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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那些年的絕代芳華 文藝的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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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的啟蒙

小學畢業後,蕭紅的父親就不準她上初中了。在那時的家庭環境裡,這事自然冇有商量的餘地,祖父對父親的勸說也是毫無用處。蕭紅反抗了,但是立馬就收到了父親的一個巴掌。

憤怒加鬱悶讓她臥床不起,病稍微好一些,她又收到了同學們升入中學之後送來的新學校的資訊,這無疑又加重了她的病情。想到昔日的同學都去了初中,拿著新課本,學習新的知識,她就心急如焚。於是,她進行了絕地反擊。10歲的姑娘也冇有太好的辦法,但聰慧的她,一下子就找到了父親的致命處。她威脅父親,如果不讓她上學,她就當尼姑去。

張選三當時正是哈爾濱教育界的名流,很顧忌自己的名聲。身為教育界人士,自己的女兒冇有上學且不說,還當了尼姑,那傳出去,一定讓人笑話死,而且也於仕途頗有妨礙。於是,他退步了。蕭紅抗爭勝利,於1927年秋天新學期到來之時,進了哈爾濱東省特彆區立女子第一中學。

在學校裡,蕭紅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認真地讀書、做筆記。學校所開設的課程,除了體育以外,她都很喜歡,尤其喜歡繪畫和文科。當時的校風很活潑開放,教師們也都敦厚博學,蕭紅在這樣的環境下,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愛。她的繪畫老師是從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的,名字很有意思,叫高仰山。他身上有著濃烈的現代藝術色彩,在他的鼓勵下,蕭紅對繪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且發現了自己在這方麵的天賦。她和好朋友徐淑娟、王粟穎以及班裡其他愛好繪畫的同學一起,組了一個野外寫生小組。每到週末,她們便揹著畫板,跟著老師到公園,到江邊,到田野裡,去寫生。她們畫了各式各樣的風景畫、建築畫、實物畫。一年時間下來,大家的水平都提高了很多。

臨近畢業時,高仰山老師佈置了一項作業。他在教室裡放了許多水果、花卉、陶罐,讓學生們臨摹,每人畫一幅室內寫生。蕭紅此時就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創造力,她跑到學校老更夫那裡,借來了一副黑色的菸袋鍋子和菸袋,然後對著臨摹起來。在眾多學生完成的靜物畫裡,隻有她這一張,流露出動態的愛,謳歌了地位低下的生命,給作品賦予深刻的意義。高仰山很讚賞她這幅畫,並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勞動者的恩物》。

除了繪畫,蕭紅還酷愛文學。而這份興趣,是她的曆史老師和國文老師給激發起來的。學校裡每週有一個小時的曆史課,蕭紅的曆史老師姓薑,年紀不大,20多歲,剛從北京大學畢業。薑老師見多識廣,再加上口纔不凡,上課的時候經常給同學們講世界各地發生的奇聞異事,因此學生們都最愛聽他講課。文史不分家,薑老師不僅曆史好,文學修養也非常深厚,因為北平的文化氛圍本就濃鬱,再加上受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他就攢了一肚子的新知識。他經常向學生介紹茅盾的小說、徐誌摩的新詩和時下流行的外國翻譯小說等。這讓蕭紅和同學們都對北平產生了強烈的渴慕之心,北平一下子成了她們心目中的聖地。

她們的國文教師姓王,此人也是深受新文化運動的影響,是個激進派。他率先把白話文引入課堂,在此之前,蕭紅的老師們都是拿文言講課的。平易的白話文一下子使表達變得簡單,大大激發了同學們的表達**。大家寫作文時,不再受限於死板的文言文,因此也對新文學產生了興趣。王老師經常把一些文壇名家的作品當範文給同學們講,他最崇拜的是魯迅,但是魯迅的小說和雜文太深刻,還不適宜初中生閱讀和理解,因此他就選了一些比較容易理解的散文,讓學生們先去領略魯迅先生的文字之美。至於其中的深意,等他們長大後,自會明瞭。

其中有一篇《秋夜》,開頭是眾所周知的一個名句:

“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這樣的開頭,極其平白,卻又韻味無窮,但在中學生看來,彷彿有些囉唆,直接寫兩棵棗樹不就得了?同學們每次讀到這裡,都笑起來,唯有蕭紅卻能品到先生字句裡所要表達的幼年的孤獨。因為她有過幾乎相同的經曆。

在封閉的高牆內,儘力向外麵看去,想要看一些不一樣的景物。結果僅僅看到了樹。而且連樹都是一樣的棗樹,那是一種怎樣的孤獨啊。蕭紅靜靜地想。

在王老師的影響下,蕭紅漸漸發現,自己愛上了文學,因為文學可以給她更廣闊的空間,帶她去更遠的世界。她開始學著寫詩,寫散文,並且給自己取了個“悄吟”的筆名,在學校的黑板報和校刊上發表作品。當然,此時她正處於啟蒙階段,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還需要多年的沉澱。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她已經初窺門徑,站在了通往文學聖殿的道路上,並且踏出了第一步。

就在蕭紅在學校裡勤學苦練的時候,噩耗傳來,祖父去世了。

蕭紅的家離學校並不算遠,但是她為了節省時間,就住在了學校裡,有節假日的時候纔回去。之前她一直擔心祖父的身體,三月份的時候曾經請假回去過一次。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祖父,他臉色蒼白,說話都不利索,一邊用袖子擦眼淚,一邊向蕭紅訴說自己跌倒在地無人扶助的情形。蕭紅聽了,心如刀絞,不停地寬慰著祖父。對她而言,家就是祖父一個人。冇有了祖父,這個家就失去了最後一點兒家味。

臨走時,她再三跟祖父告彆,祖父老淚縱橫,艱難地抬起手跟她揮彆。冇想到,這一去,竟是天人永隔!

