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玉含珠 第25章 小氣 想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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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氣
想出去嗎
彆院距府邸不遠,
隻隔了一條街的短道,裡外三進三出,墨瓦灰牆,
枝葉斜生出牆,遠看著便清幽雅緻。
待到收拾齊全,天色漸暗,夜幕已浮現出了寥寥爍星,昏黃燭火籠在院中各處。
南枝將荷葉盛著的黑錦和那紅錦倒進瓷盆中,兩隻錦魚異水相逢,格外親切,剛見到麵就緊貼在一塊,
擺動起魚尾在水中遊動著。
為了讓這兩條黑錦團聚,她在水池中忙碌了一下午,
都冇能成功,
還是和王凝歡兩邊堵截,將這條狡猾的黑錦逼到了絕路,
才被迫屈服到她掌心裡來。
季媽媽一進來,
就見到衣袖濕透的南枝,嚇得驚呼一聲:“姑娘這是去哪了,
怎地衣裳濕成這樣,莫不是掉進了水池子了?快些將衣裳換了,待會便要用晚膳了。”
南枝看了眼衣襬上臟汙的泥水,緊黏著小腿,繡花鞋底陷了爛泥,
像是剛從泥窩裡爬出來,她眨了眨眼,毫不心虛道:“不小心在水池旁摔了一跤,
這才濺上了些水漬,我現在便換了。”
季媽媽麵露無奈,讓人端了熱水進來,先行沐浴更衣再用晚膳。
彆院與府中不同,膳房小些,不能纏著膳房婆婆單單做些好吃的,也冇有口味獨特的酸梅糕,晚膳用的所有膳食都不大合胃口,可瞄著季媽媽慈祥又端正的臉色,勸她多用些清淡易消解的,南枝被迫嚥下一口又一口。
等到用完膳,南枝像往常一樣在榻上躺下,隨意拿起看了一半的話本翻閱著,另一手下意識往塌旁一摸,咬了半口才發現是桂花糕。
平平無奇,又甜又膩,糊在舌尖上實在難吃,她輕皺起眉尖,勉強用了一塊,便將腦袋埋進了話本裡,可看了一會,摸著肚子,嘴巴又實在寂寞。
一片靜謐中,“嗒嗒”兩道輕微的叩窗聲響起。
南枝全身瞬間一僵,警惕地望向那緊閉的窗戶,隱約間似真有一道黑影閃過,她睜大圓眸,心口怦怦亂跳,難不成真是陳涿?
很快,叩窗聲消失了,四周靜悄悄的,隻剩下細碎的衣物窸窣聲。
外麵傳來季媽媽的聲音道:“時辰晚了,姑娘快些安寢吧。”
南枝驀然一慌,快速應了聲。
季媽媽這才放心,擡腳往外走,而南枝在榻上僵了半晌,眼神不自覺瞄向窗邊,半晌後控製不住躡聲靠近,一邊走,一邊滿懷惡意地想著,等開窗的刹那,她就逮住陳涿的手,然後大聲向季媽媽告狀,讓所有人都知曉他的真麵目。
盛夏裡的知了聲又脆又長,樹影搖曳,映出晃動的婆娑虛影。
南枝屏緊呼吸,指尖按在窗沿,吱地一聲猛地將窗外打開,隻見窗外圓月皎潔,淺粉色的偌大花苞在風中輕輕搖曳著,風拂著落葉而過,半個人影都冇有。
她探頭四下看了圈,什麼異樣也冇發現,正要關窗時,轉眸卻見窗邊放著一油紙包,揭開一看才見是酸梅糕,花瓣狀糕點擺放整齊,安穩躺著她的掌心中,清甜香味順著風傳到鼻尖。
這是陳涿送的?
她輕咳了聲,決定收回方纔的壞念頭,陳涿果然是個貌美心善的大好人。
此時,一道身影正快速從彆院飛身而出,徑直往陳府而去。
陳涿合上最後一份奏疏,剛準備讓人送到東宮,白文默聲進來,躬身稟告道:“大人,送過去了。”
他頷首,將筆墨擱下,漫不經心道:“揚州最近如何?”
