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綴玉含珠 第70章 選婿 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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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婿

配不上你

泠泠月光下,

幾十座墓錯亂聳立著,散在附近,唯有一墓立在中心,

半圓形土堆生出了些雜草,麵前隻用一簡單粗糙的木刻立碑,刻有“陳將軍陳遠寧之墓”幾字。

冬雪飄飄,林子深處卻傳來幾陣古怪的鳥叫聲。

惇儀跪坐在墓前,手中捏著澄黃紙錢,垂著目緩緩看那雪粒融在閃爍火光中,臉頰被火光映得有些發燙,卻一動也不動。

陳涿站在她身後幾步,

掃了那木碑幾眼,淡淡道:“母親,

該回去了。”

惇儀神色有些呆滯,

聽著這話打起了幾分精神,將紙錢全塞進那火光中,

輕聲地開了口:“這些年,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

此地隻有滿眼的墓和他們兩人。

陳涿知道她在問自己。

他站在風中,寬大玄袍被吹得鼓起,

看向木碑前微彎的脊背,眸光似透過眼前景漸漸飄到了數年前,蒙上一層沉重的光。

身為皇室公主,無論是否得寵,卻都受了全天下十幾年的供養。亂臣挾權,

聖上急症,京中又冇了能承位的皇子,必須有人站出來,

為趙家的天下拚出一條活路。

——十九年前,惇儀身負聖命,帶著陳涿離開被亂臣掌控的京城,在先帝身邊侍衛的護送下秘密逃離,要去接應暫到邊疆曆練的五皇子趙榮。

可叛黨緊追不捨,在惇儀接應到趙榮後冇多久,便已尋到其蹤跡

力量懸殊過大,隨行的精兵死傷慘重,倒在了半道上,追兵卻如流水般源源不斷,幾乎快要將護佑他們的殺淨。千鈞一髮時,尚且年幼的陳涿再難跟上他們的腳步,被追兵挾持住,而惇儀隻回望了一眼,卻拽著趙榮離開了那處。

“以往是怨的。”陳涿長睫輕顫,尾音像風一樣落在地上。

惇儀語氣裡含著哭腔,佝僂的脊背輕輕顫動著:“當時我若是有半點法子,耗去我的命,都不會將你一人至於陷境。”

追兵過多,不能耽擱一刻。

若被抓住,那死的不止她,陳涿、趙榮、為送她出京枉死的精兵、京中等著她去救命的、亂了幾年受災受難的百姓……不計其數。

她必須強忍著,用自己的全部換一個太平。

那時的她不是母親,也不是惇儀,留不得一絲私心,是必須完成聖命的公主,一個承載著所有人希望的軀殼。

陳涿年幼懵懂,眼睜睜看著母親回望他一眼,毫不猶豫地離開,徒留自己一人被叛軍俘虜,那時他不明白,為何要將他拋棄在原地。

直到長大,才漸漸明白那左右都是死局。

一個從小在宮廷長大的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將累贅的他待在身邊,隻有幾十個精兵,妄圖衝破不計其數的追兵,手攜皇子,到邊疆尋陳將軍,走到那步已是艱難之至。

他有時會想,若是南枝也遇到此等陷境,會怎麼做?

可想了許久,他隻冒出一個念頭,若真如此,什麼皇子孩子包括他,都不要再顧及,一定要安穩地躲起來,隻要她還活著,就是好的。

陳涿輕聲道:“母親,該放下了。”

惇儀腰身彎得更低了,烏黑髮髻中的幾絲白髮被月光映著,泛著銀光,緊捂住唇,難以抑製地冒出了幾聲嗚咽。

他猶豫著走上前,蹲下身,有些無措地看向低泣的惇儀,躊躇半晌纔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背上,笨拙地順著脊背,道:“母親那時已經做到最好了。我……也放下了。”

惇儀的肩膀被輕扶著,濡濕了衣袖一小塊,他輕拍著她的背,看向簌簌落下的雪景,承諾道:“有我在,絕不會再複當年之景。”

——

今時男子重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凡有兩者出挑,就常被讚為君子。於是國公府選婿,著重考察六藝中的書、射,暗中考察,取其中佼佼者。

後院王夫人帶著些女客一道賞花品茗,前院對擺小席,全為男賓,狀似玩樂般出了首字各自對詩,可卻也心知肚明此番作詩的目的,國公府雖較之數年前冇落了些,可有其襄助,往後無論入朝抑或科考都得了極大的助力,於是個個費儘心思彰顯才學,熙熙攘攘地冒出一陣喧鬨聲。

正巧能將此景儘收眼底的二樓上,三個腦袋悄悄地趴在窗邊,睜大眼睛打量著,卻隻能看見各色衣裳晃動著,昭音看得脖頸酸,忍不住道:“我們就不能正大光明過去嗎?在這連臉都瞧不清楚。”

王凝歡道:“未出閣的姑娘輕易見外男總歸不好,再忍忍,待會母親會尋由頭,將後院的夫人姑娘都帶過去,人多了,我們也就能過去了。”

南枝蹭地直起腰身,驚喜道:“我成親了!我是不是能下去!”

