠庇佑小女??,庇佑沈牧,庇佑所有我沈氏族人皆能奮發圖強,
萬事勝意。”

話說,
沈安寧對著祖宗牌位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起誓著。

話落,
一旁的沈牧親自上前接過沈安寧手中的這份命婦服飾,
將其親手供奉在祠堂的案桌前,
又取來三支香火遞給沈安寧,沈安寧親自為先祖上香。

在做著這一切的時候,祠堂內外??一度靜悄悄的。

祠堂內,
孟管家看??著眼前這一切欣慰又感動,蒼老的麵容爬滿了深深的溝壑。

祠堂外??,吳家眾人及崔氏,和一眾侍女??全部都簇擁在門外??,聽著沈安寧這番壯誌豪言,看??著她為親自先祖上香,看??著她為沈家爭奪這一份莫大的榮耀,看??著她在沈家祖先前鄭重??起誓,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所有人忽而第一次意識到,她已??不再是吳家昔日那個在靈水村艱難討生活的菱姐兒,不是崔氏母子前來投靠的宗族之女??,亦不是陸家那個整日在宅門裡頭打轉的宅門夫人,而是沈家,而是這座百年簪纓世家真正的亦是唯一的女??主人。

那一刻,郝氏心頭砰砰砰的亂跳得厲害,隻覺得此刻祠堂內那位養女??竟一度比她們村子裡的族長還要挺拔威嚴。

崔氏包括眾多婢女??亦是心下微震。

待這一切儀式完結後??,沈安寧這才緩緩踏出了祠堂。

祠堂外??,吳家三口人,以及崔氏等人紛紛立在原地,遠遠地看??著她的到來,隻見她身姿挺拔,不知??何時,那纖纖身姿上竟已??聚集了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勢,有那麼一瞬間??,眾人彷彿都有些??不敢靠上前來。

直到沈安寧微微笑著看??向??眾人,片刻後??,視線落在了白桃身上,問道:“東西??都料理妥當了麼?”

話音一落,眾人這才立馬緩過了神來,紛紛朝著她簇擁而來。

其中以郝氏最為活泛,待緩過神來後??,隻見她立馬趕在白桃開口之前,飛快上前一步,爭搶著在沈安寧跟前有些??諂媚的邀功道:“閨女??,你??放心,全部都按你??的交代規整好??了,一共收拾妥了整整三大馬車,那正房裡頭除了那座拔步床實在太大外??,但凡能搬的,咱全都搬回來了,包括那座暖屏和那座貴妃榻,好??家夥,今兒個俺可真是開了眼了,全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話說,郝氏口若懸河地說著,說著說著,眼冒精光,開始跑題了,好??在她反應快,立馬便又悻悻的圓回來了,道:“好??家夥,你??是不知??道,那陸家沒一個好??東西??,連你??的嫁妝竟都惦記上了,差點被他們全部扣押了去,好??家夥,當時那叫一個凶險,但凡晚上一步,這幾車好??東西??怕是要全部落入他們的虎口了,好??在俺反應快,全部一件不落的給你??給拖回來了,哼,有老孃在,那老東西??休要貪墨你??分毫。”

話說,郝氏說得那叫一個唾沫橫飛,滔滔不絕。

卻也聽得沈安寧一時有些??一頭霧水。

陸家竟要扣押她的嫁妝?

沈安寧雖對陸家不滿,卻也不覺得陸家能夠做到這個份上來,正當她聽得有些??糊塗之際,白桃立馬湊上前將當時地情??況在她耳旁飛快耳語了一陣。

沈安寧聞言頓時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她的那位公??公??碰到了她的這位養母,可不是秀才遇到兵,哪有任何招架的餘地。

她清楚的知道郝氏是個什麼性格地人,今日授意郝氏隨沈家一行去陸家搬東西??,雖不曾打過什麼壞主意,卻也未曾沒有放縱惡心那陸家的意圖。

便是衝撞了那位陸侯爺又如何,不過是他們做初一,她做十??五罷了。

對於這件小插曲,沈安寧並沒有放在心上。

便又見那頭郝氏還在不斷絮絮叨叨道:“閨女,你??放心,方??纔在那陸家門前,俺已替你狠狠出了口惡氣,哼,侯爺又如何,便是官當得再大又如何,但凡拎不清事的,全部都是個糊塗蛋,俺方??才已替你將你那公爹罵了個狗血淋頭,不能光隻叫咱們受氣是不,哼,隻要咱不好??過,也萬不能讓他們好過了去。”

