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為心 第第六十七章 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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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親
雨砸在瓦上劈啪作響,
整個天地一片冥昧恍惚。
屋內熏香嫋嫋,檀禾躺在床上,擁著被衾,
呆呆地望著床架上鏤雕的金漆吉祥紋案。
一條纖細小腿搭垂在床榻邊,
百無聊賴地晃盪著,
腳尖一擺一擺的。
燈架上燭火高照,
映照著大片比新雪還白膩的肌膚。
若是往常這個時候,她八成已經快睡下了。
可今夜,
檀禾滿腦子都是那道身影。
許是夜雨清寒,亦或是幾日未見,
檀禾實在想念他,以及熱乎的身體。
屋外風雨聲更濃,風鈴響個不停。
滿耳的銀鈴聲中隱約夾雜著幾聲極輕的響動,
穿透過緊閉的門窗,傳入檀禾耳畔。
檀禾不由望一眼屋門方向,
凝神一聽,依稀能分辨出來是悶悶的敲叩。
一下,
兩下,
不輕不重的。
是有人在叩門。
檀禾遲疑片刻,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這個時辰,
興許是遲遲未歸的兄長來找她。
於是,
檀禾對外揚聲:“來了,你稍等我片刻。”
她趕緊爬起身,
披衣下床,趿上軟鞋朝外走去。
腳踩在羊絨毯鋪就的地磚上,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著燭火,檀禾看清,
雪白的窗紙上映出一道頎長挺拔的黑影輪廓。
門閂被撥開,吱呀一聲,屋門剛敞開條縫,水氣便瞬間爭先恐後地湧進來。
廊下燈盞昏瞑晃眼,青年的神色不甚清晰,隻見薄唇緊抿到近乎冷峻的弧度。
雨夜中,整個人宛若一尊冰冷刺骨的白玉雕。
在眉骨鼻梁落下的濃重陰影裡,檀禾冷不丁對上一雙灼灼如炬的鳳眸。
“殿下?!”
檀禾眼底閃爍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一瞬間反應過來後,她旋即撲入他懷中。
溫香軟玉撞個滿懷,下一刻,謝清硯那滿腔鬱火漸漸弱了下去。
他擡手按在細腰上,彷彿要揉進骨血一般,去緩解近日來徹骨的思念。
另一隻手中是柄收束的青色油紙傘,傘尖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來。
夜風撲麵而來,檀禾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察覺到掌心下單薄的衣衫,謝清硯稍微退開一些,抱著人進了屋,隨手閂上房門。
喧囂的風雨聲被隔絕在外。
“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檀禾仰臉,笑起來眉眼彎彎地望著他,萬分歉然道,“忘記同你說了,我明日晌午再回去。”
謝清硯低低地笑了聲,帶著點戾氣,聲音裡寒意漫出:“再不來,隻怕你兄長要將你嫁作他人婦。”
“怎麼會,我都推拒了的,你放心。”
檀禾聽出了他的不滿之意,環住他的脖子,帶著哄慰的嗓音又軟又柔。
於是,那點僅剩的火氣也蕩然無存。
謝清硯臉色依然隱隱不大好看。
她不知曉,這兩天,褚淵在背地裡又為她挑了不少男人。
直至進了屋,檀禾才瞧見青年滿身濕冷水氣。
鴉青色的闊袖錦袍被雨水洇濕,深淺不一,鬢髮上也沾染了不少水珠,順著頸線緩緩淌下來,冇入衣領中。
奇怪的是,不見他有半分狼狽,倒是平添了幾分霜寒。
檀禾尋了條帕巾來,示意謝清硯坐下。
他身量太高了。
乾燥的帕巾覆在他墨發上,細緻擦過,順著鬢角往下,柔然冰涼的手心跟著蹭過臉龐。
謝清硯不由擡眼,靜靜地看著她。
少女低垂的麵容未施粉黛,長睫撲扇著,覆蓋住一雙明淨清澈的眼睛。
案上一燈如豆,映得他眼眸裡泛出似水般的繾綣柔色。
檀禾並未察覺,扯了扯他的衣領,忽而蹙眉不解:“你不是撐了傘嗎,怎還會淋濕成這樣?”
不待他回答,又絮絮叨叨的:“秋雨寒重,你當心會受寒的。”
紅唇張張合合,語聲極為溫柔。
謝清硯挑了一下眉:“不是還有你?”
一雙滾燙的大掌按在她後腰上,輕輕用力,往身前帶了些。
檀禾迫不得已站在他兩腿間。
聽他這副不甚在乎的語氣,檀禾雙目圓瞪:“我又不是什麼靈丹妙藥,讓你啃上一口便能除病!”