得知祖父逝世的訊息後,蕭紅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來不及多想,就趕快請了假,坐車回家奔喪。馬車還冇到門前,她就遠遠地看到自家門口挑著白色幡杆,吹鼓手們的喇叭在悲鳴,聲音鼓盪著她的耳膜,也刺激了她的神經。她眼淚再度流下,這一路上,已經偷偷抹了幾次了。到了家門前,不等馬車停穩,她便跳下來,急匆匆穿過輓聯、靈棚和雜亂的人群,奔向祖父的靈堂。在正屋裡,她看到了祖父的遺體,靜靜地躺在門板上,臉上蒙著紙,眼睛閉著,鬍子和嘴唇再也不會抖動了。

看到這裡,蕭紅再也忍不住了,開始號啕大哭起來。

祖父的喪事辦完以後,蕭紅回到學校。此時,臨近畢業,同學們都在緊張地複習功課。而蕭紅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愛學習,也不再積極地參加小組活動,如繪畫寫作之類,而是整天陰沉著臉,大眼睛哭得紅腫,一個人躲起來喝悶酒,甚至還學會了抽菸。

大家都知道她是因為祖父的事情而傷心,都解勸她。但是心結隻有靠自己才能解開,彆人說再多都冇用。隻有一個人的安慰是有用的,那人是蕭紅的表兄,陸振舜。

陸振舜跟蕭紅說是表兄,其實並無血緣關係。兩人從小就認識,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陸振舜比蕭紅大幾歲,蕭紅進入女中上學時,陸振舜已經是哈爾濱政法大學的學生了。兩家住得很近,彼此暗自傾慕,就揹著家人發展成了戀愛關係。但是蕭紅其實是有未婚夫的,是她父親給她訂的婚,對象叫王恩甲。王恩甲是哈爾濱地方軍官的兒子,家裡有勢力,他是個花花公子,比蕭紅大得多,蕭紅剛上初中,他就已經在家裡的安排下做了小學教師。他經常到蕭紅的學校找蕭紅,並且把蕭紅帶走。誰也不敢攔他。蕭紅聽說他還吸食鴉片,對他是既厭煩又害怕,但是苦無辦法應付。

蕭紅曾經向父親抗議,要他取消婚約,結果當然是被她父親一口回絕。在她的家庭裡,父親就是皇帝,父親的意誌是不可被改變的。

當時蕭紅和她的同學們正在看易卜生的《娜拉》,社會上也正在熱烈地討論著婦女的正當權益,正是女權解放的時機,因此蕭紅的女同學們都替她抱不平,儘力鼓動她像娜拉一樣出走。

可問題是,“娜拉走後怎樣”?能否獨立生活,能否不被社會環境壓迫?

蕭紅所麵臨的問題,其實是個社會性問題。魯迅先生還專門為此做了一次演講,並且明確指出,娜拉如果冇有經濟獨立,冇有正當而且充足的收入,那她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不是回來,就是墮落。

的確,一個女人,在那個時代,離開了家庭,冇有工作,就冇有飯吃。餓得久了,除了再回家去,便是墮落做妓女,彆的還有什麼路可以走呢?外麵還冇有女人可以勝任的工作。

現在,蕭紅也遇到這個難題了。

她的同學們討論說,可以賣稿子啊。有了稿費,不就夠一個人生活了嗎?

對於這個建議,蕭紅也在犯嘀咕。因為她不能確保自己寫出的東西就可以賣錢,畢竟在此之前,她還冇有在報紙上發表過東西。

正在蕭紅為自己將來出走之後的生計而苦思冥想猶豫不決的時候,一件事情的突然發生,激怒了她,使她頓時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地遠走高飛。

原來,王恩甲為了迫使蕭紅早日嫁入他家,就找到了蕭紅的父親張選三,兩家一合計,想了一條蠻橫的計策。他們找到蕭紅所在學校的校長,讓校長取消了蕭紅的學籍,逼迫蕭紅離開學校。蕭紅在他們聯手威逼之下,回到了家裡。

眼看就要畢業了,他們卻來了這一手,這讓蕭紅怒不可遏。她決定要開展報複行動。在她的腦海裡,不斷地滾動著魯迅《傷逝》裡麵女主人公子君的宣言:

“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冇有乾涉我的權力!”

於是突然有一天,家人發現,蕭紅找不到了,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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