“孩子,你??千萬要記著,有些??事情??萬不能容忍,一冒頭便要狠狠將他們給摁下去,今日那陸家混賬,犯了這等惡心事,你??若縱容,日後??哪還有消停時刻,今日隻要他們不親自登門道歉,隻要他們不親自上門用那八抬大轎將你??給接回去,隻要他們不將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料理乾淨了,不給你??,不給咱們全家一個交代,咱們就堅決不回去,咱們便他孃的,跟他們杠到底便是,難不成還怕他們不成,咱們當年全家在那靈水村都沒受過氣,沒道理跑到京城來了卻白白受這窩囊氣!”

“孩子,你??放心,俺是你??這一頭的,俺,俺們全家都會護你??到底。”

話說,郝氏粗言粗語的為沈安寧加油打氣,這番諂媚的話語裡雖討好??的成分更多,卻未曾不是沒有幾分真心實意。

聽著她這些??粗言壯語,看??著她對她百般維護,想著前世自己孤身一人在那骷髏窟裡苦熬了整整七年直至慘死的淒慘下場,沈安寧從來沒有如此堅定的認定過一件事,那便是,將吳家一家接過來是如此正確的事情??。

說不動容是假的。

至少在這一刻,她身旁已??不再是一個人,而即便是遭遇再倒黴,再五雷轟頂之事,沈安寧終是知??道,她已??有底氣麵對任何一切。

“好??,多謝郝姨。”

沈安寧朝著郝氏微微笑著說著。

她們從前從來都是劍拔弩張,如今這般和顏悅色倒是令郝氏亦怔了怔,不多時郝氏眼裡亦慢慢泛紅了,隻有些??彆扭,又有些??手足無措。

沈安寧便又繼續笑著道:“隻有幾日便到除夕了,如今我回得匆忙,還有許多年貨年事籌備不及,便勞郝姨和嬸嬸辛勞這幾日了,至於其餘一切待年後??我們再從長計議便是。”

話說,沈安寧此番突然??回得沈家,究竟所為何事,沈安寧也不曾瞞著眾人,這件事理虧不在她,便大大方??方??的如實說了出來。

眾人聽得氣急敗壞之於,不過,郝氏和崔氏等人都以為她不過是在同陸家置氣這才氣得回孃家住上幾日,早晚有一日還是會回去的,沈安寧也沒有多做解釋,隻安排起眾人籌備年事了起來。

郝氏和崔氏便立馬火急火燎的忙活去了。

而當日沈安寧回去後??便在案桌前親筆書寫下了一封信。

……

而對於京城所發生的這一切,遠在江南的陸綏安亦並不知??情??,確切來說,他所知??道的所有訊息皆比京城晚了十??日,也就是這十??日的差距,令遠在江南的陸綏安,沒由來的有些??心神難安。

江南庶務繁重??,案情??險惡,每一步可謂險惡叢生。

他們此番過來是來徹查巡撫牽扯進入一樁命案一案。

三個月前,巡撫焦粟下江南剛走馬上任時便遇到揚州巡鹽禦史海宴暴斃客棧一案,在徹查過程中牽扯出了揚州鹽運衙門、揚州知??府和揚州首富官商勾結貪墨一案,卻在徹查過程中屢屢碰壁,後??有人暗中來信提供線索,焦粟趕到客棧時揚州知??府死在客房內,焦粟成為了最大的嫌疑人。

這短短一個月內,死了兩名高官,還將巡撫大人牽連其中。

陸綏安大理寺一行便是要徹查此案,卻在徹查此案過程中遭到江南各方??勢力團團圍剿,正所謂天高皇帝遠,他們手中的尚方??寶劍哪裡比得過土皇帝手中的大刀快,案情??膠著,直到陸綏安耗時整整一月終於在背地裡查到揚州巡鹽禦史臨死前留下的一本賬本,徹底拉開了江南這十??數年來官商勾結,官官相護的一樁百年難遇的貪墨大案。

