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餘燼 木槿花香裡的等待
木槿花香裡的等待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鑽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裡麵浮動著無數細小的塵埃。鹿槿灼醒時,季槐正趴在床邊打盹,手裡還攥著那張寫著“小心點”的便簽紙,指腹把紙麵蹭得發毛。她動了動手指,想抽回被他握著的手,他卻立刻醒了,眼裡的紅血絲比昨晚更重,像熬了整宿的夜。
“醒了?”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起身時動作有些僵硬,大概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我去叫護士來換藥。”
鹿槿灼搖搖頭,在他手心裡輕輕劃了個“不”。她不想動,身體裡像灌了鉛,連睜眼都覺得費力。鼻腔裡還殘留著淡淡的鐵鏽味,提醒著昨天那場嚇人的鼻出血。床頭櫃上的血小板懸液還剩小半袋,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緩慢流淌,讓她整個人都透著股寒意。
季槐看懂了她的意思,重新坐下,從懷裡掏出個暖水袋塞進她被窩:“昨晚灌的熱水,還溫著。”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腳踝,猛地縮了回去,“怎麼這麼涼?”
沒等她回應,他已經掀開被子,把她的腳揣進自己懷裡捂著。他的掌心滾燙,帶著熬夜後的燥熱,熨帖著她冰涼的麵板。鹿槿灼想抽回腳,卻被他按得更緊,他下巴抵著她的膝蓋,聲音悶悶的:“彆動,就一會兒。”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林薇提著保溫桶走進來,看見這一幕,腳步頓了頓,隨即笑著說:“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她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我媽熬了小米粥,說適合病人吃,特意多放了些山藥。”
季槐鬆開手,耳尖有些發紅,起身接過保溫桶:“謝了,阿姨有心了。”
“跟我客氣什麼。”林薇擺擺手,走到床邊打量著鹿槿灼,“感覺怎麼樣?昨天聽季槐說流鼻血了,嚇我一跳。”
鹿槿灼在季槐遞來的便簽本上寫:“好多了,謝謝。”字跡歪歪扭扭,握筆的力氣比之前更弱了。
“那就好。”林薇鬆了口氣,從包裡掏出個小小的香包,“這是我奶給的,裡麵裝了些安神的草藥,說掛在床頭能睡得安穩點。”她把香包掛在床頭上,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混著木槿花的清甜味彌漫開來——那是季槐昨天從老院折來的木槿花,插在玻璃瓶裡,就放在香包旁邊。
“對了,”林薇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昨天下午城郊那場車禍,後續新聞出來了,傷亡挺重的,聽說季槐你昨天連做三台手術,其中一個還是胃癌破裂的急診,真是厲害。”
季槐正給鹿槿灼倒小米粥,聞言動作頓了頓:“都是應該做的。”他把粥碗遞到鹿槿灼麵前,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涼了才遞到她嘴邊,“剛熬好的,溫溫的正好喝。”
鹿槿灼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山藥的綿密混著小米的清香,在舌尖化開。她注意到季槐的手腕上多了道淺淺的劃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劃到了,大概是昨天搶救時不小心弄的。她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劃痕。
季槐低頭看了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沒事,昨天給病人止血時被針頭劃了下,小傷。”
林薇在一旁看得直咋舌:“你也太不小心了,趕緊消消毒啊。”她說著就從包裡翻出消毒棉簽和碘伏,“來,我給你擦擦。”
季槐沒拒絕,任由林薇給他消毒。碘伏的刺激性很強,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目光一直落在鹿槿灼臉上,看著她喝粥的樣子,眼神柔得像化不開的水。
鹿槿灼喝了小半碗粥就沒了胃口,季槐也不勉強,把剩下的粥自己喝了。林薇坐了會兒,說要去給社羣的老人送些常備藥,就先走了。病房裡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輸液管裡液體滴落的“滴答”聲。
季槐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拿出手機翻看著什麼,時不時擡頭看看鹿槿灼,又低下頭繼續翻。鹿槿灼好奇地看著他,他像是察覺到了,把手機遞到她麵前:“在看老院的照片,你看這張,是去年夏天拍的,木槿花開得可旺了,你還說要在樹下鋪塊野餐墊。”
照片裡的老院陽光燦爛,木槿樹的枝葉鬱鬱蔥蔥,粉白色的花朵綴滿枝頭,樹下果然鋪著塊格子野餐墊,上麵放著些水果和零食。鹿槿灼記得那天,她和季槐就躺在野餐墊上,看天上的雲飄來飄去,他還給她講醫學院的趣事,說解剖課時第一次拿手術刀手都在抖。
她的指尖在照片上輕輕劃過,眼眶忽然有些發熱。她在便簽本上寫:“想回去看看。”
季槐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的指尖:“等你好點,我們就回去。我已經讓護工去打掃了,把院子裡的雜草除了,再給木槿樹澆點水。”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更柔,“你不是說想在樹下掛個吊床嗎?我已經買好了,到時候我們就躺在吊床上曬太陽。”
鹿槿灼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她想象著那個畫麵:暖融融的陽光灑下來,木槿花的花瓣時不時飄落在吊床上,她和季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切都慢得像首詩。
輸液袋空了,護士來拔針時,看著鹿槿灼手臂上的青紫痕跡,忍不住歎了口氣:“季醫生,鹿小姐這血管太脆了,下次輸液可能要找深點的血管了。”
季槐“嗯”了一聲,等護士走後,他拿起熱毛巾敷在鹿槿灼的手臂上,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一件稀世珍寶:“疼嗎?”
鹿槿灼搖搖頭,在他手心裡寫:“你昨晚沒睡好。”
“我不困。”季槐笑了笑,眼底的疲憊卻藏不住,“等你睡了我再睡。”
鹿槿灼卻沒有睡意,她看著季槐,看著他眼下的烏青,看著他因為熬夜而有些淩亂的頭發,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眉骨,想把他緊鎖的眉頭撫平。
季槐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怎麼了?”
鹿槿灼在便簽本上寫:“你也休息會兒吧。”
“我真的不困。”季槐固執地搖頭,拿起旁邊的書,“我給你讀故事吧,你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他拿起的是本《小王子》,是鹿槿灼以前最喜歡的書。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讀得很認真,讀到小王子離開玫瑰時,他的聲音輕輕顫了一下:“小王子說,他太年輕了,不知道怎樣去愛她……”
鹿槿灼靜靜地聽著,看著陽光在他臉上投下的柔和光暈,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忽然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她能感覺到季槐的聲音越來越遠,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還能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一直很溫暖。
在她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她好像聽見季槐在她耳邊輕聲說:“小灼,等你好了,我們就結婚吧,在老院的木槿樹下,我請林薇當伴娘,再讓我媽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她想點頭,卻已經睜不開眼睛。隻是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病房裡很安靜,隻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季槐低沉的讀書聲。陽光慢慢移動,照在玻璃瓶裡的木槿花上,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季槐看著沉睡的鹿槿灼,替她掖好被角,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他知道,等待或許漫長,或許艱難,但隻要身邊有彼此,有木槿花香作伴,再遠的路,也能一步步走到儘頭。
他繼續讀著書,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彷彿已經看到了老院木槿花開的那一天,看到了她穿著婚紗向他走來的樣子。而那本攤開的《小王子》裡,夾著一片乾枯的木槿花瓣,那是去年夏天,她笑著放進書裡的。時光流轉,花瓣雖乾,卻彷彿還帶著那時的溫度和香氣,在等待中,靜靜綻放著屬於他們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