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為心 第第五十五章【修】 你當我傻的
-
【修】
你當我傻的
周禹嘴巴大得幾乎可以塞下個雞蛋,
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好似天崩地裂了般。
——她為何不能同時有兩個夫婿。
——你覺得孤會在意這些。
這兩句言辭從任何人嘴裡出來,周禹都不會如此驚駭,
唯獨麵前這位一國之儲君,
著實是顛覆了他的認知。
雖說外界將太子傳得可怖異常,
但一同出生入死的將士們自然知曉他是何脾性。
他是軍中眾人的主心骨,
多年來與士卒們同甘共苦,賞罰分明,
從未見有半分倨傲無禮的皇子架勢。
可即便如此,周禹依舊覺得太子有股高不可攀之感,
猶如一把冰冷染血的殺戮兵器,無情無慾,令人望而生畏。
現下看來,
原來殿下也隻是尋常男子,會沾染情愛,
為之所動。
不對,周禹想,
全大周也找不出第二個能做到這等地步的尋常男子。
二夫侍一妻,
思來想去還是尤為震撼。
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慢慢平複下來,周禹張了張嘴唇,
深呼吸,
好半天憋出一句:“殿下當真是氣度非凡,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
謝清硯撩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
端祥著他的神情,聲音平靜:“是嗎?以後嘴巴嚴實些。”
此言一出,周禹生出一種自己將要命不久矣的錯覺,他忙不疊點頭:“是,
末將會謹遵殿下之命!”
殿下對那位女郎用情如此之深,已達到驚世駭俗的地步。周禹轉念一想,萬幸這世上隻有他一人知曉。
在眾人千盼萬盼的目光中,周禹姍姍來遲地出現在軍營中。
四周將士們上前將他團團圍住,各個擡起手肘撞他肩膀,直將周禹撞得齜牙咧嘴,恨恨瞪了一眼這群冇輕冇重的糙漢子。
“怎麼個說法?”
“先前你不還說是行商的,怎麼眨個眼工夫,殿下就抱上人家了?”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問詢他。
周禹被問得一個頭兩個大,竭力保持平靜心:“殿下說,她是太子妃娘娘。”
說罷,整個人風馳電掣般閃身溜走,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將士們,俱是呆愣在原地。
殿下何時有娶上太子妃的,他們怎麼不知曉?
……
天穹高遠,月光岑寂。
檀禾昏天黑地睡了許久,夢裡儘是光怪陸離的景象,一會兒是望月山,一會兒是陰山,匕首下的蛇身不知為何換成了人的腦袋。
呲——
一瞬間,紅白之物噴湧而出。
鮮血濺上了她的臉,漸漸染紅了雙眼,周圍密不透風的血霧將她圍困在內。
她驚慌無措地舉著刀在血霧中打轉,獨自一人,像是鬼打牆般不斷碰壁,如何也走不出去。
倏地,檀禾冷不防對上一雙閃爍著幽光的凶殘視線,那人正在死死地盯著她。
檀禾攥緊刀,渾身血液凝住,牙齒咬得咯咯響,不由自主地湧起恐懼。
“阿禾?阿禾!”
一道急切而熟悉的沉聲在耳邊喚起。
檀禾猛然驚醒,窗外銀輝月光落進她清澈雙眸中,眼底閃動的驚恐清晰可見。
昏黃孤燈躍動,兩人四目相接。
在看清謝清硯的瞬間,檀禾怔怔失神的雙眸肉眼可見地變亮,她猛地抱住謝清硯,渾身緊緊貼在他胸膛上。
夜至深更,謝清硯向來較淺,半夜懷裡窩著的人一頭汗水,又執起蒲扇給她散熱,越扇越不對勁,這才發覺她呼吸急促,眼睫顫得厲害,渾然是陷入了夢魘中。
“清硯、清硯。”熟悉的沉檀氣息裹滿全身,檀禾無意識的不停喚他。
“夢裡隻有我一人……”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囁嚅著,帶著渾身脫力般的低迷不振。
“嗯,我在,”謝清硯攬著她輕拍背脊,句句應聲,“是噩夢,夢醒就好了。”
他還維持著側身,單臂撐在檀禾耳畔的姿勢,怕壓壞她,他將人抱放到自己身上。
似團雲霧的輕柔嬌軀像是陷進去般,嚴絲合縫地契合進這具寬闊冷硬的身軀中。
謝清硯雙臂收攏,騰出一隻手,如哄孩子似得輕拍著她的後背。
檀禾臉埋在他頸窩裡,藉由他炙熱的體溫與氣息的壓下心中畏懼。
可惜並無過多效果。
她迫切的想要做些什麼,將占據腦海的血腥和那雙狼目盯視之感儘數屏退。
“你親親我,好不好。”檀禾擡起臉,蹙眉可憐兮兮地望於他。
不甚清明的眸中盈滿霧氣,像是渴求,像是依戀,更像是湮冇呼吸的潮水。
在這種目光下,謝清硯拍撫的動作一頓。
隻是不待他迴應,檀禾手肘已壓在他胸膛上,半撐起身子,貓兒般的用鼻尖蹭他下頜,軟唇順勢黏糊碰到喉結。
謝清硯扣在她雪肩的手掌驟然收緊又鬆開,遊移向上,揉著她的下巴擡起,垂首親了又親。
檀禾出了一身冷汗,輕薄衫下的肌膚冰涼似雪,方纔翻身間衣領鬆散半敞,一抹杏色小衣露在外麵,隱隱有股幽香在鼻端不斷縈繞。
暴露於空氣中的皎潔霜雪上,有點點斑駁痕跡,是他晌午為其沐浴時情難自控印上的。
謝清硯聲音沙啞問:“夠嗎?”
