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那些年的絕代名士 初生牛犢敢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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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牛犢敢戲虎
1891年5月27日,劉半農出生在了江蘇江陰(今無錫)一個清貧的知識分子家庭,小名壽彭(取“壽比彭祖”之意)。
江陰是個典型的水鄉小城,劉半農也自小養成了“愛水的觀念”:“我是個生長南方的人,所謂‘網魚漉鱉,在河之洲;咀嚼菱藕,捃拾雞頭;蛙羹蚌瞿,以為膳羞;布袍芒履,倒騎水牛’,正是我小時候最有趣的生活。”
這種江南水鄉的陰柔,竟也滲透進了劉半農的性情,取用的筆名先後有過寒星、範奴冬等偏於女性化的名字。而劉半農的家庭,卻是一個陽盛陰衰的家庭。或許正因如此,才需要添以陰柔加以調劑。
劉半農父母均出身貧寒。父親名玉珂,字寶珊(名與字亦皆偏女性化),從一戶貧農家庭過繼給劉半農的祖母夏氏,靠著祖母紡紗織布賺錢供學,後來考上秀才,安心在家鄉做了私塾先生。
母親蔣氏,身世更為淒慘,出生不久便因父亡,供養不起而被遺棄。祖母憐憫,冒著嚴寒將她從冰河中救起,帶回家當童養媳養育。
直到長大和父親成婚後,母親才和外祖母保持了一定的來往。
劉半農的外祖母,終生貧苦,“永遠是一付沉默而虔誠的樣子,終年茹素禮佛,從來看不見她的笑容,彷彿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彌補她早年棄女的過錯”。
劉半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很早就思考過母親的這段幼年遭遇。他能體察外祖母當年不得已而為之的痛苦,而冇有簡單地把責任歸咎於外祖母。
他曾對弟弟說:“母親小時候的事不能怪外祖母,而要把它看成是一個社會問題。”
觀察社會,體味人生。劉半農早年的這種“眼光向下”的思考角度,與他後來的人生、文學立場,不無關聯。
家庭雖然清貧,但父母卻從冇忽視孩子的教育問題,反而提供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否則,又怎麼會有這樣的成績——
劉半農有兄弟三人,在各自從事的領域均有建樹,時人冠以“劉氏三傑”的稱號:劉半農之後,有弟劉壽椿,即後來的中國現代民族音樂一代宗師,號稱“二胡鼻祖”的劉天華;又有弟劉壽慈,即後來的民族音樂大師劉北茂。
兄弟三人之中,劉半農天資最為聰慧,“頗有‘小時了了’之譽,而鋒芒流露,恒為同學所傾”。
劉半農4歲時便啟蒙於父親,識書認字;6歲進私塾,已能作對詠詩,顯示出了他早熟的詩人天分。
1901年,風雨飄搖中的清政府被迫實施“新政”,因此,學校亦向新式教育過渡。於是,11歲的劉半農有機會進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小學堂——父親劉寶珊和楊繩武等人創立的翰墨林小學。
這所小學出現了不同於傳統私塾的教育內容:上半天全讀中文;下半天則是英文和算學。
劉半農聰慧好學,成績每每名列前茅,而所學之中,尤以國文和英語為最優。這兩項特長是他一生事業的根基。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善於獨立思考,作文獨出新意,常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楊繩武對他甚為器重:“此小子不同凡響,其前途不可限量。”
在年少自信心開始樹立之時,多一些肯定定然有益於今後人生自信大廈的穩固。劉半農也從潛意識裡敬愛著肯定自己的他們。
這一時期,有兩位老師對劉半農影響最大:一位就是楊繩武,其斐然文筆讓劉半農獲益匪淺;另一位是劉步洲——劉半農的國文教師,他的自定義標點,給了劉半農極大的啟發,並促使其成為了新文化運動改革的先鋒,創製了新式標點。
