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臉總裁,我贏麻了 第29章
聽見連雲裡說的話,
連江雪的一顆心好似被泡在了不加糖的檸檬水之中,又酸又苦。
酸的是連雲裡竟然想將自己的全部身家留給自己,苦的是連雲裡毫無求醫的心誌,
一門心思隻想回到農村老家等死。
從農村裡走出來的京華大學的優秀高材生,畢業後來到容港,頂著千辛萬苦,奮鬥不息,好不容易在容港紮下了根,
為了不拖累自己的孩子,又隻能拖著病體,黯然回到那個偏僻的老家小農村。
可農村,又哪裡有可供連雲裡療養恢複的醫療條件呢?
思及此,連江雪握住了連雲裡的手,
輕聲又堅定道:
“爸爸,你不要這麼想。”
他說:“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
唯一的親人,
你要是走了,
我一個人留在容港,
又有什麼意思?”
連雲裡說:“你早晚有一天,
會組建你自己的家庭,
擁有妻子和孩子,
他們會代替我陪著你,
留在你身邊的。”
“可他們都不是你。”連江雪說:“這個世界上,
隻有一個連雲裡,我也隻有一個爸爸。”
連雲裡:“”
他微微沉默了片刻,幾秒鐘,下意識動了動唇,
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到底也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輕輕偏過頭,看向了窗外。
連江雪坐回他身邊,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肩膀,像是小時候那樣,從後麵抱住連雲裡,將頭抵在連雲裡的脖頸後,輕聲道:
“爸爸,你彆丟下我。”
放在被單上的指尖猛地握住了單薄蒼白的布料,連雲裡無力地垂下頭,感受著從後背傳來的滾燙體溫,腦海裡浮現出的卻是二十多年前,他一隻手托著行李,一隻手抱著睡著的連江雪,從江宅的大門走出來,回過頭看去時,隻見江宅的大門緩緩關上,門後的管家神色肅穆,將朝他哭喊著撲過來的連拂雪小小的身體緊緊地抱在懷裡。
那時候的連拂雪還那樣小,軟軟糯糯的一小隻,被人死死地禁錮在懷裡,動彈不得,哭的臉頰都紅了,幾乎要喘不上起來。
而與他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連江雪,似乎也聽到了連拂雪的哭聲,在連雲裡的懷裡,不安地動了動。
但那時候他還太小了,還不懂什麼叫骨肉分離,還不懂這一走,他就會與自己的兄弟分開,在之後的二十多年裡,都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大人之間的爭吵,受傷的永遠隻有孩子。
思及此,連雲裡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像是徹底失去了力氣一般,身體緩緩向後倒去,連江雪察覺到他的發病,心裡陡然一驚,猛地睜開眼睛,看向連雲裡,見連雲裡也在看他,而雙手卻平靜地放在身側,沒有任何支撐身體的意思。
連江雪扶住連雲裡的身體,將其慢慢放在了病床上。
連雲裡的身體似乎早就受不住了,多年的勞累儘數擠壓在他身體每一寸血液與關節裡,終於在某一天忽然爆發。
他的骨頭再也支撐不起他的血肉,忽然坍塌下去,整個人連走路都困難,身體時好時壞,有時候能自己洗漱,有時候卻連吃飯都控製不住地手抖。
連江雪陪他一起住在了醫院,每天陪他聊天,給他喂飯。
連江雪畢竟是連雲裡一手帶大的,作為他的兒子,連江雪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但自尊心極高的連雲裡卻感受到了強烈的難堪。
尤其是當他發現有一天,他甚至連坐都坐不起來的時候,精神幾乎要崩潰了。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連江雪給他擦洗身子,幫他穿好衣服。
連雲裡知道,或許有一天,他的舌根會萎縮,到時候連吞嚥吃飯都困難;臉上的肌肉會抽搐,無法連貫地說出一句話;如果情況惡化,再加上年事漸高,他甚至可能會得其他的並發症,半身癱瘓,終身無法行走,需要人一直在床邊伺候。
連江雪還這麼年輕,怎麼能被他這麼拖累?
如果連江雪的另一半知道他有一個這樣的父親,他的另一半該怎麼想?
想到這裡,連雲裡微微偏過頭,看向坐在床邊,給他按摩肌肉的連江雪。
他的腰間沒有力氣,隻能躺在床上,似乎是察覺到連雲裡的視線,連江雪下意識轉過頭,看向連雲裡,手上的動作不停,問:
“怎麼了,爸?”
“沒事。”
連雲裡輕輕搖了搖頭,道:
“江雪。”
他說:“我們什麼時候回容港?”
“還不急,爸,”連江雪低下頭,繼續給連雲裡按摩肌肉:
“爸,我和醫生聊過了,你現在這裡接受治療,等情況好一點了,再轉院回容港。”
連雲裡繼續追問:“要待多久?這裡每天的住院費很貴吧?”