“咬重一些。”
檀禾臉頰貼著他的頭,髮絲拂麵,眸中霧氣化水。
微乎其微的痛感襲上心尖,她腦海中儘是身前俊逸郎君的麵容,模模糊糊,重影晃晃,覆蓋住夢中的畫麵。
謝清硯摟著軟綿無力的少女,有求必應,最大程度地滿足她所有要求。
他到底是捨不得用力,在佯意啃咬一通後便鬆開人,拉起衣裳遮掩住煞是惹眼的雪白。
隻是檀禾猶不滿足,像隻小獸般撲壓了上來,隔著寢衣,尖尖的牙齒在他鎖骨,胸膛,腰腹上作祟,儼然有再往下趨勢。
下一瞬,檀禾後頸一緊,被人掐著腰再度提上來,禁錮在懷中,不讓她動彈半分。
彼此緊密挨著,因而有如榫卯般嚴絲合契。
檀禾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一處都是熾熱的。
謝清硯氣息紊亂,汗水沿著額發滴下來,呼吸帶著潮濕的壓抑:“阿禾,不行……你不能做。”
燭火朦朧,檀禾垂眼看著閉目凝神的男人,唇湊上去輕輕碰吻他的眼皮,愛憐不已。
“為何不行,我也會的。”檀禾聽若不聞,柔若無骨的纖手探入還算完整的衣領,“你不難受嗎?”
膝蓋朝他悄悄地抵了過去,試探性地輕輕碰了碰。
檀禾怎麼可能會乖乖聽話,總歸避火圖上又不是唯有那一種法子。
謝清硯睜開雙眼,眼底泛紅,一目不錯地凝視著她。
兩兩相望,在青年深邃隱忍的眸光中,檀禾圈住他勁窄腰身的手徑自往下。
夜風湧進,驛舍內可憐的一盞燭燈被吹拂驟滅,在月輝下騰起一束輕煙。
漫長而靜自屏息的悶熱褪卻,緊閉的窗戶被人支起通風散氣。
闃無人聲的屋內,唯餘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檀禾抱膝坐在床畔,那張漂亮無辜的白淨小臉隨著男人的動作而微微轉動。
事畢後,謝清硯推開窗扇,又徑直去打盆清水來,並未驚擾到其他人。
一身乾淨的青袍長衫齊整在身,瞧上去有幾分光風霽月的謙謙公子做派,半點不見方纔最後階段時的強悍失控。
倒是檀禾,跟株被雨打蔫的花兒似的,烏髮亂挽,寢衣要掉不掉地掛在身上。
謝清硯端著銅盆進來時,便看見她這副唇紅齒白,恍若受儘欺負的可憐模樣。
“手伸過來。”他坐在床邊示意道,聲音還含著情熱後的暗啞。
檀禾麵上登時浮現出羞赧的霞雲,顫顫將那隻好似喪失知覺的右手遞過去,掌心朝上。
謝清硯目光掃過她白嫩的手心,絞了帕子,細緻入微地擦拭根根纖指。
他執起她的手,微俯下來,憐惜地放在薄唇邊,輕輕吻過。
“對不起,下次會剋製著些。”
檀禾咬唇,搖了搖頭,溫聲:“我喜歡同你親熱,而且是我先控製不住慕色的。”
此刻,她已然忘卻了那些可怖的夢境。
不過經謝清硯這麼一說,剛纔的聲色場景又曆曆在目,在情事上,他一貫很有耐心,等她入網後,甚至還能諄諄善誘地教導她。
思及此,檀禾心底泛起困惑,她湊過去,神神秘秘地問:“你是不是也有藏著冊子偷摸學呢?”
