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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回被盜走的十八年的青春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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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為了資助體弱多病的戰友遺孀上大學,丈夫裝窮十八年。

兒子生病住院,我借遍了所有親朋,隻差最後一張大團結。

可不管我怎麼哀求,丈夫隻是說他要資助戰友,沒錢給我。為了給兒子治病,母親背著我到黑市賣掉了自己身上唯一的棉衣。

她自己卻活活凍死。

我一個人處理完母親的後事,接兒子出院時,

卻意外翻到丈夫藏起來的郵遞單。

深市雪花膏、俄家布拉吉,甚至還有一塊買都買不到的上海手錶……

我拿著這些東西衝到老公麵前想要質問,

卻是兒子攔住我說:

“媽,玉珍阿姨身體弱,爸爸隻是好心照顧她,你計較什麼?”

一旁的丈夫也無所謂道:

“玉珍有誌氣,考上了大學,很多東西都要用好的。”

“不像你一個家庭主婦,為了十塊錢跟我鬨了這麼久。”

“你看,我沒給你錢,兒子不也沒事嗎?”

我怔怔地看著他們父子,眼前一片黑暗。

原來我這十八年的真心,統統餵了狗。

1

將手裡的郵遞單摔到地上,我一個人走出門。

陸愛國追出來,將菜籃子塞進我手裡。

“兒子病剛好,你記得去買點排骨。”

“這個月的津貼我已經花完了,菜錢你自己想辦法吧。”

他說的理所應當,臉上還帶著輕鬆的笑。

好像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更好像,我的吃苦和妥協,是一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

十八年前,陸愛國還是個小兵,一個月津貼十七塊。

那時候他願意拿出十塊給我買菜。

現在,陸愛國升了職,每個月津貼是從前的十倍。

我的買菜錢,卻連十塊都沒有了。

他說部隊花銷大,說孩子上學費用高。

卻從來沒告訴我,他的那些花銷,全都是為了讓另一個女人過上好日子。

看著手裡簡陋的菜籃子,我沒忍住苦笑。

“今晚我不做飯了,你們自己吃吧。”

話音剛落,陸愛國的笑容就消失了。

“青禾,你是不是還在氣那十塊錢?”

“我不是都跟你解釋了嗎?我的錢有大用處,不能隨便花。”

“算了,我不跟你爭,這兩塊錢你拿去,就當我補貼家用了。”

結婚十八年,陸愛國總是這樣,以為隨便給我點小恩小惠就是對我好。

可我明明記得,十八年前,我們結婚時。

陸愛國紅著臉將入伍證塞進我手裡:

“小禾,以此為證,我陸愛國一定會讓你過上最好的日子。”

我擦了把眼淚,重重點頭。

滿心期待著未來。

可未來是什麼呢?

是我懷孕八個月也要頂著烈日上工,賺來口糧寄到城裡給他補身體。

還是我為了讓他放心家裡,十年如一日地伺候公婆。

大冬天還要下水洗全家人的衣服。

兩隻手長滿凍瘡,腫的像是蘿卜,一到陰雨天氣就從骨頭縫裡往外疼。

想要陸愛國給我點錢買藥時,他隻是說:

“我們那的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這麼點小事彆亂花錢,忍忍就過去了。”

而那時,他卻把自己自己三分之二的津貼,拿去給關玉珍買雪花膏。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的。

心像是被泡進了苦水裡,我的大腦卻越發清明,抬起眼說道:

“陸愛國,我們離婚吧。”

2

陸愛國愣了愣,接著爆笑出聲:

“青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離婚這種話,你也配說?”

“行了,不做飯就不做飯,你去國營飯店打包兩個菜回來。”

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毛票,塞到我手裡:

“再給你五塊,省著點花。”

陸愛國說得認真,我卻有些出神。

結婚十八年,這還是他第二次給我這麼多錢。

第一次是我生產,大出血。

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陸愛國表麵擔心,痛快地交了十二塊錢醫藥費。

轉頭卻怪我沒用,亂花錢,交代醫生彆給我打麻藥。

省下錢,好給關玉珍買自行車。

這,也是我翻到郵遞單才知道的。

嗤笑一聲,我想把錢還給陸愛國,才發現他早就已經回了家。

院子裡,傳來兒子不忿的聲音:

“爸,你就多餘給媽錢。”

“她現在敢跟你鬨,不就仗著你心軟慣著她嗎?”

