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驟雨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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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知遙是在一種極度溫暖與安心的包裹感中醒來的。
八月底夏日的晨曦,已經帶了些許初秋的透徹,透過主臥巨大的落地窗,將室內染上一層柔和的蜜色。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橫亙在她腰間那條結實有力的手臂,沉甸甸的,帶著不容忽視的占有意味。
背後緊貼著一具溫熱寬闊的胸膛,均勻深長的呼吸拂過她的後頸,帶來一陣微癢。
她微微動了動,全身如同被拆卸重組過一般,泛著慵懶的痠軟,卻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饜足。
臉頰不由自主地染上紅暈,她小心翼翼地想轉過身,看看他沉睡的模樣。
剛有動作,腰間的手臂便收緊了。
“彆動。
”低沉沙啞的嗓音帶著晨起的慵懶,在她耳後響起。
隨即,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肩胛骨上,帶著溫存的濕意。
沈知遙立刻僵住不動了,心跳卻快了幾分。
她能感覺到他醒了,或許比她醒得還早。
謝璟潯確實醒了許久。
他就這樣在晨光中凝視了她很久,看著她恬靜的睡顏,長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陰影,臉頰還帶著未褪的淡淡紅暈,飽滿的唇瓣微腫,卻更添嬌豔。
好似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平靜,充盈著他的心臟,彷彿漂泊已久的孤舟,終於找到了可以永久停靠的港灣。
他將她摟得更緊,鼻尖埋在她散發著淡香的髮絲裡,聲音悶悶地傳來:“還早,再睡會兒。
”他的依賴讓她心軟成一灘春水。
她放鬆下來,向後靠進他懷裡,感受著彼此肌膚相貼的溫存,以及那份無需言說的親密與契合。
然而,這份靜謐並未持續太久。
放在床頭櫃上的謝璟潯的私人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打破了滿室的溫馨。
謝璟潯蹙了蹙眉,顯然極為不悅,但看到螢幕上閃爍的名字是“邢峎”時,還是伸手拿了過來。
他接起電話,並未避開沈知遙,但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日裡的冷肅:“說。
”電話那頭的邢峎語速很快,彙報著緊要訊息。
沈知遙聽不真切具體內容,但能從謝璟潯驟然繃緊的手臂肌肉和瞬間變得銳利的眼神中,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掛了電話,低頭看向懷中麵露擔憂的沈知遙,眸光微沉,語氣卻儘量放緩:“伯父伯母,還有大哥和大嫂,他們一小時後抵達京市機場。
”沈知遙瞬間睜大了眼睛。
父母和哥嫂來了!在這個節點,如此突然且高調地前來,其意味不言而喻——大概率是為了昨天謝家長輩威逼利誘那件事,來給她,也是給謝璟潯,做最堅實的後盾。
昨夜的溫存繾綣與現實的風雲湧動,在這一刻交織。
謝璟潯看著她有些無措的眼神,俯身在她額間印下一個安撫的吻,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彆擔心,一切有我。
”謝璟潯率先起身,精壯的上半身暴露在晨光中,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
他隨手撈起一件深灰色休閒褲套上,動作間不見絲毫慌亂,隻有一種即將麵對風暴的沉著。
沈知遙也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雪白肌膚上幾處曖昧的紅痕,她的臉頰又是一熱。
但此刻已容不得她過多羞澀,她也立刻起身,準備洗漱。
京市首都國際機場,通道出口處。
記者們早已聞風而動,將出口圍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嚴陣以待,比昨日沈家抵達時陣仗更大。
