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續:修羅劫 第103章 殘念
張小凡的手指懸在合歡鈴上方,指尖離那縷幽綠光芒不過寸許。風從花海上掠過,銀色花瓣微微震顫,霧氣如絲線般纏繞上升,在空中凝成尚未散儘的殘影——那個名字還在他識海裡回蕩。
“張小凡。”
不是喊出來的,是刻進去的。
他閉了閉眼,將體內最後一絲真元提至掌心。佛息流轉於左臂經脈,道家清氣遊走丹田,魔氣則沉在足底,三股力量交替執行,如同刀刃在骨縫間來回刮動。但他不能停。陸雪琪躺在身後花叢深處,噬魂棒劃出的結界泛著微弱黑光,天琊神劍依舊斜插在她身側,劍尖朝天,未曾落下。
他知道,這劍還沒安心。
深吸一口氣,他落手。
指尖觸到鈴身裂紋的刹那,整片花海猛然一震。千萬朵靜魂花同時離地騰起,如蝶群升空,在空中交織旋轉,淡金與幽綠交織成幕,層層疊疊鋪展向穹頂般的岩壁。光幕中央,兩道身影緩緩浮現。
一邊是披灰袍的老者,眉心一點硃砂印記,手持半截斷劍,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另一邊則是個身形高大的黑袍人,額生雙角,眸光如血,立於深淵邊緣,雙手攤開似在立誓。
沒有聲音傳來,可每一個畫麵都像重錘砸進神識。
張小凡站在原地,瞳孔緊縮。他認出了那柄斷劍——樣式與通天峰祖師殿中供奉的初代掌門佩劍一模一樣。而那黑袍人身上的符紋,竟與秦無炎曾在滴血洞外刻下的禁咒有七分相似。
光幕中的兩人對視良久,忽然齊聲開口。雖無聲,字卻直接烙入腦海:
“以靜魂為界,生死不相侵。”
話音落時,天空驟然裂開一道紅痕,一輪血月從中浮現,映照得花海一片猩紅。那誓言彷彿觸動了某種禁忌,光幕劇烈扭曲,開始崩解。碎片化作光雨灑落,每一滴落在花瓣上,都激起一圈漣漪。
就在最後一片光影即將消散之際,那個名字再度浮現。
“張小凡。”
這一次,比先前更清晰,更沉重,像是從遠古傳來的一道判決。
他沒動,也沒退。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滴在合歡鈴上,發出輕微“嗤”聲,竟被那綠光吸了進去。鈴身裂紋又擴了一分,細密的符文自裂縫中蔓延而出,如根須紮入泥土,與花海底部的脈絡悄然相連。
這不是巧合。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紋深處似乎有微光閃動,一閃即逝。再看時,已不見蹤跡。
“為什麼是我?”他低聲問,聲音乾澀,“你們要告訴我什麼?”
無人回答。
花海恢複平靜,銀花緩緩落回地麵,霧氣不再流轉。唯有那朵中心開花的靜魂花仍亮著一點微光,像是還未熄滅的餘燼。
他緩緩收回手,轉身走向陸雪琪。
她仍在昏睡,呼吸平穩,臉色比之前多了些血色。他蹲下身,探了探她的脈搏,鬆了口氣。結界未破,天琊也未示警,至少暫時安全。
可他知道,剛才那一幕絕非幻象。
那是記憶。真實的,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記憶。
他盯著手中合歡鈴,喃喃:“碧瑤……是你想讓我看見這些嗎?還是說,這一切本就和你無關?”
鈴鐺靜靜躺著,再無異動。
遠處,風穿過岩隙,發出低沉嗚咽。他擡頭望去,隻見岩壁之上,隱約浮現出幾行古老刻痕,與光幕中出現的文字如出一轍。他起身走近,伸手撫過石麵,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感,彷彿那些字在排斥他的觸碰。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
回頭一看,陸雪琪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他立刻快步走回,跪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腕。脈象穩定,神魂無損,可她並未醒來。
但她的嘴唇動了。
這一次,他聽清了。
“彆信……那個名字。”
聲音極輕,像是夢囈,又像是警告。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她的眼皮又顫了顫,隨即徹底安靜下來,彷彿剛才隻是風拂過花瓣的錯覺。
他怔住。
前一刻是“不要過去”,這一句卻是“彆信”。
她在抗拒什麼?是那場盟約?還是……那個被呼喚的名字?
他盯著她蒼白的臉,心頭壓上一塊巨石。陸雪琪從不會無端警示,哪怕在昏迷中。若連她都在本能地排斥那名字的出現,那就說明——
那不隻是過往的回響。
那是危險的開端。
他緩緩站起身,將合歡鈴小心放入懷中,轉身走到花海中央。那朵發光的靜魂花仍在微微閃爍,像是等待什麼。
他盤膝坐下,雙手交疊置於膝上,閉目凝神。
既然無法逃避,那就直麵。
識海中,太極玄清道的口訣自行流轉,佛門心經隨之共鳴,魔氣則如暗流蟄伏。三息並行,形成一道屏障,護住心神。他再次伸出手,掌心向下,輕輕覆在那朵花上。
溫度很低。
像是觸到了千年寒冰。
可就在接觸的瞬間,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波動順著手臂竄入識海。不是畫麵,也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感覺——孤獨。深入骨髓的孤獨,夾雜著悔恨與不甘,彷彿有人被困在時間儘頭,一遍遍重複著同一個誓言。
他咬牙堅持,不肯撤手。
漸漸地,那感覺變了。
不再是孤獨。
而是注視。
一雙眼睛,穿越萬載光陰,正落在他身上。
他猛地睜眼。
花海依舊寂靜,銀光點點,霧氣低垂。可他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醒了。
不止是這花海。
還有藏在它深處的東西。
他站起身,退後兩步,右手已握緊噬魂棒。黑氣纏繞棒身,隨時準備迎敵。
可四周毫無動靜。
隻有風。
隻有花。
隻有懷中合歡鈴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溫熱。
他盯著那朵中心花,忽然道:“你要我看什麼?要我做什麼?若真是上古遺念,為何隻顯影像,不傳其意?”
無人回應。
他冷笑一聲:“躲著不說,算什麼前輩高人?”
話音未落,那朵花忽然劇烈一顫。
光暈再現。
但這次沒有畫麵,隻有一行字,憑空浮現在空中,墨色如血:
“持鈴者,即守界人。”
字跡浮現的刹那,他胸口一陣發悶,彷彿被無形之手攥住。耳邊響起低語,不再是模糊嗡鳴,而是清晰的三個字:
“你來了。”
不是問句。
是迎接。
他渾身肌肉繃緊,死死盯著那行字。
“誰說我該來?”
那字緩緩消散,風止,花靜。
一切歸於沉寂。
他站在原地,掌心全是冷汗。
守界人?
他從未聽過這個稱呼。
可就在剛才那一瞬,他分明感覺到,體內的某樣東西——也許是血,也許是魂——輕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