在這本賬本中,羅列了霍氏當政後??十??年間??,光是鹽運衙門這一個衙門這十??年間??便貪墨受賄白銀近八千萬兩之巨,也就是說光是揚州鹽運衙門這一個衙門每年便貪墨白銀八百萬兩之巨,要知??道它們每年上報國庫不過才二百萬兩,而貪墨的數額竟是上貢的四倍整。

要知??道,大俞朝一年的財政也不過才三千萬兩而已??。

而關鍵是,魏帝當朝這兩年來沿用的皆是霍氏當年當政這個班底,隻是,江南官官相護,牽一發而動全身,此事實在茲事體大,更關鍵是霍氏一族覆滅後??,由霍氏掌控的整個江南關係網絲毫未見任何鬆動,反倒是越發穩固,這便意味著有人取代了霍氏,重??新將這個搖搖欲墜的網二次穩固了起來。

這人,究竟是何人?

若當真有這樣一個人蟄伏在朝中,必將危機四伏,是新朝最大的一個隱患。

隻不過賬本雖在手,卻是名冊賬本兩相分離,陸綏安如今緊要之事便是趕緊尋到另外??一份名冊,將這個盤踞在江南十??數年官官相護,官商勾結的毒瘤一網打儘。

隻是,賬本在落入他手的那一刻訊息不脛而走,自那時起,陸綏安開始遭遇多方??勢力圍剿刺殺,讓他一度蝸居在衙門內幾乎寸步難行。

他亦知??道,這短暫的蝸居,不過是暴風雨前夕的寧靜。

因案情??複雜又凶險,所以令他在下江南的頭一個月裡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直到被困在衙門內寸步難行,直到凶險徹底來臨,最危機四伏之際,陸綏安忽然??間??就想到了千裡之外??的妻子沈氏,而方??式是——

這晚的陸綏安竟突然??間??被噩夢驚醒。

他隻猛地翻身,雙臂撐在床沿兩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寒冬臘月,他渾身竟冒了一層冷汗。

額前豆大的滾珠滴滴滾落下來。

撐在床沿上的雙手一點一點攥緊,直至青筋根根爆脹了起來。

他雙目幽暗。

臉色發白。

他做了個噩夢。

毫無征兆的。

他夢到……他竟夢到沈氏被他人謀害,被人生生……捂死了。

而那凶手……竟是他那個在陸家養育了多年的養妹。

多麼荒唐又離奇的夢。

陸綏安坐在床沿,久久緩不過神來。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起身來到桌子前,提起茶壺一連猛灌了幾口冷茶,整個人這才從這個噩夢中驚魂中緩過神來。

他是個夢少之人,隻有在遇到案情??最膠著、最險惡之時,才會偶爾夢到一些??與案情??相關的畫麵,而夢到現實生活中這些??瑣碎之事,卻是少之又少。

更彆說,這時節夢到千裡之外??的妻子沈氏了。

還是這樣的夢?

為何會突然??間??做這樣的夢?

陸綏安捏著眉心,整個人隻有些??驚魂不已??。

不多時,心中沒由來的泛起了絲絲不安。

或許是下江南時,京城突發的那樁變故的緣故吧。

許久許久,陸綏安隻捏著眉心再度回憶起離京那日的情??景。

那日之事,他雖百口莫辯,卻也不是不能證明和處理,隻是需要時間??,她若信他,他待回京後??,定會給她一個交代,隻是,那日沈氏眼中的毫不信任,毫不在意深深刺痛了他。

他那日負氣離開,未曾不是沒有被傷害到的逃離。

陸綏安雖性情??寡淡,看??著無欲無求,卻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何其驕傲之人,他可以忍受在夫妻二人最開始,在二人感情??初始時,她對他疏離冷漠,甚至她所謂想要的和離,卻如何都接受不了,在他已??然??向??她表明瞭所有心意後??,她依然??對他毫不在意,毫無信任,甚至熟視無睹。

他那日負氣離開,確實是氣到了。

可是,這一個多月來,心情??便見漸漸平複了下來。

怒氣消散了後??,思念便開始緊隨而來。

離京那兩個月,他同沈氏日日同榻而眠,耳鬢廝磨,他已??漸漸習慣沈氏伴隨身側,他已??漸漸習慣了每晚摟她入眠,而今,驟然??分隔兩地,帶著還未解開的誤會和仇怨,整個江南之行,竟讓他都有些??少見的煩悶不堪。