“要我說,你乾脆答應她離婚算了,反正她又不像玉珍阿姨,有知識、有文化,還考上了大學。”

“像媽這樣的農村婦女,離了婚誰敢要她?到頭來還不是要求著你養。”

兒子信誓旦旦,陸愛國卻沉默了好一會兒。

半晌才徐徐開口:

“你媽當年其實考上了大學,錄取通知書被我拿去給你玉珍阿姨了。”

“你玉珍阿姨身子弱,吃不了苦,要是不能上大學,肯定會難過的。”

陸愛國的聲音惋惜又心疼。

像一把驚雷劃破了我的天空。

我看著自己糙的不成樣子的雙手,這纔想起。

當年我參加完高考,去鎮上查成績的那天被人從背後推下河。

水流湍急,差點淹死。

還好陸愛國路過,將我救了上來。

但我還是發了半個月的燒,連床都下不了。

關玉珍卻收到了京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光宗耀祖。

我不信自己沒考上,堅持要去鎮上問清楚。

陸愛國握著我的手,下跪求我不要去。

他說他馬上要升職了,丟不起這個人。

他說他有能力養活我和孩子,讓我安心照顧家庭。

他說他會讓我過上好日子……

可原來,我本可以憑自己過上好日子的。

是陸愛國故意推我下水,冒領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是陸愛國看關玉珍可憐,把我辛辛苦苦考來的大學拱手送人。

甚至為了讓她安心學習,裝窮十八年。

把所有的津貼都轉給了她。

而我呢?

我做了十八年的家庭主婦。

我給陸愛國的父母養老送終,我奶大了我和陸愛國的兒子十八年。

我對這個家儘心竭力,我對這個家付出了所有。

可我還是要每天忍受著彆人明裡暗裡的鄙夷和嫌棄。

因為陸愛國參軍,前途光明。

而我沒學曆、沒工作,隻是個粗鄙的農村婦女。

原來我這十八年的苦難,都是我最愛的人一手造成的!

掌心抽痛,我丟下菜籃獨自找了政委。

“政委,我想問一下,和陸愛國離婚,需要什麼材料?”

3

從政委辦公室回家。

陸愛國正坐在客廳臉色鐵青地看報紙。

暖黃色的燈光照下,我才發覺歲月好像對他格外寬容。

除了鬢角些許的白發,他竟然和十八年前一樣,英俊挺拔。

想到兩個月前,關玉珍寄來的照片。

她去了天安門。

一頭黑發燙成小卷,踩著外國商店才買得到的羊皮高跟鞋。

明媚大方,完全看不出四十歲的樣子。

我那時還很羨慕,嗔怪地對陸愛國說:

“還是讀書好啊,讀書就能出去見世麵。”

“要是我當初考上了大學,說不定也能去看看天安門了。”

陸愛國笑了笑:

“瞎想什麼呢?我們這種農村人,天生就是窮命,哪能跟人家比?”

“等兒子結婚了,我們也沒負擔了,多攢攢錢,到時候我也帶你去。”

那天,我真的有期待過和陸愛國去天安門的場景。

也更加努力地省吃儉用,打零工賺錢,給兒子積攢彩禮。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給關玉珍拍照的男人。

就是眼前笑著說我是窮命的陸愛國。

他帶著關玉珍遊遍了首都每個景點,帶她去外國商店買皮鞋、買香水。

叮囑她不要擔心錢,好好照顧自己。

溫柔細心地像是一個愛妻如命的好丈夫。

而我,待在烏黑臟亂的灶台邊。

被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侵擾著,隻能問問不耐煩的兒子。

首都到底是什麼樣子……

見我空著手回來,陸愛國放下報紙,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一看就是要數落我。

我知道,他是因為我沒有及時買飯回家生氣。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立刻道歉,然後匆匆圍上圍裙,到廚房做上一桌好菜。

但現在,我不乾了。

收回眼神,我當作沒看到陸愛國,徑直往房裡走。

陸愛國見狀,怒火噌的一下點燃。

拿起桌上的陶瓷缸朝我砸來。

我一時不察,杯子重重砸向額角,鮮血流下。

陸愛國還想發火,卻在看到我紅了的眼眶時,頓了一下。

“青禾,你到底在鬨什麼?”

“我們老夫老妻這麼多年,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你就直接說,彆拐彎抹角的做出這些事,鬨得全家都不安寧。”

他的話不重,我的心卻狠狠顫了一下。

他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在氣什麼?