不然他怎麼次次都這般會。
倒是頭回碰上不打自招的,謝清硯眼裡帶著笑,抓住重點反問:“嗯?也?”
猛然反應過來後,檀禾的神情一瞬由質問變為心虛。
她試圖掙脫右手,縮回被中當鵪鶉:“不洗了,我想睡覺。”
謝清硯卻是笑了起來,牢牢捉住那隻手,繼續用帕子擦著:“彆動,虎口還有。”
“的確是有,藏在書房的博古架上。”謝清硯麵不改色地騙她。
概因是男子天生的劣根性,對於心愛之人自然是無師自通。
聞言,檀禾立即露出一臉“她就知曉”的表情。
謝清硯看了她半晌,狀似不經意地哄問,“那阿禾藏在哪了?”
檀禾眉頭一皺,哼了聲:“你當我傻的,問甚答甚!”
謝清硯失笑,到底還是長了不少記性。
洗乾淨了手,謝清硯又拾起搭在床尾的小衣,杏色煙紗布料上還繡著幾朵含苞待放的梔子。
左右也臟的不能再穿了,謝清硯一併放進銅盆中,換水搓洗乾淨。
晾好小衣後,謝清硯再回到驛舍,檀禾正趴在床上,睜著清泠泠的眼眸望他:“好餓。”
從晌午歇下後,一覺睡到了半夜,她大半天冇進食過。
此刻天將黎明,光線晦暗。
謝清硯索性帶著檀禾來到驛站廚房,滿屋熱氣騰騰,濃鬱的香味隨著蒸騰的水汽撲麵而來。
看清突然而至的兩人,一屋子正忙活著燒火做飯的廚娘們愣在原地,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廚房掌事的擦乾淨手,趕忙上前欲要行禮,卻被男人擡手製止住。
謝清硯問他:“現下有無做好的吃食?”
掌事的冇料到堂堂太子屈尊紆貴來到廚房,開口第一句吩咐的是這。
在眾人一陣手忙腳亂中,謝清硯端過一碗熱乎的魚湯麪,牽起檀禾的手徑自向外走去,魚湯一旦涼了會發腥,便在附近尋了個竹林掩映的涼亭坐下。
因先前的一通胡鬨,檀禾右手握不住筷子,“吧嗒”一聲從手中滑落墜在腿上,她眼疾手快地用左手按住。
一擡頭就撞入青年那雙深不可測的眸裡,此刻裡頭盛滿調侃笑意。
“都怪你。”在謝清硯的注視下,檀禾臉頰騰地泛起暈紅,嗔怨望向他。
謝清硯極為自覺地執起筷子喂她,一碗麪好半晌不見底,他擰眉勸道:“再吃幾口,你吃得太少。”
她胃口小,之前一直都是少食多餐,如今雖嚷嚷餓得慌,但吃不了幾口又飽了。
檀禾望了眼麵前的海口大碗,輕輕搖了搖頭,推拒道:“當真飽了,剩下的你吃罷。”
清晨熹光傾灑而下,涼亭中挨坐著兩人,高大挺拔的青年微俯身,舞刀弄劍地雙手極為熟稔地在給人喂麵。
遠遠望去,見其青衣雪膚烏髮,低眉垂首間,映出一張如仙近妖的麵容。
廊下來催飯的營中幾人放慢腳步,互相推搡著,壓低聲音:“那是不是殿下和呃……太子妃?”
周禹頓在原地,忽然擰眉“嘶”了一聲,他怎麼隱隱覺著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到過。
苦思冥想之際,腦海中倏然劃過——皇帝萬壽宴。
那女郎不正是太子東宮裡的美人!
-
岷州,兩國邊境。
朝霞壯麗,晨暉傾瀉而下,照得遠處沙丘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一行威風凜凜的送嫁隊伍穿行在沙漠之中,其後緊隨著數百騎奇裝異服的士兵,北臨的旌旗在凜冽晨風中招展飛揚。
隊伍中央簇擁著一輛極儘奢華的馬車,車簾被人悄悄挑開一角,朝外窺探著。
放眼望去是一望無垠的戈壁沙漠地帶,光景蒼涼,四野依舊不見有任何人前來。
須臾,負責護送的正使催馬上前,隔簾安慰道:“公主勿憂,再行二三十裡地,穿過這片沙漠便能到北臨地界了。”
元簪瑤一聽這話,再一看車窗外的晦氣臉,無聲翻了個白眼,“唰”地放下車簾。
下一刻,她卻擡起汗津津的雙手,慌張無助地捂住麵容。
怎麼辦,至多一個時辰,和親隊伍便要離開大周境域,難道她真的註定要一輩子死在北臨?
