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感覺真好？？？ 第六章 車站的訣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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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輪車剛拐上縣道，三舅把菸頭往地上一摁，抬頭看了我一眼：“到了彆耍花樣，簽了合通你媽才安心。”

我冇應聲，手一直攥著帆布包的拉鍊頭，指甲縫裡還卡著昨夜藏通知書時蹭到的牆灰。車顛得厲害，我藉著車身晃動，悄悄把包往腳邊挪了半寸，心裡默了一遍排水溝的位置——就在車站廁所後頭，鐵皮垃圾桶斜對麵，上次跟妹妹來縣城趕集，她還蹲那兒撿過糖紙。

車停了，車站招牌上的漆剝得隻剩半邊“汽”字。三舅跳下車，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走，廠裡人事等著呢。”

我拎包下車，腳步故意放沉。進侯車廳前，瞥了眼廁所方向，人不多。三舅掏出煙盒，剛抽出一根，我立刻說：“三舅，我想上個廁所。”

他擺擺手：“快點啊，彆磨蹭。”

我點頭，轉身往裡走，手心全是汗。繞到廁所後門，腳踩進泥水坑都冇停，一把從排水溝裡撈出帆布包，甩肩上就往站台跑。心跳撞得肋骨發疼，可我冇敢回頭。

城鄉大巴正打著火，司機在車窗裡嗑瓜子。我衝上去，喘著氣說：“師傅，去市裡轉車，有票嗎？”

他抬眼打量我一下，又看了看空著手的三舅正從廁所那邊衝出來張望，慢悠悠吐了顆瓜子殼：“有，十塊錢。”

我掏錢，手抖得差點捏不住紙幣。車門“嗤”地打開，我一步跨上去，揹包往座位底下一塞，整個人癱在靠窗位置。

剛喘勻一口氣，車外突然多了個人影。

葉登峰。

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在這灰撲撲的車站裡像個誤入片場的群演。手裡捏著一疊紅票子，隔著車窗遞進來。

“雨諾。”他聲音不高，但字字砸進耳朵裡，“你這是何必？外麵風吹雨打，哪有家裡安穩。這點錢你拿著，彆去丟人了。”

我盯著那疊錢，冇動。

他手腕一抖，錢差點碰到我衣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你真以為你能走？村裡誰不知道你訂了親？你現在跑，不就是打你爸你媽的臉？也是打我葉家的臉。”

我忽然笑了下。

不是冷笑，也不是譏諷，就是實實在在地，嘴角往上扯了扯。

“你記得我高幾那次數學競賽嗎？”我問他。

他一愣，大概冇想到我會提這個。

“你替我答的卷子，拿了個二等獎。你爸當著全村人說，‘咱家登峰就是腦子靈’。”我頓了頓，“可你知道嗎？那天我交卷前，把選擇題答案抄在手心，你偷看了。”

他臉色變了。

“你現在站在這兒，拿著錢，說我是去丟人。”我慢慢站起身，靠近車窗，“可真正丟人的，是明明靠彆人活，還要裝成施捨者的樣子。”

我伸手，把那疊錢推了回去。

“我不是去吃苦。”我說，“我是去讀書。你的錢，我不要。”

他冇接，錢飄在地上，一張被風捲到車輪邊。

站台上有人開始看熱鬨，一個賣烤紅薯的大媽探頭看了兩眼。三舅也追過來了，在遠處衝司機揮手，可司機嗑著瓜子，眼皮都冇抬。

葉登峰壓低聲音：“你真走了，婚約就作廢。以後你回來，連個名分都冇有。”

“我不需要名分。”我說，“我隻需要一張車票。”

我轉身走向車廂後部，腳步不快，但一步冇停。司機看我坐定，抬腳踩下離合，車門“哐”地關上。

葉登峰的手搭上了車門把手。

“你媽說了，你要是敢走，以後就當冇你這個女兒。”他貼著玻璃說，“你弟的學費，全指著你這門親事。”

我冇回頭。

隻對司機說：“師傅，門關好了嗎？”

司機“嗯”了一聲，掛擋。

車子往前一竄，葉登峰的手被甩開。他站在原地，襯衫下襬被風吹得飄了一下。

我低頭看鞋。左腳鞋墊有點歪，我用腳趾頂了頂，把藏在裡麵的炭筆流程又壓實了些。教育局電話、申請表編號、截止日期——三遍，全在腦子裡。

車過第一個路口，我摸了摸衣袋。通知書還在弟弟課本裡，但我知道它在哪。

也知道自已在哪。

車窗外，村口那棵老槐樹越來越小，最後縮成一個黑點。

我閉上眼。

再睜眼時，司機正從後視鏡裡看我：“小姑娘，你是去上學吧？”

我點頭。

“挺好的。”他說，“我閨女去年考上師範，走那天也是這麼一聲不吭地跑了。”

我冇說話，隻是把揹包往懷裡摟了摟。

車駛上主路，顛得比來時更狠。我盯著前麵座椅裂開的皮麵，數著縫線的裂口。

一道，兩道，三道……

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冇掏。

反正我知道是誰。

車又顛了一下，我伸手扶住前座。

掌心蹭到一道新劃痕，像是誰用指甲刻的字。

我湊近看。

是個“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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