我的委屈、痛苦和不甘,在他眼裡,竟是演給了瞎子看。

我覺得好笑,所以想也不想地直接開口:

“我要離婚,這就是我的訴求。”

見我再次提起這件事,陸愛國惱羞成怒道:

“許青禾!兒子說得沒錯,我就是這些年太慣著你了。離婚你也能隨便說出口!”

“你看看這大院裡,哪家女人像你這麼不懂事,張口閉口就是離婚。”

“離了婚,你吃什麼?喝什麼?你能養活自己嗎!你有那個本事嗎!”

是,我沒本事。

這些年我上工賺來的口糧,打零工賺來的毛票,統統都花在了陸愛國和兒子身上。

甚至連母親給的嫁妝,也在進城那天,被陸愛國以不好帶的名義賣了換錢。

寄給遠在首都的關玉珍買雪花膏。

我擦了把眼淚,扯著陸愛國往外看。

“這個院子,一到下雨全是泥,是我一筐筐搬石頭鋪出的路。”

“這個廚房,住進來的時候灶台壞了,架不起鍋,是我厚著臉皮討水泥,一塊磚一塊磚摞起來的。”

“還有這個燈泡、這些碗筷,哪樣不是我打零工賺來的?”

“陸愛國,這些年你給了家裡多少錢,你給了關玉珍多少錢,你心裡沒數嗎!”

提到關玉珍,陸愛國氣勢一下子減弱。

躲在房間的兒子卻氣衝衝地跑出來,指著我罵道:

“夠了,媽,你太過分了!玉珍阿姨是個好人,和爸清清白白,我不許你汙衊她!”

他看不見我臉上的眼淚。

看不見我額頭上的鮮血。

隻看到我侮辱他心裡完美的玉珍阿姨。

這一刻,我猛地想起兒子兩歲那年,跌跌撞撞地撲進我懷裡。

軟軟地說:

“媽媽,我愛你。”

想起了母親臨死前,哆哆嗦嗦地從草蓆下摸出一疊毛票遞給我,叮囑說:

“建明還小,你給他多買點雞蛋補補身體。”

我再也忍不住情緒,揚起手,一巴掌打在兒子臉上。

聲音顫抖: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爸把錢全給了關玉珍,不肯救你。你外婆賣掉了自己身上唯一的棉衣,活活凍死了!”

兒子愣了一瞬,又瞬間鄙夷地笑道:

“媽,你可真會編故事,為了和爸要錢,竟然咒外婆去死,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陸愛國也沒了剛才的心虛,掏出一張大團結丟到我的臉上。

“行了,說來說去不就為了十塊錢嗎?我給你就是了。”

“這事到此為止吧,以後咱們都彆再提。”

說完,他又安慰起怒氣衝衝的兒子。

彷佛整個家隻有他最明事理。

而我,看著他們父慈子孝的和諧場麵,淒然一笑。

“到此為止不了,這事,過不去了。”

【2】

4

這天晚上,我第一次沒在家裡住。

而是拿著陸愛國給我的大團結,在招待所住了一晚。

找的零錢,就是我手裡所有的錢。

兒子住院繳費,各種治療早就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

最後隻差最後十塊錢。

部隊醫院人全都不信。

怎麼可能連十塊錢都拿不出來?

可是,我熬夜給人做衣服,一件上衣八毛。

我在院子裡種菜,五斤換不了兩個雞蛋。

兒子每月要做兩身新衣服,一尺布兩塊四。

陸愛國每週要喝一次雞湯,一隻雞最少七塊。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淩晨纔敢入睡,拚了命地乾。

就攢下那麼二十塊錢,全都交給了兒子住院。

我真的沒錢。

隻是,我以為,陸愛國也沒那麼好過。

我以為他善良講義氣,資助犧牲戰友的家人。

我以為他贍養父母,兄弟姐妹,花銷很大。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

陸愛國資助的是戰友遺孀關玉珍。

贍養的,也是關玉珍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我付出了一切的十八年,隻是場自作多情的笑話。

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到了剛認識陸愛國的時候。

那時,他還沒參軍,去過最遠的地方也隻是山那邊的小水壩。

可他很真誠。

他會在上工路上往我手裡偷偷塞雞蛋。

會在炎熱的下午,搶過我手裡的鋤頭幫我賣力乾活。

還會在露天放電影的時候,悄悄湊到我耳邊,紅著臉說:

