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星下凡 003

    謝青亦喉嚨驀地發緊。

其實最初選中入宮的，是她的幼妹謝薛付。

可爹孃不願幼妹受苦。

於是他們對謝青亦曉之以情：“陛下病體垂危，時日無多，青亦你憐惜憐惜妹妹，你去好不好？”

“聖意難違，我們謝家不能抗旨不遵啊。”

君要臣死尚且得死，生身父母要她跳火坑，她沒有不跳的道理。

入宮那天，謝青亦便已下定決心，此生再無來處。

陸鳳晨恨謝青亦，也恨謝家，他娶謝薛付定然隻為報複。

可無論如何，幼妹無辜。

謝青亦攥緊手心，拔腿追上，在冷殿門口叫住了陸鳳晨：“陸相。”

他回眸，滿臉冷然。

和兩年前她入宮時，他冷然看著她出嫁的樣子如出一轍。

謝青亦將頭低了又低，喉間堵湧，艱澀開言：“陸相，若你娶薛付是為報複我，還請你放過她。”

他冷聲諷笑沒忍住失言：“謝青亦，你以為你是誰，值得本相報複？”

他轉身走了。

謝青亦僵在原地，心臟像被人扯了一下，隱隱難過起來。

過路的浣衣局宮女，三三兩兩，小聲議論。

“宜太妃是受什麼刺激了嗎？這京中人人皆知，陸相愛薛付小姐是愛到骨子裡的。”

“薛付小姐畏寒，他親手打造暖沉木車轎。”

“而且上次謝小姐染了瘟疫，太醫都隔簾問診，陸相卻不顧安危貼身照顧……”

如針芒刺骨，謝青亦竟連唇間嫩肉被咬破了，咬爛了，都沒發覺。

如今的謝家，出了個陪葬的朝天女。

無能兄長可授封錦衣衛千戶，謝家在朝堂中站穩了腳跟，如今又有陸相庇護。

前路儘是坦途。

陸鳳晨也早已如她所願那般，放下了她，有了新的愛人。

謝青亦該高興的，可轉身，眼淚還是掉了滿臉。

她轉身抹去，回了寢房。

差婢女小春尋了塊的木牌，往上麵一刀一刀刻自己的名字。

小春加了炭火，添了茶水，看清她所雕之字，驚訝道：“太妃的碑自有皇家供奉，何須自己來攥刻？”

謝青亦強扯出一抹苦笑：“皇家供奉的碑，是先帝太妃。”

小春不解：“先帝太妃不就是您嗎？”

她握緊刻刀。

她的前半生是謝氏嫡女青亦，後半生是先帝的太妃，是薑朝唯一一位殉葬的朝天女。

唯有死後，才能是她自己謝青亦。

她想為自己立個衣冠塚，刻著刻著，心中驀地湧上悲涼。

可悲的是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刻。

……

最終謝青亦隻能刻上謝氏女三個字。

字刻完了，天也已亮了。

謝青亦請旨出了宮。

此身不由己，她卻想在城外翠雲廊給自己立了一個簡單的衣冠塚。

回望此處，翠綠不再，白雪覆蓋。

猶記得十六歲的陸鳳晨與她同乘一馬，他扯著韁繩，她靠在他懷裡。

他就指著這片翠綠的山林，興奮與她說：“阿亦，待日後我們成了婚便在此處開府。”

“我替你劈木做鞦韆，閒暇時我來釣魚，你烹飪，好不恣意。”

謝青亦彷彿看見，陸鳳晨拿著魚餌就站在湖泊旁，笑著和她說：“阿亦，我想吃你做的紅燒魚了。”

不覺間，嘴角蕩開了笑意。

再抬眸，什麼都不見了，那湖泊處早已冰封成冰。

謝青亦黯然了眸子。

曾經親手選定的新婚府邸，如今，成了她的埋骨地。

謝青亦轉身上了馬車，車轎緩緩向前，卻在北街寸步難行。

她掀開簾子去看，笑嘻嘻的喜婆給她塞了一把喜糖：“姑娘，沾沾喜氣！今兒陸相與謝小姐下定了，正沿街派發喜糖呢。”

轎子外，此起彼伏的恭賀聲。

謝青亦怔著接過：“真好啊，祝他們百年好合。”

接過喜糖，剝開糖衣，甜膩的滋味在唇內蔓延開來。

可怎麼那麼苦呢，浸痛了她的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