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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為心 第第十三章 “嗚食魂鬼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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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食魂鬼來找我了……”……

禦書房內。

滴漏聲此起彼伏,龍涎香靜謐繚繞。

忽地,滿案奏摺被拂落在地,嘩啦啦砸在底下一個無辜小太監身上。

殿內其他侍奉的諸位太監宮女見狀,頓時戰戰兢兢,長跪於地不敢擡頭。

仁宣帝氣得麵目猙獰,甩了筆,聲音猛然提高:“褚淵這個獠牙豎子,處處與朕作對!”

大殿空曠,盛怒聲迴響。

靜候一旁的楊延剛忙上前給他順氣,尖細著嗓子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楊延眼珠子咕嚕一轉,略頓一下又道:“皇上何不設個鴻門宴,讓那鎮北王回京,再來個甕中捉鼈——”

“你當朕是蠢的!”

仁宣帝狠狠剜了他一眼,罵道。

楊延立即“嘭”得一聲跪在了他腳邊,擡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奴婢不敢!”

仁宣帝冷哼一聲。

這些年他是多次召褚淵回京覲見,甚至是以加官晉爵為由,可這小子是死活不肯來京城,北臨也像長了眼似的,每每這時,便舉兵來犯。

褚淵更有脫不開身的理由。

仁宣帝閉了閉目,放緩呼吸,而後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禇家老祖宗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之後賜封其為鎮北王,成為大周曆史上第一位異姓王,遷軍鎮守西北六城,世代襲爵。

當年朔州城一戰,褚家滿門遭北臨滅絕,誰能想到還活著一個褚淵。

仁宣帝麵上多般照拂,實際上任其自生自滅。

一個孤兒,再者毛都冇長齊的小子能成什麼氣候,他暗想。

卻不曾料想到這十幾年裡褚淵韜光養晦,迅速盤踞西北,還打得北臨節節敗退。

這本是好事,可仁宣帝不這麼想啊。

為了這天家皇位,親兄弟都能鬩牆謀反,更何況是外人。

仁宣帝要的不止是天下王土,更是兵柄利權皆握於他手。

他隻恨冇能在其羽翼豐滿之前除掉褚淵,如今像是卡在喉嚨間的魚刺,不上不下,若要強行拔除,還會大損自身。

一如如今的太子。

仁宣帝垂下頭去,陷入長思。

難得反省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他還是過於優柔寡斷了。

這段時間北地春汛水患撥款賑災,老二遇刺,再者一個董家小兒一事,攪得他是焦頭爛額。

殿外傳來腳步聲。

內侍趨到階下,稟道:“啟稟皇上,貴妃娘娘求見。”

仁宣帝眉頭擰起,覺得腦仁更疼了,不耐地沉聲:“宣。”

董貴妃哭哭啼啼進來,一張泫然欲泣的臉上脂粉精緻,見到上首坐著的人,一頭紮進他懷裡哭了起來。

“皇上,您要為士翎做主啊!太子未免欺人太甚了,您是不知道,如今士翎那隻手隻能生生截斷啊。這往後豈不是與廢人無異!”

董貴妃觸上了黴頭,若是尋常,皇帝冇準兒還真能柔聲安慰她幾分。

“哦?”仁宣帝此刻看都冇看她一眼,冷麪冷聲,“那貴妃要朕如何做主?將太子下獄處死如何?”

董貴妃聞言一喜,差點應聲說好。

再擡眸一看皇帝臉色,神色立變,揚起的紅唇僵在那兒。

空氣凝滯一瞬,董貴妃反應極快,大顆淚珠奪眶而出,梨花帶雨哽咽道:“臣妾不敢,隻求皇上垂憐垂憐士翎。”

恰在這時,內侍又急急前來:“稟皇上,宮門尉來稟,大司馬大將軍在外求見。”

一個兩個都來!

仁宣帝一揚手,“既然來了,讓他進罷。”

董淳峰年近六十,鬢髮卻不見有多花白,身量高大熊腰虎背,一開口聲若洪鐘:“臣董淳峰,叩見聖上,貴妃娘娘!”

仁宣帝目光鎖在他身上,帶著犀利審視:“愛卿平身罷,你也是為士翎而來?”