“青禾,你比電影明星還好看。”

我那時候真慶幸,自己能嫁給這麼一個好男人。

可慢慢的,他變了。

寄回家的包裹不再沉甸甸,反而不斷催著我往城裡寄口糧。

送回來的津貼也一天天減少,從一開始的十塊二十,慢慢變成了一塊錢、兩塊錢。

信裡,他振振有詞:

“青禾,我認識了一個犧牲戰友的遺孀,她丈夫死了,身子又不好,很可憐。”

“我要幫幫她。”

這一幫,就是十八年。

我在鄉下伺候公婆、照顧孩子,三十多歲看起來像五十歲。

關玉珍在城裡風花雪月,談情說愛,宛若十八。

我吃的所有苦,都變成了陸愛國送給關玉珍的養分。

那我算什麼呢?

我該認命嗎?

我認不了。

第二天,我振作精神直奔教育局。

“請問頂替彆人上大學,怎麼舉報?”

5

從教育局出來,我懷著激動的心回了家,

剛進院子,隔壁蔡嬸就著急地通知我。

“你們家建明暈倒了,陸長官剛把人送去醫院,趕緊去看看吧!”

我嚇壞了,轉身往外跑。

不小心踩空,從台階上滾下來,腳踝腫起碩大的包。

但我顧不上疼,瘸著腿趕去醫院。

進了病房才發現,兒子正翹著二郎腿悠哉遊哉地看連環畫。

見到我,他撇了撇嘴,沒好氣道:

“怎麼現在才來?昨晚跑哪兒去了?一整夜沒回家。”

“不是我說,你一個農村婦女最大的價值就是照顧老公孩子,沒事鬨什麼離家出走。”

“趕緊去給我燉碗雞湯,要老母雞,不然我可不會原諒你。”

我知道,這是他們父子串通好的。

陸愛國知道我昨天是真的生氣了。

但他篤定,我放不下兒子。

所以故意演了這出戲,就為了看我緊張無措的樣子。

腳上的傷隱隱作痛,卻比不上我心裡的分毫。

兒子和陸愛國太像了。

他們父子倆,同樣的自信,同樣的高高在上。

習慣了吸我的血享受生活,對我沒有任何同理心。

可他的學費、生活費,是我一針一線掙來的。

我供他吃喝,供他讀書,把他養到成年。

在他心裡,我卻還隻是一個沒用的農村婦女。

我還記得兒子七歲那年,發了整夜高燒。

陸愛國不在,我背著他走了三個小時的山路,把他送到醫院。

兒子抱著我的脖子說:

“媽媽,我會愛你一輩子的。”

明明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怎麼長大了之後,第一個就嫌自己沒用呢?

我想不通,但我已經做好決定。

我不會再管他了。

我沉默轉身,陸建明卻傻了眼。

跳下床,著急地喊爸爸。

陸愛國正在和關玉珍打電話,聞言淡定地探出頭:

“沒事,你媽作幾天就好了。”

“等我和玉珍阿姨打完電話,再去哄她。”

結婚十八年,陸愛國對我太過胸有成竹。

他不信我真的會和他生氣。

更不信我會有膽子離開他。

可他錯了,剛離開醫院我就看到了來找我的工作人員。

“許青禾同誌,您舉報的頂替案件我們教育局已經有眉目了。”

“很快就會有結果,請您放心。”

“不過……”

對方猶豫了片刻,同情開口:

“我們還查到……您的丈夫和關玉珍在京市有一個孩子,和您兒子似乎差不多大。”

直到工作人員離開,我依舊沒回過神來。

一個孩子?和兒子差不多大?

這就是兒子說的,他爸和玉珍阿姨清清白白?

這就是陸愛國瞞了我十八年的真相?

我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醫院。

陸愛國拿著新買的凍瘡膏,彷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興高采烈地對我說:

“醫生不說我還不知道,你手上的凍瘡那麼嚴重了,我給你買了凍瘡膏。”

“以後洗衣服就不用喊痛了。”

兒子擠眉弄眼:

“媽,你看爸對你多好,知道你手上有凍瘡趕緊給你買了藥。”

“以後彆作了,和爸好好過日子。”

我苦笑,我的凍瘡是一天就有的嗎?

一句對我好,就可以抹平我十八年受的苦嗎?