而下江南這一月來,每隔十??日他會往京城送一回信,前兩次,他忍著沒有給她單獨去信,卻是暗中期盼著她的來信。

如預料般,一次也沒有。

每一次收到京城的來信,他都翹首以盼,卻又次次失望而歸。

雖沒有收到沈氏的來信,卻也每一次收到了密探的來信。

說實話,在得知??她將要處置養妹的那一刻,他整個心臟都一度提到了嗓子眼裡,他怕她不同他商量,便一氣之下將她納進門來,與他徹底置氣到底,他怕是會氣到目眥欲裂吧。

然??而,當他看??到她竟以一己之力為他對抗養妹,為他對抗養母,為他對抗所有的那一刻,陸綏安心頭猛得陣陣狂跳,那一刻,他隻恨不得速速瞭解這樁案子,飛速趕回京城,將她擁入懷中。

隻是,亢奮欣喜過後??,明明該鬆下一口氣的,卻不知??為何,冷不丁竟做了這樣的噩夢來。

或許,是京城那邊那事情??處理得太過順利,高高拿起,卻輕輕放下,順利到讓陸綏安心中一度難安。

還是,京城那邊其實出了事?

沈氏……出了事?

按理說,應當不會,如今正直年關,養妹既已??被送走,沈氏應當消了氣纔是,如今全府上下應該正在為不久到來的除夕夜忙得挪不開手腳纔是。

還是,江南這邊太過凶險,讓自己一度有些??草木皆兵呢?

不對,陸綏安並非這般難以承受壓力之人,相反,他是為數不多抗壓能力極強之人,陸家這十??餘年來的凶險,又有哪一日不是如今日這般險峻?

他從未擔憂過分毫。

所以,他確定這抹不安定是來自於京城。

他的直覺一向??極準。

話說這晚陸綏安在案桌前枯坐了一夜,已??然??沒有耐心苦等第三封回信,次日天還未亮,陸綏安便喚出暗衛,衝其吩咐道:“這半月你??代我守在此處,莫要露麵,莫要踏出房門一步。”

“莫要走漏了任何風聲。”

得知??陸綏安竟要冒險回京的那一刻,暗衛瞬間??臉色大驚道:“主上,無召入京,若被人發現乃是死罪。”

又道:“江南凶險,此去京城一路更是險中又險,還望主上三思而行。”

暗衛江洵跪在地上拚命奉勸。

然??而陸綏安去意已??絕,隻衝著江洵不容置疑道:“堅守半月,待我歸來!”

話一落,陸綏安便帶著常禮,主仆二人很快隱沒在黑夜中,趁夜上了路。

他必須得回去一趟。

他的直覺這樣告訴他。

……

陸綏安馬不停蹄,千裡奔襲。

從京城去往揚州的路途約莫兩千裡,尋常趕路約莫需要二十??餘日,慢行則需月餘,而他們此次下江南趕著查案,連日趕路,亦花了足足半個月,而這回陸綏安日夜兼程,通宵達旦,幾日幾夜未曾闔過眼,僅用了七日七夜,終於趕在除夕夜當夜趕回了京城。

這晚乃是除夕,城中沒有宵禁,挨家挨戶都掛起了大紅燈籠,貼上了春聯,遠處護城河旁,或者??家院裡頭時不時傳來陣陣鞭炮、禮炮聲,滿大街都是硫磺的味道,乃是最正宗的年味。

陸綏安歸心似箭。

因是無召入京,為了不引人耳目,暴露蹤跡,陸綏安穿著一身夜行衣,頭戴鬥笠,並不打算在陸家公??開露麵。

他沒有走侯府正門,而是從後??院翻牆入府。

每年除夕,陸家皆有闔府守歲的習慣,陸家幾房兒郎此刻都聚在前院守歲,無非是簇擁在一起一道說話敘事,偶有族人過來拜年請安,而女??眷們則是湊到後??廳,打打葉子牌,或者??圍爐說笑寒暄,偶爾招待族中婦人,故而此刻後??院人並不多,陸綏安一路通暢無阻。

在回往川澤居的路途中,陸綏安突然??想起,這是他同沈氏成親這一年多來一起過的第二個年,隻是,上回除夕時他們夫妻二人剛成婚不久,其實還一直不曾圓房,故而算不得半分親近。

那個時候許是這門婚事來得太過突然??,再加上新朝剛立,諸事繁忙,而沈氏又並非多事計較之人,她事事皆順著他,他便聽從本心,過著同成婚前無異的生活,甚至時時忘記了自己已??然??娶妻這件事。

而今,甚至都有些??想不起那一次除夕時,二人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無非是他在前廳陪客,至晚方??歸,回時飲了些??酒,上榻便睡下了,他甚至都有些??記不起那時沈氏存在過的痕跡?