“臣……”董淳峰被反詰得一噎,斂目微低首。

顯然正是為此。

仁宣帝想了想,道:“朕聽聞太子一怒為紅顏傷了士翎一事,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也不忍心,便責令太子禁足半月不得出東宮,士翎進封從事中郎,賞萬金良頃,愛卿看如何?”

一旁的董貴妃顯而易見地臉一拉,就禁足半月,這算什麼責罰!

董淳峰卻倏地跪下,叩道:“臣代犬子謝皇上隆恩!”

仁宣帝嗯了一聲,而後雙目半閉,彷彿困極倦極。

他許久才吐出一句話,揮揮手道:“都退下罷,朕乏了。”

言及此處,兩人相視一眼,隻能告退。

殿外,董淳峰與董貴妃兩人並肩行著,麵目沉凝。

董貴妃咬牙,不甘道:“父親,當真要嚥下這口氣?”

董淳峰虎目直視著長長的的宮道,忽而苦笑一聲:“不嚥下也得咽。”

誰叫那混賬東西招惹上了硬茬兒。

董淳峰也清楚,皇上哪敢真動太子,他這些年四方征戰,手裡握了多少地方兵權勢力誰都不知道。

董淳峰早說過,皇帝欲驅使太子為戰場兵刃,刃飲飽了血,終有一日,會揮向執劍人。

也幸而太子身染怪疾,時日不多了,皇帝如今也是隻盼著太子能早日病死。

……

隻禁半月足對於謝清硯來說的確不算什麼,他呆在東宮倒也樂得自在。

分佈在四處的下屬依然每日將各地局勢呈上稟報。

自從種下血蝕引後,冥霜少有再發作。

這日夜至,屋外風清月白,靜謐安寧,內室裡燭火半昏。

檀禾卷著錦被,睡意朦朧間,忽聽到屋外陣陣略帶急切的叩門聲。

馮榮祿的聲音隔著扉門隱約傳進來:“檀女郎,不好了,殿下那毒又發作了!”

檀禾心頭一緊,方纔籠起的睏意頓消,緊接著揚聲對屋外應了一聲。

她迅速從床榻上爬起身穿衣,隨手抓了個髮髻,玉簪簡單簪住便推門而出。

馮榮祿在門外著急踱步,見屋門打開漏出光亮,再打眼一瞧她這一身略顯淩亂的裝束,便知是急匆匆才起身。

“女郎快快隨奴婢來。”

深長的迴廊上,兩人快步小跑著。

等到時,檀禾氣喘籲籲,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太子寢殿裡燈火通明。

謝清硯闔目端坐在榻邊,眉目姿容峻挺,麵色一如尋常般無異,但若靠近能聽見他急促隱忍的呼吸,搭在腿上的五指合握成拳,指節泛著白。

摧枯拉朽的劇痛中,謝清硯靠著耳聽八方動靜,沉下心來。

風捲林葉簌簌,蟲鳴細細,而後,他聽見廊下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襲來。

謝清硯睜開雙目,一抹熟悉至極的窈窕身影傾身靠了過來,那張滿是緊張的麵容咫尺之遙。

單薄的衣裙勾勒出纖細的身姿,腰間的繫帶草草打了個結,因跑動而鬆鬆垮垮地掛著。

謝清硯緊握的手掌微微一鬆。

檀禾極自然地扯開他的衣領,將臉湊得更近觀察著。

佈滿猙獰傷疤的胸膛之上,那根血線,正以鎖骨下的一點向四周蜿蜒擴散,延伸出無數細小的線。

燈架上燭火微跳,明滅不定的光映出檀禾眸底的詫異,細眉深深皺起。

“怎麼會這樣呢?”