畢竟這裡是京城的協和醫院,寸土寸金的地方,在這裡看病住院吃藥,簡直是在燒錢。
“沒事的爸,你安心住院治療,錢的事情,不用你擔心。”連江雪說:“錢沒了可以再掙。”
但是人沒有了,就是真的沒有了。
但連雲裡看著連江雪不願多說的樣子,就知道,即便兩個人現在有積蓄,但按照連江雪和他現在都沒有工作和收入的情況來看,一直花錢,卻沒有進項,早晚有一天,會頂不住的。
連雲裡想要說些什麼,但連江雪沒一會兒就出去抽煙了,連雲裡隻能將想說的話咽進肚子裡,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聽著耳邊吵鬨的聲音,鼻尖的消毒水味是如此的刺鼻,讓他在異地他鄉,久違地產生了孤獨的感覺。
麵對病痛時的孤獨像是一頭猛獸,能逐步蠶食人的心智和勇氣,尤其是當連雲裡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隻能任由連江雪抱著他去洗澡擦身的時候,心中的絕望更甚。
一日晚上,等到連江雪連日累到在床邊睡著的時候,連雲裡感受到身體恢複了些許力氣,轉過頭,摸了摸連江雪的頭發,確認連江雪短時間不會醒來之後,纔拿著手機下了床。
他的行走不便,坐著電梯下了樓,等到出了院門,直接坐上計程車,去了刺桐路街。
這裡和三十年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來來往往忙碌的行人,亮著明燈的高樓大廈,每一處場景,似乎都在告訴連江雪,今時不如往日。
人也不再是當年的人。
他早已不再年輕了。
“到了。”司機的聲音將連雲裡的思緒從倒影著自己白發的窗上收回來,他回過神,輕輕“嗯”了一聲,說了句“謝謝師傅”,隨即便抖著手,開啟門,下了車。
現在已經是入秋了,天氣有些冷,連雲裡穿著薄外套,輕咳一聲,緩緩挪下車。
麵前是聳立的高樓,高樓的最頂端,紅色的標牌閃爍著“明江盛世集團”六個字。
二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但改變不了的是江家在京城愈發熾手可熱的財富和權勢。
連雲裡明江盛世集團在不遠處的花壇邊緣坐了下來,仰頭看著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腦海中浮現出當初和江韻書在這裡奮鬥工作的一幕幕。
那時候他們的戀情還不為江家人所知曉,談著公司同事都心知肚明的地下戀情,直到他們談戀愛的事情暴露,江老爺子暴怒,硬生生地將兩個人拆散。
想到過去的事情,連雲裡默默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時過境遷,江老爺子也早就去世了,可他和江韻書,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默默地在明江盛世集團的門口坐了一小時,直到夜深人靜,加班的人也漸漸離開,旋轉門裡走出一個又一個西裝革履、光鮮亮麗卻又滿臉疲憊的年輕人,連雲裡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年輕時候。
正出神間,旋轉門的玻璃後麵,卻忽然出現了一個挺拔纖瘦的人影。
他身量不高,但後背卻挺得直直的,因為保養得當,一頭濃密漆黑的長發垂落下來,天生帶點波浪的自然捲,柔順的垂落在肩上。
即便能從他淩厲且睥睨一切的眼神裡看出一點年齡感,但其白皙看不出瘢痕的麵板和精緻的打扮和穿搭,卻能讓人情不自禁地仰望他,隻覺其像一朵難以采擷的高嶺之花,令人心生敬畏,卻又按捺不住,想要一覽芳澤。
在那個網路和交通並不發達的年代,江韻書已經是京華大學眾所周知的美人。
而今雖然美人遲暮,但依舊是美人,連雲裡依舊能從他的臉上看到年輕時候的影子,冰冷,生人勿進,且強勢,但獨在他麵前,卻難得的乖順、聽話。
江韻書低下頭,看了一眼手錶,等著司機將車開過來。
他剛剛從f國回來不久,就去參加了同學聚會。
因為提前聽說了同學聚會到底會有誰去,江韻書衡量了一番,認為此次去能夠結識一些有用的人脈,這才答應赴約。
聚會上,他因為不勝酒力,出包廂透氣,走廊上偶遇了同樣前來參加京海大學同學聚會的容港首富阮澤成。
兩人都對對方有一點印象,交換名片後,攀談了一番,阮澤成不經意間提起了自己的兒子阮寄水,並直言阮寄水也是京華大學的學生,還和當初的江韻書是就讀同一個專業的,還和江韻書的兒子差不多大。
江韻書在心裡思忖了一番阮澤成提起這話的意思,並沒有貿貿然開口,隻順著對方的話頭往下聊,最後阮澤成果然沒有再藏,表明瞭此行來的意思。
聯姻,在他們上層人的圈子之中,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打天下簡單,但守天下難,誰也不想好不容易積攢的萬鈞財富在幾年後分崩離析,於是費儘心思拉上盟友,用婚姻彼此聯結,共同支撐起整個家族的興衰。
江韻書知道阮澤成的意思。
要是換做十幾年前,按照他的心性,他肯定當場拒絕,但他如今也老了,除了錢之外孑然一身,隻剩下一個讓他操碎了心的、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扛起重擔的玩世不恭的兒子。