元簪瑤深吸口氣,不斷告誡自己要穩住心神,再等上些時刻。
她像是為確定什麼似的,不住擡手撫過鬢上珠釵。
湛藍的穹頂中,一隻羽翼漂亮至極的鷹隼從和親隊伍上空慢悠悠掠過,鷹唳劃破長空。
馬背上的提也古擡頭,盯著這隻突兀出現的鷹,極寒之地的海東青,西北少有。
他收回視線,重新望向一望無際的沙漠。
半個多月不見阿塔帶人來複命,看來是失手喪命了。
對於自己親手培養的親兵侍從被殺,提也古半點不覺可惜,隻是臉色黑沉得可怕。
卻在此時,廣袤無垠的沙海忽地震顫不止,整個地麵的黃沙開始動搖飛揚。
這一異常令護衛隊停在原地不前,立刻警惕,驚疑地望向沙漠儘頭。
惶惑之際,天際處忽而浮現出條條的黑影,馬蹄聲如悶雷響起,所過之處掀起一片波濤洶湧的褐黃色沙浪。
此起彼伏的蹄聲響徹大漠,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推進而來,有如颶風呼嘯的死亡塵暴。
是一群烏泱泱的人流迎麵衝來。
那群人衣著粗糙破舊,滿目望去各個虎背熊腰,渾身上下散發出亡命之徒的騰騰殺氣。
打頭的兩名副使瞧清,登時駭然色變,轉頭對身後大部隊連聲:“是沙匪流寇!保護公主!”
負責護送的衛兵亦是錯愕不已,慌裡慌張地列陣圍護在馬車周邊。
北臨是遊牧民族,善騎射,見此情形迅速舉起張張弩箭,挽弓搭箭。
“放弩箭!”
在眾人反應過來前,上百來號沙匪刹那間已迅若流星至前,策馬舉刀殺上,他們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迅速舉盾做出格擋之姿。
箭矢飛速穿梭,霹靂弦驚。
“人全殺了,金銀珠寶全給老子搶上,半個子兒都不留!”激戰中響起一聲雄渾號令,不由得讓人心驚膽戰。
聞聲,提也古張弓搭箭的動作一頓,陰狠森然的狼目死死盯向匪群中央的首領。
男人滿臉絡腮的鬍鬚,黝黑的麵上刀疤橫生,一雙鋒利銳目隔著刀光劍影,也遠遠地同他對視。
提也古獰笑一聲,牙槽處咬出血腥味,他作出無聲口型:是你。
下一刻,手中利箭破空,以雷霆萬鈞之勢射向那個男人。
那沙匪頭子非但冇躲,反而揚馬鞭直接向他衝來,大刀橫掃,箭簇“鏗——”地一聲折斷墜地。
他也隨即取出弓箭,箭矢脫弦的瞬間,轉而反應迅速地射向提也古身下坐騎。
身下馬匹驚恐向前,痛苦一躍,提也古猛攥住馬韁。
須臾之間,寒光乍現,瞳孔視線中一支箭矢急影向他刺來。
躲閃不及,那支箭直直刺進他肩臂中,箭簇帶著血肉,對穿而出。
沙匪人多勢眾,北臨親兵很快不敵攻勢,他們護著提也古且戰且退。
“撤!去把公主抓上!”提也古咬了咬牙,還是狠狠一甩馬鞭,狼狽地揚長而去。
車外是金屬兵刃碰撞出的鏗鏘有力之聲,馬車內,元簪瑤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沙匪,似乎並不是太子派來的人。
可,是進北臨還是沙匪窩,元簪瑤此刻冇有半點猶豫,她瞅準時機推開車廂門欲要奔出去,正見一北臨親兵伸出大掌抓向她。
元簪瑤被嚇得瞪大眼睛,千鈞一髮之際,她猛將手中緊握的珠釵舉起,眼也不眨地朝他瞳仁紮去。
一瞬間鮮血四濺,哀嚎頓起。
“臭娘們!”那北臨兵不可置信地捂住眼睛,黑血從指縫間汩汩流出,他怒不可遏地想舉起刀,下刻卻直挺挺地朝後倒去。
後方正來搭救的一沙匪看到這一幕,腰圓膀壯的漢子頓時愣在馬上,揚聲對後方道:“頭兒,這公主好生毒辣!”
聞聲,那沙匪頭子哼笑了一聲,他拿豁口大刀往大周使臣臉上拍了拍,囂張至極地道——
“回去告訴皇帝,老子缺個壓寨媳婦兒,這細皮嫩肉的公主歸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