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歡 第122章 第 122 章 楚楚,是我錯了
楚楚,是我錯了
楚文靈沉著氣,
接過茶盞一飲而儘。
隨即又端起遞來的湯藥仰頭喝下,甘苦在舌尖蔓延,隱隱有些好奇昨夜自己究竟是如何將這藥灌進肚裡的。
“崔家主,
滿意了?”
她冷眸瞪過去,
如臨大敵。
“不滿意。”
崔胤搖頭,
說話同樣冷冽,“我抱你回楚府。”
“崔家主離開即可,
自會有人送我。”
幾乎是下意識地,
他想起了梨園那個叫溫沅的人。
不行,
絕對不行。
“要麼我送你回去,要麼我現在就讓太醫院的人進來,你選。”
又是威脅。
以前拿離開威脅,
如今又拿不離開威脅。
她委屈得眼眶一紅,
始終不明,
為何自己無論什麼時候在他麵前都被拿捏得無處遁形。
低聲啜泣傳入崔胤耳畔,分明輕輕柔柔的,
聽起來卻是極度刺耳。
可他顧不得那麼多,
滿腦想的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溫沅送她回楚府,
絕對不能。
“你說我威脅你也好,不近人情也罷,
現下選擇在你。”
“你無恥。”
“若非是你,
我原不知,自己竟能無恥到此種地步。”
他冷冷自嘲,繼而俯身彎腰,
將輕若無量的姑娘摟在懷裡,“抱穩。”
“彆太得寸進尺!”
“難不成你希望外頭的人知曉崔家主與楚家小姐在太醫院獨過一夜?”
語畢,脖頸傳來溫軟氣息,
小手緊緊環繞的同時,胸口鑽入一股清甜。
心頭泛起五味雜陳,希望她靠近,卻不希望為疏遠靠近。
擡步走出紗帳,今日當值的大夫正巧趕到。
素日崔家主無事不登三寶殿,即便君上君後幾番邀請都鮮少入宮,如今竟抱著個女人出現在太醫院。
這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呀。
好奇的太醫,已經踮腳往他懷裡打量了。
聽聞崔家主帶了個女人回崔府,好事將近,難不成懷裡女人就是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崔夫人?
可稍微眼尖兒的太醫已經瞥向女人那條受傷的腿上。
再聯想前日梨園一事,對這人的身份心知肚明。
待人走後,不禁長歎:“原以為崔家主是個理智明事理的,沒想到,亦是個拎不清的。”
“張大夫,何出此言?”
張大夫搖頭不答,轉而囑咐:“生離死彆看多了,凡是不稀奇。各位切記,方纔所見隻當不知便可。”
說話間,欲將李大夫昨夜留值用藥記錄塗墨抹去。卻未曾想,昨夜記錄竟是一片空白。眼神隨著太醫院外漸遠的身影望去,楚楚那丫頭,愛而不得那麼多年,實在是太辛苦了。
崔胤抱著楚文靈走出宮門,昨夜帶他賓士而來馬兒見了來人,仰頭嘶鳴。
聽得熟悉的聲音,楚文靈擡頭望去,竟是夜風。
這匹馬,是崔胤三十生辰,她贈予的賀禮。若說這些年來崔胤有什麼能讓她感到欣慰的,那便是將夜風養得極好,並且每每用馬之際,總是能看到他騎在它身上的颯爽之姿。
“我的馬車就在前麵,勞煩崔家主。”
眼神從夜風身上離開,她又恢複了方纔清冷神色。
崔胤擡步往前走,楚家馬夫聽見聲響,從淺寐中清醒,片刻恍惚後驚詫發現天色竟已=大亮!
昨兒,一夜未歸!
這樣的認知讓馬夫怕極了,小姐帶傷擅自離府他已是難逃責罰,加之徹夜不回,罪加一等。
不,罪加兩等。
看著來人板著一張臉,不用想回到楚府自己也是死定了,唯諾道:“小姐……”
您可害死我了。
無人理會他的害怕,可出於下人的本能他還是說道:“崔家主,讓我……”
讓我來扶著小姐便是。
可崔家主不語,一味地抱著自家小姐進了馬車。
然後……他也跟著進去了。
動作快到他眨巴好幾次眼。
最後還是壯著膽子掀開幕簾確定一番。
罪加三等。
早知道就不看了。
幕簾內,楚文靈死死瞪著麵不改色地崔胤,低斥:“夜風還在宮門口。”
“夜風見我離開,自己知曉回去,而你不一定。”
的確如此,若非昨夜他從中出現,自己出了宮就應該前往許府,將其砸個稀巴爛也對。
如今雖然遲些,可這事兒是必定得做的。
“無論我要去哪裡做何事,你都管不了我,不是嗎?”
“所以我纔在這裡,守著你回楚府。”
楚文靈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自以為是:“崔家主,若是你真可憐我遭受無妄之災,腿上有傷,此刻就應該回崔府將你妻子守好愛好護好,我曾經是喜歡過你,可我卻不至於窩囊到被傷害還無動於衷的地步,更不會下賤得做奪人丈夫的娼婦!”