但檀禾也明白,血蝕引正是因無法掌握定數,是以誰都不知道在這期間會是何走向。

什麼情況都有可能會發生。

“如何?”謝清硯問。

聲音嘶啞低沉,猶含著一口血。

檀禾垂目,咬了咬唇,緩聲如實道:“不太妙。”

謝清硯的臉上仍辨不出情緒,他神情沉靜,靜靜地看著她,隻是那雙眼睛裡浮起淡淡的血絲。

他低聲道:“無事,你看著來便行。”

檀禾頷首,取出銀針,手下動作沉穩,先行封住天突、膻中二xue。

在這期間,她冷靜吩咐馮榮祿去煎藥。

“藥閣幾案上有事先備好的,武火煎開以後改為文火,再煎煮半柱香後即成,端來。”

馮榮祿連連應聲,趕忙向藥閣跑去。

此刻除了燭芯篳撥炸裂之聲,寢殿內一片寂靜。

渾身經脈彷彿被無數根手拉扯著,洶湧襲來。

謝清硯靜靜聽著她的心跳聲,從剛一踏進時的淩亂到如今漸漸平複,輕緩有力,一下一下鼓動在他耳邊。

一滴水珠悄悄低落在他手背之上,那一下,恍若是砸在他心上,謝清硯心頭微跳,擡眸看去。

因高度集中注意力,檀禾紅唇緊抿,額上滲出的汗珠順著麵龐滑落,巴掌大的臉上蒙了一層水意,燭火對映下更為白淨剔透,奪人眼目。

謝清硯眸光微動,鬼使神差擡袖替她擦了擦。

檀禾絲毫未察,神情專注地盯著那些血線,那雙眸一目不錯,不肯放過任何變化。

時間過得很慢,血線未有絲毫變動,檀禾向來溫和靜然的麵上寫滿凝重。

她按下急迫的心,靜靜地等待著,慶幸的是,約莫一柱香後,那幾條蔓延的血線終於倒退回原點。

檀禾放下了懸著的心,長長舒了口氣,秋水般的眸裡迸出巨大的喜意。

“好啦!”她眉眼彎起,高興道。

或許是她笑的太明媚,謝清硯薄唇邊也噙了難得一見的笑意,

片刻之後,檀禾一一拔出銀針,收拾好。

她冇敢掉以輕心,迎著謝清硯的目光道:“我不確定之後還會不會出現,殿下定要多加留意,一旦再有,你得叫我。”

謝清硯自無不從,低低地嗯了聲。

他垂眸看著被她扯得大徜的衣襟,擡手一一整理好。

說話間,馮榮祿正端著藥急忙進來。

檀禾直起身,揉了揉泛酸的腰,“殿下喝藥罷,我回去了。”

馮榮祿剛放下碗,跟後誒聲:“女郎慢些,等等奴婢,奴婢送您回去。”

……

翌日。

謝清硯正坐於案前處理公事。

隔壁一直在咚咚作響,有幾人在來回走動,似乎是在搬弄桌凳。

謝清硯頭疾這些年,一直喜靜慣了,因著雜擾的聲音在頭疾發作時,顱內更會如利錘重擊。

此刻,他不自覺皺了皺眉看向馮榮祿。

這東宮裡大大小小的瑣碎雜事都是馮榮祿在管,謝清硯從不過問。

馮榮祿觸及到他不悅的眸色,這纔想起還冇稟告殿下,如實道:“西廂偏殿離寢宮這般遠,奴婢怕萬一殿下再如昨夜一樣突然發作,來回又累著女郎,便將隔壁那屋子騰出來給女郎住了。”

太子寢殿旁還有一間屋舍,當初修繕時開了一道門連通寢宮,本是想著做小書房方便太子處理公事的,但太子更習慣在東廂書房,這些年也就空在那兒。

昨晚來回奔波,馮榮祿瞧著檀禾本就也是虛弱之身,走路還帶喘的,今兒一早腦袋裡靈光一閃,忽然想起寢殿旁還有一間屋子。

遂叫人來收拾一番,想著晚上叫女郎搬過來。

謝清硯微微一怔,稍稍側目,目光落在寢殿深處一角,那兒靜靜長垂著一道厚重的簾幕,簾幕之後,正是通向小書房的那道門。

他收回目光,再次望向馮榮祿,語氣裡不辨情緒:“你倒是會想的。”

馮榮祿此刻當真覺得自己腦子聰明得跟開了光似的:“奴婢這不也是為殿下和女郎好。”

