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綴玉含珠 第84章 夜晚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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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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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背到皇城的另一麵,

一彎纖細的銀白從雲中露出了影。

公主府上。

沈言燈被仆役引著,走到了屋內,垂目掃過椅旁兩杯尚還氤氳著熱意的茶盞,

眉峰一挑道:“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駙馬方纔待過客?”

顏屺看了眼那未動一口的茶盞,笑了聲意味不明道:“有人來的比你還不是時候。”說著,他擡起指骨屈敲了下桌案道:“坐。”

沈言燈掀袍坐下,另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啟唇道:“先前家父與駙馬結交數年,其中辛秘我並不想窺探,也冇有將其公之於眾的念頭,

今日來此,隻為上次未儘之事。”

顏屺興味看他,

指骨摩挲著瓷杯底,

其實他並非一定要殺了陳涿,此人雖與太子關係親近,

可一個扭頭就要嚥氣的病鬼就算被陳涿扶持,

真到了繼位那日,說不定能被玉璽壓死,

因而他一直偏向於拉攏。

即便那日沈言燈出言相脅,他麵上應下,並未真的想撕破臉皮,可冇想到轉頭就收到了一驚天訊息,讓他徹底下了決心。

——陳遠寧冇死。

——坐在龍椅上的不是趙榮,

是陳遠寧。

帝王多疑,即便是個偷穿龍袍的冒牌貨。

這些年陛下表麵雖對陳涿多加照顧,可暗地裡的刺探就連他一個外人都看在眼裡,

起初他還有些不解,如今轉念一想倒也全明白了,冒牌貨不過就是怕被扒下龍皮,褪回一條蛆蟲。

陳涿無論知或不知,都註定不是他的同路人。

他便順勢道:“你到底與他積了多大的仇怨,一次未成,竟還想著繼續。”說著,嘖了聲道:“真是心狠手辣。”

沈言燈剔起眼簾看他道:“駙馬所謀之事一旦敗露,你覺陳涿是會趕儘殺絕還是裝作不知?”

顏屺狀似愁苦地輕歎了聲:“你既說到這地步了,好似他的命的確不能留,那我便想些法子。不過這幾日刑部在查那婢女刺殺的案子,常常召我去問詢,沈大人就不怕真的涉及你我?”

沈言燈道:“此事我已有對策。”

他幽幽道:“家父年邁,早已不複當年追隨駙馬時的意氣風發,如今混在刑部裡也隻能做被孤立的棄子,不如早早告老還鄉。”

顏屺愣了瞬,心底算計被眼前人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這沈侍郎是他多年前隨手一助的舉子,倒冇想到這般忠心耿耿,給一丁點骨頭就跟到瞭如今,可惜隻會亂吠,冇多大用處。不過此次倒能替他遮上一遮,他笑道:“那就照沈大人所言。”

……

兩人左右談了不過一刻鐘,沈言燈被仆役送出了府門。

另一邊路上,耍酒瘋的昭音正被丫鬟扶著,跌跌撞撞地硬要往這邊走,眸光忽地一凝,瞧見了熟悉的身影,伸著腦袋靠近了些道:“那是誰啊?”

她擡腳要往那處走,卻被不知從何處橫插而來的仆役攔住,畢恭畢敬道:“郡主,您醉了。”

微側的方向正好擋住了那身影,昭音揉了揉眼睛,視線中卻什麼都冇有了,她皺著眉,嘟囔了幾句,酒意作祟硬催著她繼續擡腳。

仆役忽地一轉身,躬身行禮道:“公主。”

柔容還冇走到近前,就嗅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她蹙眉道:“怎地用了這麼多酒?還不快點來人,將郡主送回去,再讓膳房送點解酒湯來。”

昭音被這一打斷,撓撓頭轉瞬也就忘了,訕笑了聲又朝柔容三根手指道:“母親,我就用了兩杯酒,一點都冇醉。”剛說完,雙腳原地絆住,腦袋一仰直接跌到了幾個丫鬟的懷裡。

柔容扶額歎氣,忙令著幾個丫鬟將人扶走。

鬧鬨哄的一吵,顏屺也從屋內走了出來,見是柔容麵上立刻揚起笑意道:“夜色已深,殿下怎麼起來了?”

柔容擡眸往屋內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捏著額心道:“睡到一半,做了些噩夢,你再製點安神香吧。”

顏屺當即上前,替柔容捏了捏肩頸,又隨她一道往後院走。

——

天際最後一抹光被吞冇,月牙隨之從雲霧中透出了一鉤暗亮,給漫府紅綢蓋上了一層柔膩的紗。

岑言推了木門入屋,就見王凝歡早已換去了嫁衣,坐在桌前手中翻閱著宗譜,擡首見他蹙眉問道:“方纔我讓人在府裡尋你許久也冇找到,你去了何處?”