身上有傷加之生了病,她話說得氣若遊絲。
可崔胤卻從其間聽出堅定決絕來,一字一句如冰刀般密密麻麻紮在身上,從未有這麼一刻,他會覺得渾身千瘡百孔,無法呼吸。
她讓他守好愛好護好彆人。
她說曾經喜歡過。
她用最粗鄙的詞說最絕情的話。
愣神許久,他才惶然,自己拒絕她臨陣脫逃千百次,要得不就是這個結果嗎?
不再去糾結言語之無情,輕問:“方纔你說……那話是何意思?”
前日她受傷之後,他便立即派崔門侍衛探查了一番,還未及稟告個所以然,就聽聞梨園一位公子已經伏法,說得有理有據,於是便讓侍衛停了徹查。
未曾想,昨日竟聞凶手自戕於獄。
饒是再遲鈍,不知其中關竅,崔胤也看出了門道。
與楚楚有怨,能伸手入宮,且神不知鬼不覺買通牢頭,隻有許家。
雖不知楚楚心中氣憤,可昨日夜黑也方能看到她冷冽陰戾之色,不用想也知曉,她定是要去許府找許錦雲報仇。
可方纔她說的那些,話裡話外,卻是將矛頭對向了張玲瓏。
對於崔胤的鬆怔發問,楚文靈隻覺好笑。
他到底是有多喜歡張玲瓏,才會在討好自己的時候,依然下意識的維護她!
想罷,雙目輕闔,長睫隨著呼吸激起輕顫:“崔胤,如果我說此事是許錦雲送給張玲瓏的禮物,你信嗎?”
信嗎?
崔胤沉默,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會有人將彆人生死當成禮物相送的。
“你不信也無妨,我不過告知你一聲,我楚家與崔家也算交好,約莫此事之後,隻會……”
“我信!”
不及她說出“交惡”二字,崔胤便匆忙打斷:“之前歡歡總是有意無意提起,張玲瓏與許錦雲私交甚篤一事。”
“你就不怕,這是我與歡歡合謀誆你?”
“你並非自私善妒之人。”
話說到這兒,雙雙又沉默起來。
馬車離了宮門抵達分叉路,左邊是回楚府的路,右邊則是去許家。
楚文靈掀開幕簾吩咐:“向右。”
馬夫勒緊韁繩的手頓了又頓。
方纔小姐與崔家主在裡頭說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此番前往許家,說算賬都是輕的。摸著自家小姐的脾氣,那許家定然會被捅出個洞來。
“小……小姐……不若您先回楚府換身衣裳?”
再順帶換個馬夫。
“怎麼?我這身兒衣裳丟人了?”
“不不不……”
是我會丟命啊。
“向右。”她又強調。
行吧,死定了。
馬夫心一橫,正欲揮鞭,卻被崔胤一把捏住手:“先去武館叫上你的師兄們,小師妹受傷,他們比你更生氣。至於你……”
許是看出馬夫疑慮,對著他補充道:“待會兒抵達武館,你回楚府便是。”
恩人!再造父母!
馬夫頭一次覺得,看崔家主如此順眼。
於是匆忙感到武館,又逃命似的跑了,連馬凳都不安好。
“這沒骨氣的!”楚文靈扶額,語塞。
“走吧。”崔胤伸手抱人,她躊躇不動。
“來了武館,我便是你師父,武館裡的人都是你師兄。”
見她躊躇,他隻好如此說道。
師兄。
她抽了抽鼻息,不語。
崔家武館前身僅有十餘名徒弟,後來崔門壯大,不斷為蒲州及天下名門世家輸送侍衛,可崔胤一開始所收的弟子,都留在武館,負責承擔招攬學徒還有訓練侍衛的一事。
流水的侍衛,鐵打的弟子。
這些人的確是她的師兄,而崔胤,算起來是她的師父。
師父啊……
竟都忘了,當初自己鬼迷心竅對他一見鐘情後巴巴兒地跑到武館說要學武。
喊了他一段時間的師父。
因為自己從未學過,底子又差,被他逮著機會折磨了不少時日。
後來……後來隻因自己心思昭然若揭,被他逐出武館,自己也再也沒喊過他師父。
“我記得,我記得我已經不是武館裡的人了。”
她聲音幾乎哽咽。
“楚楚,是我錯了。”
一切種種,都錯了。
崔胤擡腳邁過武館門楣,第一次近乎虔誠地道歉。
穿過影壁,往裡走,已有不少人舞刀弄槍,切磋武藝。
崔門武館裡的人,絕非花架子,哪怕日常操練點到即止,也得動真格。若非如此,短短幾年,楚文靈哪能學得一身本領。
這些師兄口口聲聲喊她師妹,卻沒有人真的將她當師妹看過。
每月比武,排名險些墊底時,就指名道姓要與她比,墊底的就成了她。
“都進去,把衣服穿上!”
一道粗沉的聲音響起,大家停下手中動作,不明所以。
多少年訓練時沒穿衣服了。
大約是那丫頭離開後,大家有時候連褲身都不穿。
“多年不見,大家的身子也不怎麼好嘛。”
愉悅的女聲在耳邊響起,眾人才惶然回神,也不去穿衣,紛紛丟了手中武器,連忙朝楚文靈那方跑去。
“小師妹!”
“師妹來了!”
“萬年墊底,是你呀!”
“……”
他們將崔胤及楚文靈圍個水泄不通,壓根沒瞧見崔胤黑沉冰冷的臉。
“都給我去把衣服穿上!違者,洗所有人臟衣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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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崔胤開始追妻火葬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