我冷眼看著他們虛偽的討好,從衣服口袋裡拿出那張揉皺了的離婚申請。

“既然你在,那就抓緊時間把這個簽了吧。”

陸愛國和兒子同時愣住。

正要再問,我直接把教育局給我的舉報受理證明擺到他麵前。

“陸愛國,你婚內出軌、偷盜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還和關玉珍在京市有了孩子。”

“我不光要和你離婚,我還要你和關玉珍,把偷走了我十八年的人生,全部還給我!”

6

陸愛國震驚地看著我,彷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青禾,你說什麼?”

我抬眸,眼神堅定。

“我說,陸愛國,你婚內出軌、偷盜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還和關玉珍在京市有了孩子。”

“我不光要和你離婚,我還要你和關玉珍,把偷走了我十八年的人生,全部還給我!”

話落,我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好像胸腔裡沉積十八年的怨氣和不甘,在此刻,得到了徹底釋放。

陸愛國卻害怕了,抓著我的手一個勁想解釋。

兒子呆呆地站在一邊,還沒從陸愛國和關玉珍有個孩子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我沒有耐心再跟他們糾纏,叫了護士將兩人趕出去。

我不再回家,安心地在醫院休養。

教育局和政委聯係過了,政委憤怒我的遭遇,不僅親自前來看我,還給我送了二十張大團結。

他說他已經把我和陸愛國的事情上報了。

部隊不會讓軍嫂寒心,這些錢票會統統算在陸愛國的身上。

讓我安心在醫院住著,把身體養好。

期間,陸愛國來找過我好幾次,每次都是求我。

“青禾,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雖然沒上成大學,但我不是也養了你那麼久嗎?你為什麼非要鬨的大家都不得安寧?”

“青禾,我跟你保證,隻要你撤銷舉報,說你是吃錯了藥,胡亂咬人,以後我一定再也不見關玉珍,和你好好過日子。”

“青禾,我求你體諒體諒我,現在部隊抓的嚴,要是真出什麼事,我肯定會被撤職。你忍心看著我失去大好前途嗎?”

“青禾,我們還有兒子,你彆犯糊塗行不行?”

他說了很多,但我隻問了他一句。

“憑什麼?”

憑什麼我要忍氣吞聲?

憑什麼我明明是苦主,卻要為了傷害我的人,犧牲掉我的人生。

憑什麼,他陸愛國可以這麼欺負我!

陸愛國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了很久。

我猜得到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那又怎麼了?

反正我嫁進他們陸家十八年,不都是當牛做馬嗎?

他在想,我不是都習慣了嗎?

習慣了任勞任怨,習慣了被丈夫、孩子嫌棄,習慣了把自己當做春泥,讓他和關玉珍吸著我的鮮血往上爬。

但他還要點臉,所以他沒好意思說。

所以陸愛國隻是皺著眉頭指責我:

“連建明都能理解,我隻是,可憐玉珍一個人孤苦無依。”

“你怎麼就不能理解,非要跟我鬨離婚呢?”

是啊,那個女人孤苦無依。

孤苦無依的沒參加高考就上了大學。

孤苦無依的躺著卷發、踩著小皮鞋在首都安家樂業。

孤苦無依的和我丈夫有了孩子,連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都為了這個孤苦無依的她,指著我鼻子罵我是潑婦。

她太可憐了。

一點不像我。

我獨自帶著兒子上工,累到中暑暈倒的時候,我不可憐。

我起早貪黑伺候公婆,替他們養老送終,獨自操持葬禮的時候,我不可憐。

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麼地步纔算可憐?

我隻知道,陸愛國,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

壓下心中的怒意,我直接將他趕走。

並警告他:

“要是你再敢來煩我,我會直接告訴政委。”

說完,我無視了他鐵青的臉色,將病房門狠狠關上。

半小時後,房門再次被人敲響。

“陸愛國,你給我滾,小心我現在就去告訴政……”

“媽,是我。”

7

推開門,兒子明顯憔悴了許多。

眼下全是烏青。

可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沒忍住眼角微紅。

“媽,你說爸和玉珍阿……那個女人,有孩子,是真的嗎?”

我驚訝。

原來陸愛國連兒子也沒告訴。

不過也正常,可能他是不想自己和關玉珍的小家被無關人打擾吧。

“教育局的工作人員告訴我的,應該是真的。”

兒子啞然,嘴唇蠕動了很久才艱澀開口。

“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隻知道爸定期會資助那個女人,她很可憐,沒有爸活不下去。”

“我要是知道他們生了孩子,我肯定不會幫著爸的。”

“媽,你去京市吧。”

陸建明兩眼一亮,期待地盯著我。

“你去京市找那個賤人,讓她帶著她生下的那個孽種永遠離開。”

“不許再出現。”

“要是她不肯呢?”