當沈懷山、夏之之、沈知硯與祝好四人出現在通道口時,閃光燈瞬間如同白晝,各種問題如同潮水般湧來。
“沈董!請問您此次親自赴京,是否是為了沈謝兩家的婚事親自來商談細節?”“夏女士,昨日您提及暫緩訂婚,今日沈董就親自前來,是否意味著事情有了轉機?”“沈總,關於謝家長輩為難沈小姐的傳聞,沈家是否會采取進一步行動?”沈懷山麵色沉穩,在保鏢的護衛下穩步前行,並未迴應。
夏之之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微微頷首致意。
沈知硯則一如既往地冷著臉,一手護在母親身側,另一隻手則緊緊攬著妻子祝好的腰身,將她嚴密地護在自己身側。
就在他們即將突破重圍,走向等候的車輛時。
一個擠在前排,為了搶到更好角度的記者,或許是被人群推搡,腳下突然一個趔趄,手中的攝像機脫手向前甩出,整個人也不受控製地朝著被沈知硯護在懷裡的祝好撞去!事情發生得太快!眼看那沉重的攝像機就要砸到祝好的小腹,沈知硯瞳孔驟縮,想也冇想,幾乎是本能反應,猛地將祝好完全護在身後,同時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格開那失控的記者和攝像機,聲音因為極致的驚怒而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厲色:“長冇長眼?!滾開!!”他這一聲嗬斥,在嘈雜的環境中如同驚雷炸響。
那記者被推得踉蹌後退,摔倒在地,攝像機也“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現場瞬間有片刻的死寂,所有鏡頭都對準了寒霜眼神淩厲,如同護崽猛獸般的沈知硯,以及他身後被他緊緊護住,臉色微微發白的祝好。
祝好下意識地用手輕輕護住小腹,這個細微的動作和她瞬間蒼白的臉色,被無數高清鏡頭精準捕捉。
沈知硯此刻根本無暇他顧,他迅速低頭檢視祝好,語氣是毫不掩飾的焦急與擔憂:“怎麼樣?有冇有撞到?有冇有不舒服?”那緊張的神情,與平日裡的冷峻判若兩人。
夏之之也立刻上前,和沈知硯一起將祝好護在中間,沈懷山臉色更是沉了下來,示意保鏢立刻清場。
然而,已經晚了。
一個小時後,當沈知遙和謝璟潯收拾妥當,準備前往機場時,沈知遙的手機響了,是哥哥沈知硯打來的。
“哥?”“不用來機場了,”沈知硯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背景是獨屬於車內的白噪音,語氣冰涼帶著怒意,“酒店見,地址發你。
”沈知遙瞬間明白了。
父母這趟此行,不僅是私人性質的撐腰,更是要以沈氏的名義,在京市正式亮相,以一種無可撼動的姿態,表明他們對女兒以及謝璟潯的支援,同時也是對謝家內部所有不安分力量的最後一次、也是最嚴厲的警告。
她抬頭看向身邊的謝璟潯。
他顯然也聽到了電話內容,深邃的眼中掠過一絲瞭然,隨即被一種更為堅毅的神色取代。
他牽起她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
“好,我們直接去酒店。
”他對著沈知遙的手機,沉聲應道,語氣裡帶著對長輩的尊重,也帶著與自己未來嶽家並肩而立的擔當。
前往酒店的路上,車廂內靜謐,隻有空調係統發出幾不可聞的送風聲。
沈知遙正對著車內化妝鏡,纖細的指尖蘸著遮瑕膏,小心翼翼地輕點在頸側一處曖昧的紅痕上,指腹帶著些許涼意,慢慢將那昨夜的印記揉開,覆蓋。
鏡子裡,她臉頰微熱,眼波流轉間還殘留著一絲未散的春情。
就在痕跡即將消失的瞬間,手機螢幕倏地亮起,一條推送熱搜赫然彈出——【沈知硯機場怒斥記者】沈知遙動作一頓,半是疑惑半是不解地點開。
緊接著,【沈家長子囂張跋扈】、【沈家保鏢推搡媒體】等詞條接連闖入眼簾。
她立刻切換到自己常用的社交平台,手指快速滑動,螢幕上充斥著各種角度刁鑽的視頻截圖和煽動性的文字描述。
拍攝角度刁鑽的視頻和照片在網上瘋狂傳播。
畫麵裡,哥哥沈知硯麵容冷厲,伸手推搡的動作被刻意放大;嫂嫂祝好臉色蒼白,下意識護住小腹的模樣被無限解讀……評論區更是烏煙瘴氣,各種不堪入目的揣測和辱罵如同毒蔓般瘋長。
輿論瞬間被點燃。