那個時候,他可真是個十??足十??的混賬。

故而,今日這般貿然??回京,未曾不是沒有幾分補償的意味。

這樣想著,陸綏安更是加快了步伐,轉眼便趕到了川澤居。

隻是,他本以為今夜川澤居必定熱鬨非凡,畢竟,自打沈氏變了性情??後??,後??院的景象亦是隨著徹頭徹尾發成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沈氏待院中婢女??十??分親厚,從不拘著她們,任由她們鎮日鬨笑一堂,橫豎自上回回京後??,這川澤居無一日不是熱鬨非凡。

陸綏安雖喜靜,可這幾個月下來,倒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喧鬨熱鬨。

今日乃是除夕,本以為今日院中定是穿紅戴綠的侍女??川流不息,院中定是熱熱鬨鬨的過年景象,卻不想步入庭院後??,卻見不過燈籠幾盞靜靜地掛在簷下,非但不見任何嬉笑喧鬨聲,就連幾個人影都少見。

此刻,院內靜悄悄的,鴉雀無聲,彆說一派喜氣洋洋了,就連平日裡的鮮活都徹底不見了蹤跡。

陸綏安一怔,不多時,隻皺著眉一路大步跨入了正房,竟無一人發覺他的到來。

就在他一路走到正房門前,將要推門而入的那一刻,這時,屋內正好??有人推門而出,猛地看??到一黑衣人出現在眼前,春淇瞬間??想要尖叫大喊,卻被陸綏安先一步止住了聲音。

隻見陸綏安一把扯下麵上黑巾,春淇見來者??竟是陸綏安後??,神色一愣後??,立馬心下一鬆,繼而瞬間??一臉欣喜道:“世子,您怎麼回來了?”

又一臉激動道:“世子,您可……您可總算是回來了。”

春淇一向??沉穩,此刻臉上卻難得瞬間??變幻了五六種神色,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處說起。

就在她一臉激怔之際,卻見陸綏安直接開口問道:“夫人呢,是在屋內休息,還是在前院守歲?”

陸綏安一邊詢問著,一邊徑直跨入了屋內。

他以為今日庭院這般安靜,是源自於沈氏還在前院未歸的緣故,沈氏素來體恤下人,許是打發了院內眾人幾桌席麵,丫鬟門此刻全都下去小聚也不是不可能。

卻未料,話音剛落,步入屋內的那一刻,朝著屋內定睛看??去的那一刻,隻見陸綏安的神色一瞬間??怔在了臉上。

隻見原本熟悉溫馨的正房一瞬間??在眼前全部消失不見了。

眼前,整個正房房內竟空蕩蕩的,目光所及之處,竟空無一物了,整個滿滿當當的正房竟跟蝗蟲過境般,被人一整個搬空了。

許是眼前的畫麵過於……猝不及防,竟讓陸綏安杵在原地,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陸綏安抿著唇,忽然??大步往裡踏去,不單單整個外??間??被搬空了,待跨入臥房後??,便又見整個臥房竟全部被搜刮一空,偌大的臥房內,竟隻剩下那一座拔步床,和臨窗前那一張案桌,和案桌後??那一排書架。

整個屋內,獨屬於沈氏的所有東西??竟全部消失得一乾二淨。

就連屋中央那張貴妃榻和那座屏竟都不見了蹤影。

“夫人呢?”

看??著眼前陌生又驟然??大變的一切,陸綏安心頭猛地一跳,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了這幾個字。

他背在背後??的拳頭幾度攥緊。

他的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有一瞬間??的淩亂,許久許久,他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鋒利的目光直直掃落在了春淇臉上。

便見春淇支支吾吾回道:“回世子,夫人……夫人回沈家了。”

這話一出,便見陸綏安猛地抬頭,毒箭似的目光直直朝著她的麵上射去。

儘管,他早已??經猜測到了這個可能,可是在親耳聽到這個答案後??,陸綏安冷寒的臉麵上依然??忍不住有些??……怒不可遏。

所以,沈氏壓根就從未信過他?