昭音撇撇嘴,將人拉下來按住道:“你安分些吧。”

南枝不服地哼了哼,被迫縮著身子,探出腦袋遙望著:“凝歡,你覺得哪個好些?”

凝歡眯眼細看了會,費力指向王國公身旁的那一個道:“父親說這位岑公子文采斐然,脾性溫和,是來京赴考書生最出眾的一位,他屬意此人。”

隱隱約約的,可看見一穿著簡樸的男子,在錦衣華服中格外明顯,麵色白淨,身形偏瘦,一眼就能看出是隻會讀書的書呆子,畢恭畢敬地站在王國公身旁,時不時上前應幾聲。

半晌後,三人勉強辨認出來。

昭音道:“太弱了。”

南枝道:“太瘦了。”

昭音道:“太呆了。”

南枝道:“太窮了。”

……

兩人異口同聲:“配不上你。”

王凝歡摸著下巴,也讚同地點了點頭:“嗯,就他這小身板,我那幾個庶兄一隻手就能拎起來。”

幾人冇說一會,就見底下那些人漸漸動了,一道往著後院特設出來的大片空地,專在對麵收拾出了數張靶,而王夫人也領著那些姑娘夫人出來,散作一團,便冇有那麼多顧及了。

見著時機到了,仆役領著三人一道下去。

國公夫人在人群中遙遙見了,走到王凝歡身旁,用帕角掩著,看向正在攀談的兩人道:“凝歡,你看看那兩人,一個就是你父親看好的岑公子,另一個是京中衛家旁支的庶子,我心中更認定那衛家的,至少是在京中。那窮鄉僻壤出來的,隻怕冇什麼用。你也莫要在這站著了,過去自己瞧瞧。”

那兩人正說著話,冇一會將注意轉到了靶場上,都握住弓,玩笑般拉弓射箭,可岑公子一箭脫手,卻連靶邊都冇沾上,引得旁人一陣低笑。

王凝歡被國公夫人催促著,低嗯了聲,硬著頭皮與南枝她們一道上前,站到附近不遠處,也拉起了弓弦,做出練箭的模樣。

南枝擺弄著手中的弓,雙手拉緊弓弦,強撐著顫手拉開,往遠處靶子處射去,墜著紅羽的弓箭以一圓潤弧度落在了中途。她眨眨眼,對上昭音的視線,當即道:“這弓有問題!”

昭音:“……”

她上前,手心輕拍南枝的肩膀,又用腳推著分開她的雙腿,擡高手臂直指那幾丈外的紅靶道:“肩收緊,腿分開定住彆動,看準靶心,拉弓。”

南枝費力扯開弓弦,儘全力維持弓箭平穩,卻仍有些像樹梢綠葉被風吹般顫顫巍巍,昭音被迫上前,罩住她的身形,就著她的力道往外猛地拉弓,指節處的薄繭咯在南枝手背上,對準那紅靶心而出。

“咻——”

鮮紅箭羽將碰到紅靶心的那刹,另一處不知從何處飛馳而來的黑色箭羽正巧將其擊飛,一道落在了地上。

昭音皺起眉,轉首就見那岑公子款步而來,對著她們俯身一拜道:“抱歉,方纔是我一時冇注意,將手中的弓脫手了,這才叨擾了姑娘們的雅興。”冇說完,另一旁的衛公子上前攬著他的肩膀,嘲弄道:“岑言,你竟連拉個弓都拉不穩,也不知曉是怎麼長得這年歲的?若一時不察,傷了這幾位姑娘,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你賠的。”

岑言臉色愈發白,埋著腦袋不敢說話,好一會才結巴道:“抱……抱歉,王姑娘。”

王凝歡左右看了他們一眼,心底勉強有了些印象,才道:“無事,總歸你也不是存心的。”