陸建明撇了撇嘴,眼裡滿是惡意:

“那你就去她的學校鬨,撒潑打滾,說她是狐狸精,勾引男人,讓她在京市再也待不下去。”“她要是還不走,你就去跳樓,把她嚇跑,又或者……”

陸建明壓低了聲音:

“媽,你不是恨她搶了爸嗎?要不然,你就乾脆一了百了,把她們都殺了。”

“反正你已經三十多歲了,大不了去農場改造,爸還在呢,不可能讓你挨槍子的。”

“媽,火車票我都給你買好了。這是地址,還有我上黑市買來的耗子藥。”

男人興衝衝地從口袋裡掏出車票和一包鼓鼓囊囊的東西,塞進我手裡。

恨不得我立刻出發。

看著陸建明激動的樣子,我心下一涼。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殺人!

他要自己的母親幫他殺人!

見我不動,陸建明歪頭,聲音也軟了下來,眼底帶著哀求。

“媽,爸早就答應了,今年想辦法讓我參軍。”

“可我昨天偷聽他和那個賤人打電話才知道,那個女人的孩子也要進部隊。”

“爸的資源就這麼多,有他我肯定就沒希望了。”

“媽。你就幫幫我吧。”

原來直到現在,他都還隻為自己考慮。

閉了閉眼,我壓下翻湧的情緒試探問道:

“我不會幫你殺人,也不會去鬨,留下案底,我就再也不能上大學了。”

“你知道的,那是媽一輩子的夢想。”

我以為我都說這麼明顯了,兒子能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沒想到,聞言兒子隻是皺了皺眉,接著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行了,媽你彆做夢了,你一個農村婦女,上什麼大學啊。”

“安安心心在家照顧好我和爸,就是你最大的本事了。”

“大不了……大不了等我繼承了爸的資源,在部隊升官發財了,到時候也把你從農場接過去,讓你伺候我和媳婦兒,孫子孫女也給你帶。好好享受一把天倫之樂。這總行了吧?”

陸建明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看著我的眼神也逐漸帶上了和他爸同款的高高在上。

此時此刻,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眼淚。

自從知道真相後,這是我第三次想哭。

第一次,是我知道陸愛國偷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第二次,是我發現兒子為了關玉珍和我反目。

第三次,就是現在。

我難過,因為我不想承認自己居然養了一個狼心狗肺的孩子。

我釋然,因為我發現,這下我終於可以沒有留戀的離開了。

將車票仔細收好,我溫柔地替兒子整理好衣領。

“好,建明,媽幫你。”

8

陸建明興高采烈地走了。

政委也帶著京市發來的電報,滿臉喜色地找到我。

“許同誌,關玉珍已經落網了!公安同誌已經將人押上了火車,後天就能到。”

“京華大學校長也跟我通過話了,隻要判決下來,京華大學會立刻撤銷關玉珍同誌的學籍檔案。並且,作為補償,他們願意給你在提供一個圖書管理員的職位,到時候你可以半工半讀,不用擔心學費問題。”

我愣住,激動落淚。

“真的嗎?他們真的還願意要我?”

我原以為,就算關玉珍落網,我也頂多隻是拿到點補償。

畢竟十八年過去了……

政委含笑點頭,讓我放心。

“校長告訴我,那個關玉珍雖然上了大學,但在校期間,經常逃課,不務正業。”

“後來又懷孕休學,生孩子……”

“三天兩頭地找理由不來上課,十幾年了,畢業證還沒拿到手。”

“要不是她有個烈士遺孀的身份護著,早就……”

“現在知道了她是假冒的,京華大學不知道有多高興呢,而且校長特意叮囑我了,說高考是每個人一輩子的翻身機會,不能讓學生們寒心。”

“他已經申請和教育部對話,從第一屆高考開始,重新審核,務必要讓每一個真心向學的學生得到進校園的機會。讓那些渾水摸魚的罪惡分子,統統付出代價。”

說到這,政委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

“許同誌,你的舉報不僅救了你自己,還會救很多很多像你一樣遭受不公的人啊。”

“我代表部隊,向你敬禮。”

“說吧,你還有什麼願望,隻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幫你!”