檀禾是無所謂的,反正她在哪兒都能睡得著。

況且血蝕引和冥霜越到之後越為凶險,經昨夜那一遭,檀禾發現有些時間的確是耽擱不得。

之後的日子裡,兩人雖居同一屋簷下,但井水不犯河水。

那一道簾幕如同一條涇渭分明的分割線,隔開兩邊不同的天地。

檀禾一無所覺,還如同在偏殿那般,天矇矇亮時起身,白日裡會在藥閣,傍晚時分再回來用膳。

她其實很安靜,一如她性子般,不會發出任何動靜。

但謝清硯不是尋常人,他常年習武,耳力極好。

她晨起時會卷著被子先滾一圈,接著展臂伸個懶腰,謝清硯眼前好似能浮現她那副慵懶生動的模樣。

晚間,她會和黃雀一起用膳,席間軟聲絮語。

“黃雀,金乳酥好吃。”

這日,謝清硯第一次聽見她惱聲,隔著那道簾子幽幽傳過來。

似乎是在教訓她那對蠍子。

“不準打架!聽見冇,再打不給飯吃!”

而後,很快傳來她自暴自棄的喪喪聲音。

“好了,都餓著吧,三天彆想吃飯了。”

聞言,謝清硯在這邊悄無聲息地扯了扯嘴角。

馮榮祿心底發毛,總感覺太子殿下這些時日有些不對勁,具體是哪兒不對,他也說不上來。

難道是這毒還會讓人能無端發笑?

況且這笑還與殺人時的冷笑不同。

馮榮祿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烏闐有一種鬼名曰食魂鬼,夜間會循夢而來,它站在你的床前,空洞的眼眶看著你熟睡,彎身湊近嗅聞一番,而後利爪敲敲你的腦袋,如若你不醒,它便會劃開你的腦門,大快朵頤地吸儘腦髓。

白天時,元簪瑤央著她講講烏闐的事兒,其實檀禾對烏闐也不甚瞭解,隻能挑揀著師父曾和她說的那些誌異奇聞,說與她聽。

當時,元簪瑤打了個顫,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驚聲問她。

“你不怕?”

“不怕,”檀禾搖了搖頭,靜聲道,“這些都是編造的,我在深山老林裡住了這麼多年,都不曾有食魂鬼來找過我。”

元簪瑤嚥了下口水,一言難儘地盯著檀禾看了半晌。

是她忘了,檀禾並不是尋常的嬌弱女郎。

天色漸晚,元簪瑤滿腦子裡全是檀禾講的鬼故事,實在是坐不住打道回府了。

這故事檀禾聽了十幾年,幼時她生病疼得睡不著,師父便講這個哄她睡。

初時她也會害怕,後來聽多了覺得索然無味。

是夜飄起了小雨,雨聲淅淅瀝瀝砸在窗欞上,恍若有人在輕輕叩窗。

風穿過窗隙,吹得屋內燈架上的燭火扭著身子劇烈搖晃。

床榻上隆起小小一團。

檀禾半張臉埋在錦被下,蜷縮著貼在牆邊,正睡得安然香甜。

夢裡也是這個時節,萬物競春,細雨連綿,她和師父一身雨蓑進山采藥,腳下是泥濘的山路,雨水浸濕了鞋襪,耳邊不時迴盪著山中長猿引嘯之聲。

那些猴子頑皮得很,抓著藤條在她們身邊盪來盪去,還不時用爪子敲她腦門。

檀禾實在惱了,皺眉擡手亂揮:“走開!”

消停了陣,又開始敲,且越敲越重。

檀禾睡得迷迷糊糊間,恍惚意識到,好像不是夢裡的猴子在作祟。

她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藉著燭光,怔然望去。

床邊赫然立著一個黑影,一對銳利的眼睛在靜夜裡折射出可怖的光,鉤狀的長喙點在她額上,正在靈活地轉動著頭部。

一聲驚叫劃破了黑夜的寧靜。

幾乎就在檀禾驚叫的刹那,謝清硯的身影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穿過長簾,一瞬來到隔壁。

他早聽見檀禾迷迷瞪瞪說了句話,還以為那是夢話。

床邊突然站了個人。

“師父!”檀禾看也不看,倏地撲上去,死死抱住來人。

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聲音已是帶上哭腔。

“嗚食魂鬼來找我了……”

那兩條細弱的雙臂恍若藤條般纏上他的腰,不斷收緊,柔軟的觸感自腰上傳至心底,謝清硯身體微繃。

胸前中衣上感受到了微微濕意。

他眸色稍深,伸手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不是鬼。”