【臥槽!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記者也是人!】【這沈家大少爺也太囂張了吧!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就敢這樣?】【他老婆好像嚇到了,一直捂著肚子……該不會是……?】【樓上彆亂猜!不過沈家這態度,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肯定是做賊心虛!聽說沈家本身就不乾淨,這是怕被媒體挖出什麼吧?】更有一批明顯帶著水軍痕跡的賬號開始帶節奏,各種關於沈家的“黑稿”如同雨後春筍般冒出——從捕風捉影的“沈氏集團財務造假”、“沈懷山早年發家史不明”,到惡意揣測“沈知遙與謝璟潯感情是商業聯姻、各玩各的”,甚至捏造“沈知硯婚前緋聞”……五花八門,極儘抹黑之能事。
顯然,這是有心人藉著機場這場意外,在背後推波助瀾,意圖將沈家拖入輿論的泥潭,扭轉之前因威脅沈知遙而陷入的被動局麵。
“這……這怎麼回事?!”沈知遙難以置信地低語,握著平板電腦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指節泛白。
一股混雜著憤怒、委屈和擔憂的情緒猛地衝上心頭,讓她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怎麼了?”主駕駛位上,正平穩操控著方向盤的謝璟潯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他扭頭看去,隻見她臉色發白,咬著下唇,那雙清澈杏眼裡此刻盈滿了水光和怒氣,正死死盯著平板螢幕。
沈知遙聞聲抬起頭,將平板螢幕轉向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和憤怒:“你看……他們,他們怎麼能這樣顛倒黑白!視頻裡明明就能看見是那個記者先撞過來的,哥是為了保護嫂嫂!”謝璟潯迅速靠邊停車,快速掃了一眼螢幕上的內容,那雙深邃的眼眸瞬間沉靜下來,如同結了冰的湖麵,銳利而寒冷。
但他握住方向盤的手依舊穩健,語氣平靜得令人安心:“彆急,酥酥。
”他空出一隻手,伸到一側,準確地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掌心溫熱乾燥,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不過是跳梁小醜在作怪罷了。
”就在這時,謝璟潯的手機響了,是邢峎。
他直接按了車載擴音。
“謝總,”邢峎的聲音清晰傳來,“查清了。
是謝家二房和三房聯手了幾箇舊敵,買通了水軍和幾家小媒體,事先知道沈夫人懷孕,藉機場意外故意發難,試圖轉移視線,抹黑沈家。
”沈知遙聽得真切,心頭的怒火更燙。
“知道了。
”謝璟潯聲音冷冽,“把我們之前準備的,關於謝懷明在澳門欠下钜債,以及謝懷遠名下公司利用謝氏渠道進行非法利益輸送的那些‘開胃小菜’,挑兩件‘無關緊要’的,匿名放給跟他們不對付的那幾家媒體。
”“先把水攪渾,越渾越好。
”“是,謝總!”邢峎利落應下。
通話結束,車廂內重回寂靜,卻瀰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感。
謝璟潯重新駕駛車子,目光直視前方路況,側臉線條冷硬。
他看著她依舊氣鼓鼓又擔憂的小臉,語氣放緩,帶著一種掌控全域性的沉穩:“彆擔心,這點小風波,傷不到沈家分毫。
你哥那邊,肯定也已經動手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至於那個故意撞過來的記者……很快會有人教他,什麼叫真正的‘不長眼’。
”他的話語如同定海神針,瞬間撫平了沈知遙內心的驚濤駭浪。
沈知遙看著他冷靜的側影,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那份因家人被辱而激起的慌亂與憤怒,漸漸被一種堅定的信任所取代。
是啊,有他在,有哥哥在,這些小手段,又何足為懼?沈知遙長這麼大,怕過什麼?她輕輕“嗯”了一聲,重新靠回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蜷縮,方纔那股因家人受辱而燃起的怒火,在謝璟潯沉穩的氣息包裹下,漸漸轉化為一種冷靜的銳利。
她不是溫室裡的花朵,沈家的風骨與堅韌,同樣流淌在她的血液裡。
她再次拿起平板,不再去看那些汙言穢語的評論,而是直接點開了金融板塊和幾家權威媒體的頁麵。
果然,不過短短十幾分鐘,風向已經開始有了細微的變化。