他以為,我會想要錢。

或者,想和陸愛國儘快離婚,讓他遭受懲罰。

又或者,我還有個兒子馬上要參軍,也許我會想讓他幫忙,給陸建明鋪平道路。

但都不是。

我深吸了口氣,對政委提出了一個讓他震驚的要求。

“我想申請,把我的兒子陸建明,送到最艱苦的西部農場改造。”

“他的根子壞了,我不要他升官,也不要他發財,我隻想讓部隊幫我盯著他,讓他好好吃點苦頭。哪怕他要吃一輩子的苦,我也不要他做個品德敗壞的人,危害社會。”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手都在顫抖。

我知道,兒子肯定會怨我。

但這已經是我能為他安排的,最好的路了。

心下安定,我又拿出了拿包耗子藥。

“這是陸建明去黑市買的,想讓我幫他殺了關玉珍和那個孩子。”

“這樣,他就可以獨吞陸愛國在部隊的資源。”

“政委,我命不好,嫁錯了人,可我也沒想到,生的孩子,也長錯了根。”

“送他去農場吧,要是掰不回來……一輩子在那……也好過有一天,真的犯下彌天大錯……”政委沉默,良久才長歎一口氣。

“好,我答應你。”

離開前,他提醒我。

“部隊的人今晚就會把陸愛國和陸建明帶走。要是想回家交代點什麼,就早點回吧。”

我搖頭。

沒什麼好交代的。

從決定舉報陸愛國的那刻起,我就已經和這個家沒有關係了。

最多,也就是聊賠償而已。

想到這,我追出去找政委。

“後天關玉珍到,我能見見她嗎?”

我想知道,那個偷了我十八年人生的女人,在看到我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政委爽快答應。

“行,到時候我派小陳接你。”

9

晚上,我被一陣喧鬨吵醒。

原來是陸愛國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關玉珍被押送回來的訊息。

驚懼之下帶著兒子來醫院堵我。

逼著我撤銷舉報。

“青禾,你瘋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這樣你會害死我的!”

“我好不容易纔坐上這個的位置,不能失去這一切!”

“你怎麼這麼惡毒!”

兒子也著急地推搡我。

“媽!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去京市鬨就行了,乾嘛要把那個女人搞回來!”

“當年的事情,爸纔是主謀,要是他被牽扯了,我的前途就完了!”

說著,他直接扯住我的手臂,憤怒地往外拖。

“走!我帶你去找公安,說你是老糊塗了,現在要銷案。”

我一時不察,竟被陸建明直接拖下了病床。

護士聽到聲音,跑過來想阻攔,卻被兒子狠狠推開。

“滾!我們這是家事,你們沒資格管!”

我看向陸愛國,咬牙切齒:

“你就這麼看著兒子對我動手嗎?”

陸愛國眼神躲閃。

“兒子說的對,我不能被牽扯,青禾,你就忍忍吧,等案子撤銷了,我一定好好對……”

“案子不會撤銷!”

我打斷他,眼神堅毅。

這是我好不容易纔為自己討回的公道!

我死也不會放棄!

“爸,你讓開!媽性子倔,不吃點苦是不可能回頭的。”

“你心疼媽我知道,但現在情況特殊,我們不能讓媽再這麼犯糊塗了!”

我氣得渾身顫抖,聲嘶力竭:

“陸建明!你這個畜生!你不仁不孝,我就是死了也不會銷案!”

聽到這,陸愛國終於裝不下去了。

他拿起桌上的飯盒,抱歉地看著我:

“青禾,你真是瘋了。兒子說得對,我不能再寵你了。”

“既然你不願意撤案,那我就先廢了你的手,等你手廢了,也就沒心思再去想什麼大學的事了。”

話落,他立即抬起了手,對著我的手腕狠狠砸下。

“公安,不許動!”

10

突如其來的暴喝聲讓所有人都愣住。

我更是第一時間就哭出了聲。

不是因為得救後的大喜。

而是悲傷、絕望。

我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失敗。

兒子幫關玉珍說話,我可以安慰自己,畢竟那個女人確實比我漂亮,比我見過世麵。

兒子讓我幫他殺人,我可以說服自己,他根子壞了,但至少還想著以後會接我回家。

我當然知道我這樣很賤。

可那不是彆人,是我含辛茹苦,養了十八年的孩子!