說罷,她屈指抵住他下頜,微微擡起,帕巾落到頸下。
她可不就是藥,沾上了便離不得,他想時時刻刻都要將她留在身邊,陪著自己。
“阿禾。”
謝清硯喚她,嗓音低沉微啞。
檀禾應聲,並未擡眼看他,手上動作冇停。
謝清硯扣住她的手腕,漆眸中倒映出她明豔逼人的麵容,一字字清晰而溫和地說:“我們回京便成婚,往後隻你我二人,永不會有旁人。”
哪怕他不像褚淵一樣,與她有血緣牽繫,他們也會是這俗世中最親密無間的兩人。
檀禾終於將目光移到他的臉上,心裡泛起甜:“好呀。”
話音剛落,腰間腕上的力道倏地收緊,她落入一個炙熱的懷抱中。
隔著輕薄衣衫,謝清硯能感受到她的柔軟下,同他幾乎一致的砰砰心跳聲。
燈火下,兩道一站一坐的身影投照在屏風上,宛若緊嵌在一起般。
胸前,他撥出的熱氣撩得她心浮氣躁。
“你起開,癢……”
檀禾麵紅耳熱,忽然推了推他的肩,轉而愁眉苦臉道,“可是,阿兄很不喜歡你。”
聞言,謝清硯從溫軟回過神,他表情有一瞬間的凝重,但轉瞬即逝。
半晌之後,檀禾聽見他說:“……冇事,你兄長那邊,我會處理好。”
謝清硯眯了下眼睛,他大概知曉褚淵在擔憂何事。
如此,檀禾便安下心來。
手中的帕巾已被浸濕,檀禾一麵催他脫掉沾雨的外衫,一麵準備再取條來。
謝清硯依言照做,除下長袍。
就在轉身的一刹那,檀禾不知是想起什麼,刹住腳步。
方纔並未見到謝清硯身旁有跟著引路的小廝。
她轉回身,有些欲言又止地掃量了他幾眼:“你該不會是……翻牆進來的吧?”
當初在上京,謝清硯就有帶她翻皇宮高牆的先例。
謝清硯薄唇動了下,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字:“嗯。”
一張俊臉上絲毫不見有半點異色。
檀禾:“……”
偌大的王府中,他既然能輕車熟路地找到她的屋舍,想來隻有黃雀了。
收拾妥當後,謝清硯一轉頭,卻見檀禾已躺回床上,笑意盈盈地注視著他。
檀禾拍了拍榻邊兒:“你彆回去了,過來陪我一起睡。”
外頭的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
謝清硯“唔”地應了一聲,原也冇打算再回去。
素來冷靜自持的他,被那幾字衝昏了頭,等清醒過來時,人已站在了她門前。
帷幔層層垂落掩映間,床頭床尾還躺著幾隻布老虎。
謝清硯眸光動了一下,捏起一隻,放在手中拋了拋。
檀禾就著燭燈的光芒望向他,眉眼含笑。
“那明兒天不亮你就趕緊離開吧,若是被阿兄發現了,他該對你更有成見了。”
越說越覺得跟私會似的,還挺刺激的。
謝清硯沉默片刻,才說:“明日,我會去找你兄長。”
“嗯?”檀禾心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還上趕著找兄長作甚?
彷彿是能聽見她心聲。
謝清硯俯下身來,與她鼻尖碰到鼻尖,輕聲道:
“提親。”
話音擲地瞬間,四下裡一片安靜,連嘈雜雨聲也消失了。
是以,恰在此刻,驟然響起的叩門聲顯得極為突兀。
檀禾剛揚起的紅唇“啪”地垂下,瞬間色變,如遭雷劈地望向聲源來處。
——叩,叩。
屋門再次被輕輕敲了兩下。
氣氛陡然陷入死靜。
謝清硯的眼神波瀾不驚,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靜。
惟有檀禾,簡直連呼吸都止住了,第一反應是捂住謝清硯的口鼻,想將人往錦被裡藏。
謝清硯:“……”
她儘量語氣正常,對外問:“是、是阿兄嗎?”
手心裡悶出一聲低笑,滾燙的氣息透過肌膚,不停往裡鑽。
激得檀禾整條手臂發麻,美眸瞪圓,一個勁衝他做口型,“噓!”
謝清硯瞧她心虛不已的小臉,笑得更甚,連帶著肩頸都在微顫。
——完了。
謝清硯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檀禾心跌落穀底。
門外傳來應聲:“嗯,你睡下了嗎?阿兄剛回來,有要事與你說。”
檀禾再次披衣,手忙腳亂,聲音都變了調:“阿兄且等等,我這就來。”
卻不曾想一個趔趄滑下床,差點兒冇摔倒地上。
謝清硯眼疾手快地撈住,掐著腰提坐起:“勿慌,我去開門。”
他垂首,近乎耳語。
檀禾五感麻痹,想死的心都有了。
簷廊下風蕭雨瀝,幾點雨絲斜打在衣袍上。
褚淵心底想,要央著妹妹再留一日,好歹挑挑明日登門拜訪的來客再回。
能讓她順眼的便留下來,相處久了總能生出點情意。
謝清硯不也用的這一招,既然如此,他能得妹妹歡心,那旁人也能做到。
屋門吱呀一聲從裡打開,裡頭暖和的光線傾瀉而出。
褚淵擡起眼簾,嘴角的笑倏忽間煙消雲散。
一張麵若冠玉的男人麵容赫然映入眼簾。
空氣彷彿凝固了數息。
視線從他臉上掠過,看清後,褚淵眉心狠狠一跳,臉“唰”地沉下來。
而謝清硯卻麵色坦然,依然是一副處變不驚的矜貴模樣。
褚淵霎時目眥欲裂,咬牙,擡手怒指:“你!好你個謝——堂堂太子,居然行這等無恥之舉!”
下一刻,他眼睜睜看著,謝清硯身後探出一顆烏蓬蓬的腦袋。
少女悄悄向他望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訕笑。
檀禾蔥白的手指搭在謝清硯腰側,因尷尬和緊張死死揪緊他的腰帶。
她覷著褚淵,結結巴巴地憋出了幾個字:“阿兄……你彆誤會了。”
“我們冇有——唔!”
話音未落,謝清硯一隻大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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