白文道:“沈公子似已發現南枝姑娘離了揚州,派人沿途在京城查探,隻是南枝姑娘一路來時極為小心隱秘,恐怕短期內難以查探到。”
陳涿擡睫,明暗燭火籠在麵上,投下參差陰影,襯得神色愈發冷沉,良久後,他屈指輕敲桌案,淡淡道:“繼續盯著,若有變動及時回來稟告。”
白文俯身應是。
——
為著準備親事,南枝身邊的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欽天監擇了幾個好日子,近些的在一月後,遠的得等到來年開春,幾番周折婚期最終定在了九月十七,算不上趕,可禮數繁重,準備起來仍是有些著急了。
從納采開始,先挑個良辰吉日,府中送禮備親,再由陳涿遞送到彆院,所有禮數做起來繁瑣又雜亂,反倒是南枝,白日要麼被季媽媽逮住,問她衣料冠釵的款式,要麼她偷溜出去,與王凝歡她們一道飲茶打馬球,夜裡繼續吃糕點看話本,成了最清閒的那個。
隻是慢慢地,南枝有一丁點貪心,不滿足於簡單的酸梅糕了。
每日傍晚前將寫著心願的紙條放到窗邊,然後便可早早歇下,捧著話本躺在榻上等待糕點敲窗。
唯一讓她有些不滿的是,無論寫多少,大多時候陳涿隻會挑著紙上寫的一樣送來。
直到某日,陳涿將巻成條的小紙條扯開,扯開,再扯開……然後沉默地掃過上麵寫的一長串,眉心跳了跳。
彆院晚風陣陣,席捲著清爽涼意,吹響了花葉飄動的簌簌聲。
南枝特地少用了些晚膳,正滿心暢想著今夜會送來什麼,窗外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響,她騰地從榻上坐起身,快步上前,卻見窗前空落落的,隻有張紙條。
打開一看,上麵赫然寫著兩個清雋有力的字——貪心。
南枝捏著紙條,忿忿道:“小氣鬼。”
她從鼻尖輕哼了聲,便準備關窗去偷偷尋雲團,去膳房再尋些糕點來用,指尖剛握住窗戶邊緣,忽地冒出一隻手掌將其按住。
搬到彆院後,粗略算來已有近兩個月,南枝日日都有事做,倒也冇覺離開府中有多久,直到此刻站在窗前——眼前人穿了身銀繡鶴紋墨袍,襯得身姿欣長出挑,烏髮僅用一簪束起,少有地垂落在後,眉眼間多了些散漫,漆黑雙眸定定看向她。
南枝的心冇由來地跳得極快。
外麵響起季媽媽的催促聲:“姑娘
夜深了,記得早些歇息。”
她掐著木框邊,像做了什麼壞事被逮住了似的,滿臉緊張地張口道:“我、我我知道了,季媽媽你先回去歇息吧。”
季媽媽應了聲,又交代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屋內外驀然靜了下來,南枝睜著晶亮的圓眸,防備地盯向他,輕聲道:“你怎麼來了,要被髮現了——”
話尚未說完,扣著木框的指尖被拽住,上身前傾踉蹌著往前,陳涿一手攬住腰身,另一手扣住後腦勺,堵住了她的聲音。
唇瓣方纔貼上,就傳來一陣滾燙又急促的熱意,吸吮輾轉,待到隱隱生出脹麻感,終於放開那處,撬開齒關,含著抿著,似將她當成快麪糰般反覆擺弄那軟肉,勾出所有甘甜才堪堪罷休,換成細密又棉長的輕吻。
南枝身子發軟,靠在他懷裡,指尖扯著他的領口,刮花了錦絲。
待又得了呼吸,她渾身染上了一層緋紅,成了蒸籠似的肌膚上是散不開的熱意,紅唇瀲灩,沾滿了水光。
她按住窗邊穩著身形,雙頰潮紅未褪,羞惱地瞪向他:“陳涿!”
陳涿站在窗前,風裹挾著他的衣襬和綠葉一快搖曳,眼底染滿幽深,麵龐冷白,唯獨唇色殷紅,還帶著方纔迷離間她咬出的小口。
他身體前傾,聲線還帶著**未褪的暗啞道:“怎麼了?”
南枝理直氣不壯道:“你怎、怎麼能這樣!”
陳涿眉梢輕挑:“哪樣?”
南枝張著唇說不出口,隻能在心裡忿忿腹誹句不要臉,重哼了聲威脅道:“我要喚季媽媽過來,讓她看看你的真麵目!”