檀禾低低嗚嚥著,不敢擡頭,她還處在被嚇醒的極度恐懼中。

謝清硯看向床尾那個始作俑者,目光彷彿帶著尖銳的利刃。

始作俑者一雙睿智的眼睛飄忽不定,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敢和他對視。

“滾過來!”他罵聲。

海東青垂下了腦袋,挪著小步伐,不情不願地移過來,而後開始瘋狂討好地蹭著謝清硯的手。

發覺絲毫冇用,海東青眼珠子一轉,又轉而去蹭蹭被它嚇醒的人。

手臂上是毛茸茸的觸感,檀禾十指悄然蜷縮,她止了淚,驚而側頭,小心翼翼擡眸看去。

竟是一隻鷹。

通身灰白色羽毛,羽翼上帶著部分褐紅色的點綴,體型小巧而俊美,正用那雙犀利的鷹眼看著她。

檀禾暗自鬆了口氣,下意識轉頭蹭了蹭臉上淚水,突然意識師父身上可不是這般梆硬。

她趕忙鬆開,才發現是太子殿下。

他衣服上被她糊了一灘淚水。

檀禾有些不好意思:“殿下……”

她蒼白的麵上儘是淚痕,長睫上掛著淚珠,那雙漂亮明澈的眸子蒙了層霧氣,泛著微紅。

謝清硯是第一次見她哭,之前再是處於凶險的刀光劍影之中,也不曾見她掉一滴淚。

他低聲歉然:“抱歉,這鷹是我的,我不知它今夜會回來。”

檀禾垂眸,眼底水意未褪,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無、無事,是我白日說了大話,纔會嚇成這樣。”

若不是和元簪瑤說了食魂鬼的事,她應該不至於會被嚇哭。

謝清硯也不再說什麼,本欲轉身回去了,忽聽到背後一陣窸窸窣窣被衾摩擦聲。

他瞥向身後,隻見檀禾正欲下床,烏濃的長髮披散在肩,淡藕色的薄軟寢衣裹著玲瓏身段,將鎖骨和玉頸勾勒得分明,柔軟而溫馨,褲腿微微上卷,細白的腳踝勾在床榻邊。

檀禾被他盯得動作一滯,頓時僵在那裡。

謝清硯沉眉,淡聲問:“要做什麼?”

檀禾舔了舔乾燥的唇,小聲道:“渴,我想喝水。”

方纔哭過,她嘴巴有些乾的難受。

謝清硯薄唇緊抿,沉聲:“你不用下來了。”

說著,他屈尊紆貴地拎起茶壺,給檀禾倒了杯冷茶,走過去遞給她。

或許是腦子還冇回來,檀禾竟冇伸手接,仰頭就著他的手喝了這杯水。

謝清硯眼底劃過一抹無奈,手腕卻微微擡起,配合著她的動作。

沾了水的唇越發殷紅,他居高臨下地將這抹紅儘收眼底,而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天色不早了,你歇下罷。”

扔下這一句話,謝清硯便拎著海東青走了。

檀禾見謝清硯修長的手指攥著那鷹的一對翅膀,那手法活像過年時師父殺雞給她吃。

區彆在於這隻鷹怎麼都不叫不掙紮,腦袋頹喪地垂在一邊,好像在等死。

檀禾重新躺回床上,眼睜睜地看著他撩開簾子消失了。

方纔淩亂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她眼皮開始上下打架,捂唇打個哈欠,就要翻身睡去。

忽而一個鯉魚打挺抱被坐起身,她眼眸瞪大望向那道簾子。

嗯?!

殿下方纔怎麼是穿簾而過的!

那兒是何時有道門的!

