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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夏餘燼 血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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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裡的光

市一院的采血室在淩晨三點亮如白晝。護士長拿著擴音喇叭站在大廳中央,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卻穿透了彌漫的消毒水味:“rh陰性血!搶救室急需rh陰性血!有符合條件的市民請過來登記!”

迴音在空曠的大廳裡蕩開,撞在排隊掛號的人群中,激起細碎的波瀾。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麵露難色——熊貓血的稀有早已不是秘密,獻血的顧慮像層薄冰,覆蓋在大多數人的善意之上。

周奶奶拄著柺杖擠到最前麵,枯瘦的手抓住護士長的胳膊:“抽我的!抽我的!我也是陰性血!”她的聲音抖得厲害,銀簪在淩亂的白發裡晃動,“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死不了!”

護士長扶著她坐下,翻開病曆本的手頓了頓——老人家有嚴重的高血壓,獻血單上明明白白寫著“禁忌”。“周奶奶,您的身體不行。”她放輕聲音,像怕驚碎了這滾燙的善意,“我們再等等,肯定會有人來的。”

周奶奶的眼淚掉在病曆本上,暈開“高血壓”三個字:“那怎麼辦啊……小灼還在裡麵躺著呢……”

就在這時,一個穿快遞服的小夥子舉了舉手,藍色的工裝外套沾著雨漬,臉上還有熬夜的青黑:“我是rh陰性血,前段時間公司體檢剛查的。”他把電動車鑰匙往桌上一放,擼起袖子,“抽我的,多少都行。”

護士的眼睛亮了,趕緊遞過登記表。小夥子簽名字時手在抖,筆鋒歪歪扭扭的,像個緊張的學生。“我叫趙磊,”他撓撓頭,忽然笑了,“我媽以前住院,也是彆人獻的血救的。”

血袋在離心機裡旋轉時,又有幾個人走進來。有戴眼鏡的大學生,說自己是醫學院的,知道熊貓血的珍貴;有抱著孩子的母親,懷裡的小家夥睡得正香,她輕聲說“希望我的血能幫到彆人”;還有個拄著柺杖的老爺爺,顫巍巍地掏出獻血證,上麵的日期顯示他已經堅持獻血二十年。

采血室的燈光落在他們胳膊上,針尖刺破麵板的瞬間,鮮紅的血順著導管流淌,在透明的血袋裡彙成溫暖的河。周奶奶看著那些緩緩膨脹的血袋,忽然覺得,這血裡不僅有生命,還有光——是無數陌生人的善意,在黑暗裡擰成的光。

隔離病房的鐵門被敲響時,季槐正對著窗戶發呆。雨已經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卻照不亮他眼底的灰。小張舉著手機跑進來,螢幕上是采血室的照片:“季醫生!有好多人來獻血!鹿姐有救了!”

他猛地撲過去搶過手機,指尖在螢幕上放大那些模糊的身影。穿快遞服的小夥子,戴眼鏡的學生,抱孩子的母親……他們的臉看不清,卻像團火,燙得他眼眶發疼。“夠了嗎?血夠了嗎?”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夠了!護士長說已經送去手術室了!”小張的聲音帶著哭腔,“醫生說隻要能撐過出血期,鹿姐就沒事了!”

季槐背過身,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他想起鹿槿灼總說“人間自有真情在”,以前他總覺得是她太天真,此刻看著手機裡那些陌生的笑臉,忽然就信了。原來在這冰冷的病毒和規定之外,還有這樣滾燙的善意,像暗夜裡的星火,能照亮最黑的路。

“幫我謝謝他們。”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等我出去了,一定親自道謝。”

“他們說不用謝,”小張擦了擦眼淚,“說都是應該的,還說……還說等您沒事了,要請您吃頓飯呢。”

陽光透過鐵窗的欄杆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塊被分割的拚圖。季槐看著那些光,忽然覺得隔離病房的牆沒那麼冷了,阻斷藥的苦也沒那麼難嚥了。因為他知道,她在裡麵撐著,外麵有無數人在幫她撐著,而他必須撐下去,才能對得起這份血裡的光。

手術室外的紅燈熄滅時,天已經大亮。醫生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的笑意:“手術很成功,出血止住了。”他拍了拍周奶奶的肩膀,“多虧了那些獻血的好心人,再晚半小時,就危險了。”

老人家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被旁邊的護士扶住。她望著緊閉的icu大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謝謝……謝謝你們……謝謝所有好心人……”

訊息傳到隔離病房時,季槐正在吃早飯。白粥沒什麼味道,他卻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很久。小張說鹿槿灼已經醒了,雖然還在昏迷,但各項指標都在好轉。他放下筷子,走到窗邊,看著遠處icu的方向,那裡的窗戶亮著,像顆醒著的星。

“她很堅強。”他對著空氣輕聲說,像在跟她說,又像在跟自己說,“就像那株頂冰的薺菜,再難也能紮根。”

采血室的人們已經陸續離開,沒人留下姓名,隻有登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記錄著這場無聲的救援。那個叫趙磊的快遞員臨走時說:“告訴裡麵的醫生和病人,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

這句話像顆種子,落在每個人的心裡。季槐握著手機,看著那張采血室的照片,忽然覺得,這世界或許不完美,有病毒,有意外,有冰冷的規定,但總有不期而遇的善意,像血裡的光,能穿透所有的黑暗。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板阻斷藥,就著溫水嚥下去。苦味還在舌尖,但他彷彿嘗到了一絲甜——是陌生人的善意,是她還在的希望,是他們終將重逢的篤定。

icu的窗戶反射著晨光,亮得有些刺眼。鹿槿灼還在沉睡,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卻能看見她的胸口在微弱起伏,像株在春風裡慢慢舒展的芽。周奶奶坐在床邊,握著她沒插針的手,輕聲哼著年輕時的歌謠,像在哄個熟睡的孩子。

血庫裡的熊貓血還在緩緩輸入她的身體,帶著無數陌生人的溫度,暖著她冰涼的指尖。而隔離病房裡的季槐,正對著窗外的光,一字一句地說:“等我。”

等這漫長的隔離期結束,等所有的指標都正常,等他們能再次牽手,他要帶著她,去謝謝每一個獻血的人,去看看這人間的光,究竟有多暖。

陽光穿過醫院的走廊,落在每一個忙碌的身影上,落在每一份等待的心上,像在說:彆急,光總會照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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