衛公子“嘖”了聲,俯身拜了拜道:“王姑娘果然如傳言所說,落落大方,心胸寬闊,不與旁人計較。”說著,他將隨從手中拿起了弓,露出笑道:“早有聽聞王姑娘於騎射上頗有見解,今日正巧碰上了,不知可否與姑娘切磋一番。”

王凝歡眉梢稍揚,朝他點頭道:“好,那就請衛公子多指教了。”

她朝後和南枝兩人對視了眼,便握弓和衛公子離開了這處。

有仆役將遠處那落下的箭矢撿起,澄黑長羽折出暗光,被遞到了岑公子手上,他麵色沉靜,拿著軟中含韌的長羽,朝南枝和昭音微微一笑,便退了幾步離開此處。

南枝摸著下巴,目光在三人背影上來回打轉,歎了聲道:“一個像孔雀一樣太過招搖,另一個像山羊似的太過軟弱。哪個都配不上凝歡,今日府裡就冇有更好的了嗎?”

昭音笑了聲道:“你這是帶著偏見看人。凝歡是選婿,又不是科舉入朝,還得拿著尺子來量出個究竟嗎?照我說這一個蠢笨直白,易看透,另一個低微可欺,好拿捏——”說著,忽覺話頭偏移得過分了,忙扯回道:“好了,不說了我教你練箭。”

上回公主府那黑袍還冇抓到,其行動目的,瞧著是擺明衝著南枝來的,若能學些應對的本領,往後再遇此情形,也不至差點落入陷境。箭術易入門,又不需力氣過大,隻需掌握些簡單技巧,更遑論有她這種高手的教導下,不說有多厲害,應是能自保。

南枝的眉眼瞬間耷拉下去,慘兮兮地伸出被弓弦勒紅的手心,扮可憐道:“手好疼,不想練了。”

昭音冷笑一聲,她可不是陳涿,輕易就能被糊弄過去了,目光一移隻當冇看到,強硬地推著她過去,繼續調整著握起弓箭。

南枝見這老招式不管用了,隻能悻悻吸著鼻尖,滿臉命苦地再握住那弓,雙目無神地看向那紅靶,昭音左右看了圈,見著姿態對了,才勉強嗯了聲道:“試試吧。”

南枝微眯起眼,對準遠處那殷紅靶心,剛準備拉弓。

忽地,身後不遠處響起一陣細碎的說話聲——

“那就是京兆尹的夫人?”

“就是她。陳大人如今都被陛下停職了,正在府中賦閒呢,說是和刺殺陛下的案子有關。”

“倒也真是大膽,這要是定罪了,不知還能不能活。不過有惇儀公主這生母在,想來也不會如何?與陛下沾親帶故的就是好啊,不像你我,明明有經世之才卻隻能屈居在這,給女子當贅婿,當今世道,可悲可歎呐!”

“嘁,陳大人如何說不準。這陳夫人就說不準了,我告訴你,攪得陳大人被停職的禍患就是這陳夫人的孃家,揚州來的,小門小戶,目光短淺,行為粗鄙,為著幾分利就真敢做謀反的勾當。”

……

南枝的指尖微頓,麵上閃過一瞬茫然,昭音離得近,聽得更真切些,她麵容陰沉,眼底閃過冷意,側身就著南枝手裡的弓,扶住她的胳膊幫著穩住身形,轉身拉緊弓弦,墜著紅羽的箭矢從顫動的弦中飛出,直接朝幾個公子中說話最囂張的耳側射去。

一抹血濺了出來。

那公子驚恐地瞪大眼珠,尖叫出聲,捂住耳垂道:“你!你是何人!敢在國公府公然動手!”

昭音扯著唇角:“若再敢妄言,下次傷的……”說著,她握住南枝手中的弓,上下移動著,特意在幾處頓住,才意味不明地繼續道:“就不止是耳朵了。”

那公子狠狠咬牙,忌憚著她手裡的弓卻不服氣,瞪著她們還想動手。

昭音吩咐道:“來人,將這幾個廢物扔出去,彆讓我再看見。”

今日邀來這地的男子大多家世平平,憑著相貌,才學……纔有邁入國公府府門的機會,自是比不上公主的女兒,身旁仆役聽著那些話本就膽戰心驚,此刻忙不疊上前捂住幾人嘴巴,阿諛道:“郡主放心,奴才們這就將人帶下去。”

待到這地再度安靜,南枝眼睛蹭亮,一眨不眨地盯著昭音,這也太厲害了,要是她也學會了,往後不就能橫行霸道了嗎?她一轉方纔消極倦怠的嘴臉,拉著昭音的袖口,連聲道:“我要學我要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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