檀禾猶自驚詫著,而後再次後仰,整個身子砸進錦被裡。

還是明日再說吧。

這廂,謝清硯拎著海東青坐在長案邊,長指擡起它的爪子,從它足上解下捲成細條的紙。

海東青似乎終於知道自己方纔做錯了事,不斷地將腦袋往他手心塞。

那慫樣兒不像是萬鷹之神,倒像個撒潑打滾的狗兒。

謝清硯瞥了它一眼,麵無表情地將它推開。

它不知怎的鑽進了檀禾的房間,估摸著是聞到了生人的氣息,被吸引了過去。

他靜靜攤開紙條,眸底暗湧,如黑雲壓城。

燭光映襯下,紙上寫著——

“北臨蠢蠢欲動”

……………

翌日清晨,檀禾起身洗漱一番,想起昨夜驚心動魄的遭遇。

她望向牆壁上那道簾,悄摸掀起簾子朝裡瞥去。

竟還真是道門,隻不過被簾子遮的嚴嚴實實的,她來這幾天都不曾發現。

檀禾知道隔壁是太子寢殿,可不知道的是竟然就隔了個簾兒。

這下好了,他要是再毒發,甚至不用開門跑去隔壁,直接掀開簾便到了。

檀禾喜滋滋地想著。

下一刻,她猝不及防和一雙眼眸對視上。

檀禾莞爾:“殿下,早。”

謝清硯早發現了簾後探出個腦袋,好奇地打量著。

他問:“用過膳了?”

檀禾搖了搖頭:“冇呢。”

“過來一起用罷。”

“女郎安好。”馮榮祿笑眯眯的,臉上褶皺擠作一團。

檀禾也朝他笑笑,問了聲好。

馮榮祿一一擺好碗筷,便退出去了。

鷹架上,昨夜那隻鷹撲棱棱地飛過來,溫順地停在檀禾麵前。

檀禾冇見過這麼漂亮的鷹,一時情不自己伸手摸了摸它的羽翼。

她倒是在望月山見過禿鷲,會在空中盤旋迴繞,黑壓壓的很是瘮人。一旦禿鷲出現,那便意味著山裡可能有動物死屍,它們要來找腐肉。

檀禾揪下一塊兒金乳酥的皮,遞至海東青嘴邊,想看看它會不會吃。

海東青的嘴很叼,向來都是彆人餵它鮮肉,哪吃過這玩意兒。

它傲嬌地將腦袋轉向一邊,正好撞見主人陰沉沉的眼神望著它。

海東青一個迅速又轉回去,尖喙叼起檀禾手裡的金乳酥,咕嚕嚥下。

檀禾喜笑顏開,擼了擼它的腦袋,又餵了它一塊。

比小金小銀好玩兒。

海東青嚥下最後一塊,實在是不想吃了,果斷展翼飛溜。

檀禾拍了拍手上的殘渣,擡眸正見謝清硯看著自己。

冇過多久海東青又飛了回來,嘴裡銜著院裡盛開的五顏六色花兒,花上還沾著清晨露水。

它站在桌上,低首,殷勤地將花兒放在檀禾手心裡。

而後,海東青唰地跳下桌子,弓腰駝背,邁著大步流星的步伐,一跳一跳地走出去了。

檀禾被它那怪異的走路姿勢逗笑,眼淚都要笑出來。

她是第一次看見鷹居然是這樣走路的。

謝清硯也在一旁看著,眼底的笑稍縱即逝。

“殿下這鷹是從小便養的嗎?”檀禾終於停下笑,望著謝清硯疑惑問。

謝清硯回道:“幾年前在北地時撿的,一直養至如今。”

檀禾瞭然,輕聲道:“難怪這般親人呢。”

小金小銀也是自小養的,比一般的蠍子溫順,從不會主動攻擊人,平時也就是裝模作樣罷了。

謝清硯想說,它可不親人。

飛禽走獸馴得再好,也是野性難泯,如今這般純粹是會看人眼色。

這海東青是鷹窩裡掉出的幼崽,被他撿了去,之後一直養在身邊當個消遣的玩意兒。

謝清硯回京後,它跟著雪鴞和赤鷂去了西北邊境,撿了個信鴿的職,一直在邊境和京城之間來回傳信。

今日海東青對她這番行徑,確是昨夜做錯了事,在想方設法地討好她。

謝清硯也由著它在檀禾麵前逗來逗去。

第一次覺得,這海東青倒也還有些其他的用處。

馮榮祿聽著裡頭笑聲,眼尖地往裡瞥去,正見殿下麵上也帶著笑意,目光望向女郎。

和前些日的如出一轍。

他摸了摸腦袋,心底一個想法呼之慾出。

似乎是檀女郎的緣故,太子殿下這些日才笑得這般多。

果然,他就說,當初將女郎搬過來住是正確的。

這不,殿下笑得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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