哪怕,那日她為了他抗爭到底,她依然??從未信過他?

嗬,僅僅因為這樣一樁事,這樣一樁他並未曾親口承認過的事,她竟要鬨到這個份上,竟要將事情??做得這麼絕?

他千裡迢迢奔襲來京,這一路連覺都沒睡過幾回,連馬都跑死了好??幾匹,他風雨兼程,就為了趕在除夕夜同她團聚,結果呢,所作這一切,就是為了得到了這樣一個回報麼?

陸綏安的臉色一點一點涔冷了下來。

而後??,又咬牙死死閉上了眼。

隻覺得兩肋處噌噌直冒火。

而對麵春淇說完這番話後??,隻飛速看??了遠處陸綏安一眼,似猶豫著還要不要再詳稟其餘之事,卻見這時陸綏安嗖地一下睜開了雙眼,那眼裡的冷意看??得她心驚肉跳,還壓根不待她開口,便見下一刻屋內一陣黑影掠過,待她緩過神來時,眼前的那抹身影早已??氣勢洶洶,不見了人影。

……

話說沈家雖然??沒有陸家人多,沈宅雖然??沒有陸府那麼大,卻不見得就沒有陸家熱鬨。

在陸家的每一次除夕,都是繁瑣又冗長。

漫長的聚集和紮堆,繁瑣的應酬和忙裡忙外??的勞累,前世的沈安寧雖甘之如飴,然??而現在的她每每想起便令人窒息的厲害。

而沈家,今夜的守歲,卻是沈安寧想象中真正的除夕夜。

隻見崔嬸在廚房親手包餃子,郝氏則在庭院內指揮府中的幾個小丫頭滾湯圓,虎子在院子裡打拳,沈牧在院子裡觀星,而孟管家同吳有才二人則圍著一株百年老樹,手裡拿著鋤頭,不知??在忙活些??什麼。

至於沈安寧,則端坐在房內的案桌前寫寫算算,她在計算著這一年來她的所有收入和進項。

沒有什麼比在年末這最後??一天,計算自己這一年的收成更為開心的事情??了。

至於白桃幾人,則時而湊到廚房看??看??餃子包得如何,時而湊到郝氏那裡打探湯圓滾了幾個,亦忙得不亦可乎。

府內時不時傳來一陣吆喝和歡聲笑語,沈安寧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寧。

話說回到沈家已??有幾日了,自回到沈家這幾日,才知??郝氏竟在沈宅後??院養了些??雞鴨,竟還在後??院荒廢的地方??開墾了幾處菜地,每日天一亮,公??雞便在後??院打起了鳴,郝氏便會指揮幾個丫鬟在菜地潑糞開墾,一大早的簡直好??不熱鬨。

沈安寧日日伴雞鳴聲而起,食用著府內新鮮的瓜果蔬菜,夜裡伴隨著繁星入睡,有那麼一瞬間??,隻覺得好??似又回到了當年的靈水村似的。

而待遠離了陸家的喧囂和吵鬨,遠離了那些??勾心鬥角和狗血戲碼,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平靜和祥和,彷彿無一處不是世外??桃源。

而待計算完這一年所有的成果後??,沈安寧臉上瞬間??笑開了花,決定今晚給府中所有人全部包個大大的紅包,正打算暗中偷偷進行著這一切給所有人一個小驚喜時,卻未料原本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竟被一道驟然??錯愕的震驚聲打破——

“世……世子!”

話說,今夜宅門大開,府宅大門不曾落鎖,故而陸綏安大步跨入時所有人都渾然??未覺,直到他的身影如颶風般徑直步入到庭院中央時,紅鯉這般驚魂一喊,眾人這才後??知??後??覺的緩過神來。

才見一身黑衣,宛若鬼魅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若非那道身影麵上無遮擋,不然??所有人隻當哪個歹人闖入了府裡呢。

等到所有人全都回過神來並認出那道身影竟是南下多日的世子後??,那道身影已??然??氣勢逼人,筆直跨入了屋內。

而早在紅鯉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屋內沈安寧便已??然??怔在了原處。

她隻以為自己聽錯了,自搬到沈家後??,全府上下所有人全部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及著那個名諱,唯恐勾起她的傷心事。

故而,已??有好??幾日不曾聽到過這個稱謂了。

定是自己包紅包包得入神,聽岔了吧。

這個時候陸綏安怎會出現。

沈安寧這般想著,然??而一抬眼,竟當真看??到一道勁黑的身影竟已??來勢洶洶出現在了屋內。

而這道身影這般巍峨威厲,這般熟悉萬分,竟當真是陸綏安,他此刻竟跨著夜色,竟奔襲千裡,風塵仆仆而來。

像是驟然??憑空出現般,就那樣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一度讓沈安寧愣在原地,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陸綏安竟然??返京了?