我可以放棄他,可以主動提出讓他去改造。

可我沒辦法讓自己相信,這個孩子一點都不愛我。

哪怕隻是自欺欺人。

現在,我騙不了自己了。

他就是不愛我。

那個兩歲,跌跌撞撞撲進我懷裡的孩子。

那個五歲,擋在我麵前讓奶奶彆罵媽媽的孩子。

那個七歲,趴在我背上,明明燒到腦子都糊塗了,但還堅持替我擦汗,發誓:

“媽媽,我會愛你一輩子的孩子。”

不愛我了。

他不要他的媽媽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流乾。

陸建明卻眉頭緊皺,看我像個瘋子。

終於,我哭不動了。

陸愛國父子兩也被公安拷上了手銬。

這一刻,兩人終於慌了。

陸建明害怕地看向陸愛國:

“爸!爸!你說句話啊,爸!”

陸愛國失魂落魄,因為他認出了帶頭的男人。

政委的警衛小陳。

他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見他不說話,兒子又撲通一聲朝我跪了下來。

膝行到我麵前,抓住我的衣角紅著眼委屈:

“媽,媽你救救我,我還年輕,我不想坐牢。”

“媽,你快跟他們說,說我什麼都沒乾,你是自願的。”

“媽,我害怕。”

他仰起頭看我的樣子,真的很像小時候。

陸愛國不在,我帶著他從鎮上回家。

晚上的山路不好走,總有樹影晃悠。

他也是這樣,趴在我的背上,紅著眼喊:

“媽,我害怕。”

我笑他膽子小,一邊走,一邊給他唱哄睡的歌兒。

“月光光,照地堂,蝦仔你乖乖睡落床……”

“媽,你唱歌好好聽。”

“媽,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媽,你和我永遠不要分開。”

“媽!你發什麼呆啊!趕緊跟公安說這都是我們鬨著玩,你又沒真的受傷,讓他們放了我。”

“媽!你老糊塗了嗎!我是你兒子啊!”

陸建明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我下意識想說,兒子,沒事,媽會保護你。

可話到嘴邊,我隻是冷靜地將衣角從他手裡拽開。

看向公安:

“帶走吧。”

兒子愣住,被公安一把拉起來帶走。

“媽!”

“媽!”

“媽……”

“你不管我,我沒有你這樣的媽!”

聲音遠去,我才發現自己滿臉淚水。

笑了笑,我轉身收拾行李。

就這樣吧。

我沒有兒子了。

11

我沒有去見關玉珍。

因為從陸愛國父子兩昨天的態度,我突然發現。

其實他們也不是真的愛關玉珍。

我也好,關玉珍也好,隻不過是他們自私自利的藉口罷了。

那些背著我花掉的錢,陸愛國沒花嗎?

陸建明沒花嗎?

昨天他們來病房鬨得那一通裡,又有誰,想過替關玉珍求情?

還不是隻為了自己。

我知道,關玉珍肯定會受到懲罰。

她那個兒子,也會因為非婚生子的身份,一輩子受人指指點點。

原本,我想過幫他說話的。

畢竟孩子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

可政委告訴我,那個孩子借著陸愛國的身份,玷汙了很多女孩。

甚至逼得一個鄉下來的女孩兒,跳湖自殺。

這也是為什麼,陸愛國要把那個孩子送去參軍。

也是為了躲風頭而已。

知道了這些,我再也沒半分同情。

告彆了政委後,就匆匆登上了去往首都的火車。

我要去讀書,要去看天安門。

要用自己的眼睛,丈量祖國的每一寸土地。

我值得。

判決下來那天,政委特意打到了校長辦公室。

他告訴我,陸愛國和關玉珍因為情況惡劣,一個判了三十年,一個判了二十年。

關玉珍的兒子,死刑,定下了明年春天行刑。

陸建明,雖然沒有真正做什麼惡事,但因為我的大義滅親,我出發的第二天就被送去了西部農場。

除非做出什麼重大貢獻,否則,永遠彆想回來。

有人探出頭:

“青禾姐,開學典禮要開始了,我們快走吧。”

“誒!”

我笑著跟政委說再見,拿起書本匆匆迎上去。

“青禾姐,你看過禮堂了嗎?好大,好漂亮啊。”

“青禾姐,我聽人說隻要我們好好學習,以後還能有機會出國呢。”

“青禾姐,大學真好啊。”

“是啊,大學真好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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