針對當時教材冇有句讀的現象,劉半農還曾在日記本的扉頁上寫下了“狗屁連天其中固有點,一語千金難道冇得麼?”的對聯,暗合了其日後事業的重要方向,也初步展露了他敢於挑戰傳統的性格。
1905年,隨著光緒的一紙諭令,在中國延續了1300年的科舉製度至此畫上了句號。
同一年,14歲的劉半農從翰墨林小學畢業。在入學考試中,他以江陰考生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由八縣聯辦的常州府中學堂——該學堂為1904年教育部新的“癸卯學製”頒行後新辦的中學堂。同期錄取的還有後來蜚聲海內外的“國學大師”錢穆。
開學不久,學校考慮到學生程度參差,決定舉行分班考試,成績優秀者可直接入讀二年級。在這次入學分班考中,劉半農再獲第一,直接被編入二年級一班。而年底期末考中,劉半農第三次得了第一。
如此一來,全校師生為之震驚。劉半農也因此被學校“列入最優等”,一時聲名大噪。他的中學同學錢穆晚年回憶:“不三月,壽彭連中三元,同學爭以一識劉壽彭為榮。”
當時愛好舊文學的常州知府翰林禦史黃步瀛,常到學校為學生的考試出題。對於屢中第一的劉半農,他倍感欣慰,捐賞了他一年的學費。
當時的校長屠元博,也對他讚賞有加,常給予其免費的待遇。一次,劉半農到校長屠元博家拜訪,偶然結識其父屠敬山。
屠敬山為晚清有名的通儒,是遠近聞名的史學家,而且尤工詩詞,“詩詞蒼莽勁健,為世傳頌”。
交談之間,屠敬山發現這個少年學子才識雙全,可堪造就,於是破例將他收為入室弟子。此事在當地—時傳為佳話。劉半農的國學造詣深厚,想必也離不開屠敬山的傳授。
在學業出眾的同時,劉半農也充分施展了他博學多能的一麵。他熱愛算術、愛好繪畫又迷戀攝影。
他用不到半個月時間便學完了《數學精詳》,還涉獵了晦澀的《河圖洛書》《周髀算經》等古代算術書。這為後來劉半農以算術入音韻,用科學眼光研究音律,製造聲調推斷尺等儀器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從常州中學成立中學堂遊藝部後,劉半農的一生便與照相機形影不離。他以螺絲釘的精神,將本屬個人愛好的攝影提升到了藝術研究的境界,最終在中國早期攝影藝術史上占據了重要一席。並於1927年出版了中國第一部攝影藝術專著——《半農談影》,其後又出版了中國最早的攝影年鑒——《北京光社年鑒》。
1910年夏,劉半農母親病危。為了沖喜,劉半農和朱惠倉促完婚。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劉半農冇有表現出半點對這樁婚事的不滿。
在那樣一個年代,對於這樣一個身上有著革命色彩的年輕人來說似乎不太可能。
其實,劉半農不反對這場婚姻,不是對包辦婚姻的妥協,而是他早已反叛過一次。——他違逆了當時當地的婚俗,曾在婚前就偷偷地去看過他的未婚妻,並且對她膚白貌美相當滿意,這纔不會反對這場婚姻。
劉半農入讀常州府中學堂期間,適逢辛亥革命前夕。受環境影響,劉半農心底的革命色彩愈加濃烈張揚,於是就有了那場“退學”風波。
出於對學校保守的教育體製、課程安排的不滿,全體學生推舉劉半農、錢穆等五人為代表,晉謁校領導,提出“減去修身課,增加希臘文”等一些要求。
該事件最後不了了之。但是,經此事件,劉半農做出了一個一意孤行的決定:毅然退學。
退學之後,相伴而來的便是鄉人議論紛紛的軒然大波,但是他充耳不聞,在母校翰墨林小學執起了教鞭;閒暇之時,與吳研因等編輯《江陰》雜誌。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他決定投身革命,但“家人百般阻撓”。他“氣憤萬分,不吃飯,不說話,甚至晚上躺在院子裡曬醬的台子上”。
這種“頑強鬥爭的精神”,終於使家人讓步了。劉半農得以“北走清江,以書牘翻譯之事佐戎幕”。
而就在他做文牘工作期間,袁世凱奪權稱帝,劉半農對此失望無比,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軍隊的混亂不堪也絕非建功立業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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