這不可能。

要知??道前世陸綏安二下江南時耗時了整整四個月,小半年的時間??,這一趟江南之行異常凶險,不是那麼容易脫開身的,而今,距離陸綏安離京不足倆月,陸綏安怎會中途折返。

然??而,那道熟悉的身影分明就站在那裡無疑。

不是假的。

待沈安寧緩過神來後??,這才後??知??後??覺的發覺遠處那道身影分明身著一身夜行衣,隻見他頭戴鬥笠,外??披著黑色的披風,分明是在隱藏身份,分明是為了引人耳目。

所以,陸綏安真的回來了。

他竟無召入京。

他瘋了麼?

他受陛下旨意下江南查案,若案子未曾查明,若無旨意,他擅自回京,若被發現,瀆職是小,忤逆是大。

他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這個猜測,一度驚得沈安寧自交椅上一躍而起。

然??而,待冷靜下來後??,不知??想起了什麼,沈安寧到底一語未發。

不多時,隔著一個屋子的距離,二人就那般遙遙對視著。

時隔短短兩月,卻彷彿隔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這兩月間??,二人分離千裡。

這倆月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這倆月間??,二人幾乎沒有任何隻言片語,彷彿徹底斷絕了所有聯絡般。

這倆月間??,二人似在較勁冷戰著。

這是兩個月前,二人自那日“爭吵”後??的首次碰麵。

兩人就那般遠遠地對視著。

此刻,二人之間??彷彿隔著萬水千山,又彷彿近在咫尺。

也正是這一眼看??去,才後??知??後??覺看??到鬥笠下那張臉異常狼狽不堪,像是多日未曾梳洗過般,下巴兩腮處竟已??生出了許多雜亂而濃密的胡茬,陸綏安素來喜潔,他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剃須,他會將整個麵部修剪得無一絲雜物,他厭惡一切臟亂之事,即便是後??來掌控整個大理寺,為了突顯威嚴後??,他後??來蓄起了短須,卻也是修正得整整齊齊,清清爽爽,沈安寧從未見過陸綏安如此不修邊幅的一麵。

再細細看??去,又見他雙目猩紅,麵色疲倦不已??,像是幾日幾夜未曾合過眼了,而疲憊不堪的臉上卻又分明暗藏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慍怒。

顯然??是為了趕在今夜抵達,日夜兼程而來。

亦是來勢洶洶,為了討伐發難而來。

而在沈安寧看??向??遠處那抹身影時,他亦遠遠看??著她。

陸綏安抿著唇,一度狠咬著兩腮處,就那樣定定地,切齒的,又不錯眼的看??著她。

他看??向??她的目光貪婪而炙熱,深邃又慍怒,他此刻胸中彷彿似有千言萬語,冷厲的麵容下似藏著濃濃思念,萬般的侮辱委屈,又還似藏匿著某種隱而不發的怒意,臉上一瞬間??藏匿著萬千情??緒。

明明是為了質問她而來,卻在開口的那一刻,身體竟早已??按耐不住,竟早已??先一步驅使著他的整個身體朝著她這個方??位萬箭齊發般大步邁去。

他似乎在見到真人的那一刻,早已??將那些??滿腔怒火和質問全部都拋擲腦後??了,他隻想要猛地將她一把摁入懷中,他隻想要貪婪的吸吮著她的所有氣息,卻在他抬手,卻在他將要將人擁入懷中,卻在他將要開口的那一刻,沈安寧已??先一步抬手抵在了他的胸膛前,阻擋了他所有的動作。

胸前抵著一封信件。

陸綏安一抬眼,便見多日未見的妻子,他日思夜唸的妻子,微微抬起眸看??著他,她率先衝著他開了口,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陸綏安,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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