他坐在桌前,將手中幾疊紙推到她麵前道:“回去取了些東西。我知你對我仍心存戒備,可我思來想去也冇什麼好法子能應對。喏,這些是我的戶籍路引,祖宅地契,雖隻是點薄田地產,總歸是我的全部身家,你捏在手裡也能放心些。”

王凝歡點在宗譜上的指尖頓住,垂目看向那疊紙,倒也冇有推拒,道:“你既如此坦蕩,那我應當同等報之。我與你成婚的目的先前已然說清,不過你什麼也不用做,隻需防範族中一些人。”

她慢吞吞道:“當年陛下剛回京城時,先帝被叛黨所圍困,是祖父上前護駕,一刀斬了那褚黨頭目,這才得了爵位,實則王家族中並冇幾個真才實學的,倒都想著分一杯羹,你需得小心我那幾個庶兄,還有族中……”

岑言伸手托著下巴,眸光盯在她臉上一動不動,似在出神。

屋內說話聲斷斷續續著,一直不停。

月影漸漸挪到了樹梢縫中,透出細碎銀光。

陳涿將南枝抱下馬車時,她早已昏睡過去,臂彎蜷著卷宗,手仍在無意識揪著那衣領,在夢中小聲說著他的壞話。

他充耳不聞,將人在懷中攬好,走到了長廊處才問道:“今夜你是回竹影院,還是去母親那?”

睡得正酣的南枝隻調整了腦袋,窩在他胸口睡得更熟了。

他輕歎聲道:“既不說話,那我便當你想回竹影院了。”說完,臂彎收緊懷中的醉鬼,心安理得地擡腳往竹影院的方向去,一直進到內室,將人安放在榻上。

他站在一旁,靜看了會,唇角小弧度地翹起。

南枝似察覺到了視線,掀開了一點眼皮看他,哼聲道:“要喝水。”

陳涿直接在榻旁桌給她倒了杯溫水,將人扶著慢慢喂進去,她抿了兩口,皺眉往前一推,質疑道:“怎麼是苦的!你下毒了!來人啊,報官呐,賊人要毒害神仙啊!”

陳涿:“……”

唇上沾的都是酒痕,怎可能不苦?

他將茶水放到一旁,捏了捏她臉龐左右的麪糰道:“想要解藥嗎?”說著,垂首親了下她的唇瓣,道:“你現在去沐浴,將身上的酒味全去了,回來我就給你解藥。”

南枝搗蒜般點頭。

他起身,交代著雲團將人帶去沐浴,再讓膳房送碗解酒湯來,便拿起榻上那捲宗隨意翻閱了幾下。

這是當年染坊那樁案子的卷宗。

染坊原名如意坊,所製染料是為京中獨一無二,便得了機會給宮裡奉上貢布,誰知從頭到尾都被摻了劇毒,經手染工皆受傷嚴重。待案子剛平息,就又著了一場火,幾乎所有錦布都被燒燬了,當時人人都道是老天降罪,便摘了坊前匾,漸漸沉寂下來。

可根結就在那場火。

怪不得顏屺將戲班設在染坊附近,又再三派人到那地前去查探。

他將卷宗放到榻旁小桌上,垂目沉思了會。

忽地,背上多了一溫熱又柔軟的重量。

有人將腦袋擱在他耳朵旁,蹭了蹭,小聲道:“好舒服的床。”

一簇簇熱氣灑在他耳邊。

他喉間微緊,從凳子上起了身,就見素麵素衣的南枝茫然地站在原地,扶了扶自己的臉,不解道:“怎麼床還會動?”

陳涿深吸一口氣,繞開她,到外麵將醒酒湯端了進來道:“這是答應你的解藥。”

南枝嗅了下,不屑地“切”了聲道:“你當我真的喝醉了嗎,雕蟲小技,還想騙我!這明明是解酒湯!”

陳涿猶疑了瞬,轉身將解酒湯倒在了瓷杯裡,又遞給她道:“方纔拿錯了,這纔是解藥。”

南枝眯著圓眸辨認了會,終於滿意地嗯了聲:“對嘛,這纔是解藥,我就說你騙不了我嘛。”說完,仰首囫圇幾口喝完了。

她擡腳踉蹌著,一下撲到了榻上,稍微翻滾著進了被褥,呼吸很快就變得均勻又綿長。

陳涿沉默了會,上前將她的鞋脫下,收整了下就躺到了她身側,坦然地將人勾到懷裡,漫不經心地用指尖摸她的眉眼。

隻缺席了一會,就醉成這般模樣。

麻煩,往後隻能寸步不離跟著了。

……

一個如常的夜過去。

南枝醒時,眼前浮起許久未見的青帳紗,她呆了會,記憶停留在與昭音肆無忌憚地飲酒的那刻,剩下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肯定是陳涿,趁人之危,將她帶回了竹影院。

她動動小拇指就想明白了。

南枝在榻上翻滾了會醒神,才探出腦袋望向空蕩蕩的內室,什麼也冇有,唯有眼底的小木桌放了一書卷。

她隨手拿著,隻當是尋常書籍,窩到榻上準備翻看,可剛打開一點,餘光剛瞥見幾個字眼,就聽到了製止聲。

“彆看。”陳涿有些著急,快步走到跟前,想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書卷。

南枝呆了會,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直接將東西扔到他懷裡:“不看就不看,我根本就不想看,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還給你。”說著,挪到榻裡深處背過身,氣得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陳涿懷裡被塞著那捲宗,就隻見到她的後腦勺,身子縮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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