如果阮寄水是一個不錯的兒媳婦人選,或許能幫助連拂雪一起管理集團,這樣,他百年之後,也能放心。
於是江韻書答應了聯姻的事情。
但他並沒有把話說死,隻是說會儘量創造機會,讓連拂雪和阮寄水儘快認識。
想到連拂雪,江韻書又是一陣頭疼。
他伸出手,按了按額角,隨即擡起頭,出神地看著不遠處的綠燈。
忽然間,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一道謹慎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存在感極強,甚至帶著熱烈。
江韻書敏感地下意識轉過頭去,卻看見一個身材高大、身軀卻微微彎曲的男人坐在花壇邊,背對著他。
男人臉上戴著口罩,夜色濃鬱,江韻書看不清他的臉,很快,一輛邁巴赫就看了過來,停在了江韻書的麵前,徹底擋住了江韻書的視線。
司機從車上下來,開啟門,恭敬道:
“董事長。”
“嗯。”江韻書收回視線,心不在焉地坐進了車裡,腦海裡卻一直浮現出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一時想不起來那個身影究竟屬於誰,直到司機關上車門,啟動車子,他的手習慣性地落在中指的鑽戒上,輕輕轉動。
邁巴赫緩緩駛入波油路上,江韻書不知為何,總覺得車內的空氣有些悶,他降下車窗,下意識往車窗外看去。
他看見,在他走之後,在花壇邊不知道坐了多久的男人,也緩緩站了起來。
他應該是沒有察覺到江韻書在看他,搖搖晃晃地直起身體,隨即朝前麵走去。
江韻書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捨得將注意力分到他身上,心中疑惑不已。
指腹撫摸鑽戒的速度愈快,微微尖銳的鑽石割著柔軟的麵板,帶來鮮明的刺感。
江韻書緩緩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搜尋著和這個背影相關的人。
忽然,電光火石之間,從塵封的記憶深處,江韻書終於想起了,那個熟悉的背影,究竟屬於哪一個人。
不需要看到正臉,不需要聽到聲音,跨過二十多年的時光洪流,江韻書終於還是想起了,那個他最不願意想起的人。
“停車!掉頭。”江韻書猛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細看似乎還能察覺到他的瞳仁因為不可置信而微微顫抖:
“回公司。”
“”聽到這句話的司機轉過頭,從鏡子裡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江韻書,默不作聲地調轉車頭,將車開回明江盛世。
江韻書降下車窗,任由風吹過頭發,將他打理精緻的長發吹的微亂,再無平日裡的體麵。
他心急如焚,視線一寸一寸地搜尋著路邊走過的人影,直到那個緩慢移動的人終於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才控製不住地大喊:
“停車!”
司機猛地踩下刹車,在路邊緩緩停下。
而江韻書甚至等不到車完全停穩,就猛地開啟車門,跳下了車,甚至因為走的太急,還因為慣性崴了一下腳。
一瞬間,劇痛從錯位的骨頭蔓延到頭皮,江韻書咬緊牙關,忍住到口的悶哼,擡起頭,視線跟隨者那個向前走的背影,扶著車門,一瘸一拐地往前追去。
他受了傷,走不快,最後實在跟不上,隻能吃力扶著樹,任由冰涼的空氣灌入因為劇烈運動而火辣辣的肺部,隻覺喉嚨裡都刺痛不已,但仍舊顫抖著喊出了那個二十多年來,再也沒有說出口的名字:
“連連雲裡!”
前麵正在走路的人身形微微一僵,片刻後並沒有理會江韻書,而是加快了往前走的步伐。
“”
江韻書見狀,用力攥緊了拳頭。
血腥味從喉嚨裡湧了上來,又被江韻書用力嚥下去。
二十多年的分彆好似一道再也逾越不過的高牆,年輕時候愛的太熱烈,愛的太不顧一切,以此滋生了數不清的怨與怖,以至於麵對彼此,說出了太多狠心絕情的話,而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也沒有收回的餘地,以至於現在分隔兩端,再次相見時,已經近鄉情怯,無法再以當初的心境坦然麵對彼此。
在和連雲裡分開之後,江韻書曾經無數次思考,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會放任連雲裡帶著小兒子,就這麼離開他嗎?
時間會給他答案,卻再也不能幫江韻書回到過去。
那時他還太年輕,也太高傲,不聽解釋,也不問緣由,就這樣殘忍地給連雲裡判了死刑,以至於在最後,痛苦的人變成了他。
江韻書俯下身來,忍下蔓延到喉嚨裡的血腥味,片刻後慢慢直起身,摘下手中的鑽戒,猛地向前一扔。
鑽戒掉在地上,叮的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好似有什麼東西碎了。
耀眼的鑽石落進路邊清亮的積水裡,泛起一陣漣漪,往前滾了滾,終於停落在了連雲裡的身邊。
連雲裡不自覺停住了腳步。
他低下頭,看著浸在水裡的鑽戒,頓了頓,片刻後,忍著左手的脫力,緩緩彎下了腰。
他還是低下頭,撿起了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