幾條來源模糊卻證據相對紮實的爆料悄然出現,直指謝家二房謝各生在澳門某貴賓廳的钜額欠款單,以及三房謝懷遠名下空殼公司通過謝氏物流渠道進行的不明資金往來。
雖然隻是冰山一角,並未涉及核心,但足以讓敏銳的財經記者和吃瓜群眾嗅到不一樣的味道。
【咦?怎麼突然爆謝家自己的料了?】【這算是互相傷害嗎?看來水很深啊!】【所以說沈家大少發火事出有因?有人故意搞事?】【嗬嗬搞事搞到沈家去了,自不量力。
】【早年不都爆出謝家內部不和嗎?是我記錯了?】輿論的焦點開始被分散,一部分人開始質疑最初那些針對沈家“黑稿”的真實性。
沈知遙微微鬆了口氣,側頭看向駕駛座的謝璟潯。
他依舊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在窗外流動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冷硬分明,但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穩定從容,彷彿剛纔那番攪動風雲的指令不過是日常操作。
“是你安排的?”她輕聲問,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嗯。
”謝璟潯冇有否認,語氣平淡,“給他們找點事做,免得總把心思用在歪門邪道上。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點料,隻是敲打。
謝家真正的賬,咱們慢慢算。
”他說話時,目光依舊看著前方,但沈知遙卻能感受到那平淡語氣下蘊藏的冰冷決心。
她知道,他口中的“算賬”,絕不僅僅是商業上的反擊。
這時,沈知遙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哥哥沈知硯發來的訊息,言簡意賅:【已處理好了,不用擔心。
直接去酒店陪你嫂子,我跟爸媽在處理。
】後麵附了一條沈氏集團官方釋出的簡短聲明,措辭嚴謹,對機場事件表示遺憾,強調了對家人安全的重視,並保留對不實報道和惡意中傷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聲明下方,沈氏集團的公關團隊和法律團隊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引導輿論,固定證據。
看到哥哥的訊息,沈知遙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她知道,哥哥那邊的反擊隻會比謝璟潯更直接、更迅猛。
她回覆了一個【好】字,然後將手機螢幕展示給謝璟潯看,“我哥也動手了。
”謝璟潯瞥了一眼,唇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像是讚許,又像是某種默契。
“意料之中。
”在下車前,謝璟潯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沈知遙臉上,仔細端詳了一下她頸側,確認遮瑕完美無瑕,看不出任何痕跡後,才低聲道:“準備好了嗎?”沈知遙迎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將方纔在車上的所有情緒波動儘數壓下,臉上重新揚起一抹屬於沈家千金從容得體的微笑。
她伸手,主動挽住了謝璟潯的手臂。
“準備好了。
”兩人相攜下車,姿態親密而坦然。
早已守候在飯店門口的媒體鏡頭立刻對準了他們,閃光燈再次亮起。
這一次,沈知遙冇有再迴避,她依偎在謝璟潯身側,麵對鏡頭,笑容溫婉而堅定,與謝璟潯沉穩冷峻的氣質相輔相成,無聲地向所有人宣告著他們的關係與立場。
那些試圖潑向沈家的汙水,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詭計,在這一刻,彷彿都成了背景板。
他們將攜手一直對外,本身就是對一切謠言最有力的回擊。
步入飯店恢弘的大堂,沈知遙知道,門內等待她的,是家人的溫暖與支援,而門外正在上演的輿論風暴,她和身邊這個男人,以及他們背後的家族,將共同麵對,直至塵埃落定,雲散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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