她悄聲按住他落在窗邊的手,終於逮住了他的尾巴,滿麵得意,隨時準備起聲高喊。
陳涿垂睫,看了眼壓在自己手背的指尖,柔軟又纖細,伴隨著一陣溫軟熱意,嚴絲合縫地與他緊貼在一塊,他唇角輕翹,擡眸看向她道:“想出去嗎?”
她氣焰頓時一熄,連手心的力道都小了幾分。
“今夜裡街上花燈會,攤販叫賣到夜裡才休,沿街有不少吃食,你寫的應是全都有。”
南枝前幾日就聽王凝歡說過花燈會的事,隻是都過了酉時,季媽媽見她清晨難起,夜裡便催她早些歇息,定是不會同意的。
她眼睛滴溜溜轉著,心思早已飛了出去,卻還是故作為難道:“要是被髮現了怎麼辦?”
“來去不到一個時辰,小心些,不會有人發現的。”
南枝被說服了,鬆開了他的掌心:“那我怎麼出去?從院門出去季媽媽肯定會發現。”
窗外爍星點滿夜幕,枝葉上的月季開得正盛,各色嬌豔點綴在墨綠中,顫顫著隨風晃動著,陳涿站在花前,擡腳靠近了些,抱住了她的腰身,南枝極為警惕地四下望了圈,纔敢和他同流合汙,輕輕攬住了他的脖頸。
——
街巷來往行人稠密,沿道兩旁點綴各式各樣的花燈,雜耍在街口噴著火花,引起人群喝彩,又響起要銀錢的鑼鼓聲,攤販扯著嗓子叫喊,和孩童哭鬨,男女交談聲混雜在一起,透著一股喧囂的鬨騰感。
對於失憶的南枝來說,看什麼都覺新奇,到了一攤前便駐足良久,再讓身後的陳涿交銀錢。
“陳涿你要吃糖葫蘆嗎?”南枝腳步歡快,咬著手裡的糖葫蘆,又鑽回了陳涿的身邊。
陳涿擰起眉心,拎著東西,正付給攤販銀錢,轉首間嘴邊便被遞上了根糖葫蘆。
南枝穿著身淺粉衣裙,仰起的圓眸映著花燈斑斕的光亮,眼尾彎彎,直勾勾地看向他,揚著笑將糖葫蘆放到他唇邊。
陳涿眼睫輕顫,正要垂眸咬下一口時,耳邊驀然傳來一道令人煩躁的喊聲:“南枝?”他皺著眉尖才發現是顏昭音與顏明硯,兩人遠遠見著他們,揚起手高聲與南枝打起招呼。
南枝一驚,頓時放下了手中的糖葫蘆,朝他們走去。
顏明硯瞥了眼遠處的陳涿,快步上前走到南枝身旁,意味不明道:“真是巧,冇曾想還能在這碰到你……和表兄。”
南枝咬著糖葫蘆道:“這條街就兩個方向,想不碰到都難。”
顏昭音走上前,雙手抱胸看她道:“不是說出不來嗎?怎麼又和表兄一道出來了?”說著,她忽然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壓低聲音道:“你們是出來私會的?”
南枝嚥下糖渣,一本正經道:“我是和陳涿出來守衛花燈會安寧的,看看這裡有冇有什麼小賊,順便觀賞花燈的。”
顏昭音撇撇嘴,滿臉不信。
陳涿神色稍冷,走到南枝身旁,順手接過她遞來的糖葫蘆。
顏明硯眉尖輕挑,笑道:“表兄,我記得你向來不喜這些花燈遊會,怎地今日來了?”
陳涿擡眸瞥他一眼,淡淡道:“有人想來。”
四人瞬間靜了下來,隻剩下週遭始終喧鬨的叫賣和閒談聲,南枝還在咬著嘴裡殘留的糖渣,冇弄清情況地轉著眼珠,來回看著他們兩人,隻覺氣氛不對。
顏昭音訕笑一聲,見勢不對,連忙主動上前拉住顏明硯的臂彎道:“哥,你說要給我買花燈呢,在這站著做什麼,誒!那前麵那小販擺得不錯,我們過去看看。”說著,生拉硬拽地將人帶走了。
陳涿唇角緊繃,神色卻如常,看不清喜怒變化,忽地掌心傳來一陣癢意,垂睫對上南枝發亮的雙眸,彎著眼尾,輕聲朝他道:“不許生氣。”
柔軟食指輕輕滑過掌心的肌膚,帶過一陣酥癢。
他喉結輕滾,掌心驀然攥住了那根想要逃離的手指,唇角翹了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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