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新譯 第123章 李特稱雄巴蜀，劉淵起兵離石
晉紀七
公元303年
春季，正月，李特暗中帶兵渡江襲擊羅尚，水上駐軍全都潰散逃走。蜀郡太守徐儉獻出少城投降，李特進入並占據了少城。他隻取馬匹來供給軍隊，其餘的東西沒有進行搶掠，在自己的轄境內實行赦免，改年號為建初。羅尚退守太城，派使者前來向李特求和。聚集在各土堡中的蜀地百姓，都向李特表示歸順，李特派使者去安撫他們。因為軍中糧食短缺，李特便把六郡流民分散到各個土堡中去就食。
李流對李特說：「各土堡剛剛歸附，人心還不穩定，應該把他們大姓人家的子弟作為人質，聚集兵力自我防守，以防備意外情況。」他又給李特的司馬上官惇寫信說：「接納投降的人要像對待敵人一樣，不能掉以輕心啊。」前將軍李雄也這樣勸說。李特生氣地說：「大事已經平定，隻該安撫百姓，為什麼還要反過來加以懷疑猜忌，讓他們離心叛亂呢！」
朝廷派荊州刺史宗岱、建平太守孫阜率領三萬水軍去救援羅尚。宗岱讓孫阜擔任前鋒，進逼德陽。李特派李蕩和蜀郡太守李璜到德陽太守任臧那裡，與他一起抵禦宗岱、孫阜。宗岱、孫阜的軍隊氣勢很盛，各土堡都有了二心。益州兵曹從事、蜀郡人任睿對羅尚說：「李特分散部眾去就食，驕傲懈怠，沒有防備，這是上天要滅亡他的時候啊。應當秘密聯絡各土堡，約定日期同時起兵，進行內外夾擊，一定能打敗他！」羅尚讓任睿在夜裡用繩子吊出城外，向各土堡宣佈旨意，約定在二月十日同時攻打李特。任睿趁機到李特那裡假裝投降。李特問他城裡的虛實，任睿說：「糧食儲備快要用完了，現在隻剩下一些財物絲綢。」任睿請求出去探望家人，李特答應了他，任睿於是返回報告羅尚。
二月，羅尚派兵突襲李特的營地，各土堡都響應他，李特的軍隊大敗。李特和李輔、李遠被斬殺，他們的屍體都被焚燒，首級被傳送到洛陽。流民非常恐懼，李流、李蕩、李雄收攏殘餘部眾退守赤祖。李流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益州牧，駐守東宮，李蕩、李雄駐守北營。孫阜攻破德陽，抓獲寋碩，任臧退守涪陵。
三月，羅尚派督護何衝、常深等人攻打李流，涪陵百姓藥紳等人也起兵攻打李流。李流和李驤抵禦常深，派李蕩、李雄抵禦藥紳。何衝乘虛攻打北營，在北營中的氐人苻成、隗伯叛變，響應何衝。李蕩的母親羅氏身披鎧甲抵禦敵軍，隗伯親手用刀刺傷了她的眼睛，羅氏的鬥誌卻更加旺盛了。北營快要被攻破時，恰逢李流等人打敗了常深、藥紳，領兵返回，與何衝等人交戰，最終大敗敵軍。苻成、隗伯率領他們的黨羽突圍出去，投奔羅尚。李流等人乘勝進軍抵達成都，羅尚又關閉城門自行防守。李蕩騎馬追擊逃敵，中了矛傷而死。
隨後，朝廷派侍中、燕國人劉沈持符節統領羅尚、許雄等人的軍隊，以討伐李流。劉沈走到長安，河間王司馬顒把他留下擔任軍師，並派席??代替他。
李流因為李特、李蕩相繼死去，宗岱、孫阜即將到來，內心非常恐懼。李含勸李流投降，李流聽從了他的建議。李驤、李雄多次勸諫不要投降，但李流都不接受。夏季，五月，李流派他的兒子李世和李含的兒子李胡到孫阜的軍中做人質。李胡的哥哥李離擔任梓潼太守，聽說這件事後，馬上就從郡中騎馬趕回，想要勸諫卻來不及了。他退下後，就與李雄謀劃襲擊孫阜的軍隊，李雄說：「如今的計策，就該這樣做，但兩位老人不聽從，怎麼辦呢？」李離說：「應當脅迫他們！」李雄聽後非常高興，於是一起對流民說：「我們以前已經對蜀地百姓很殘暴了，現在一旦束手投降，就會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隻有同心協力襲擊孫阜，才能獲取富貴啊！」大家都聽從了他們。李雄於是與李離襲擊孫阜的軍隊，最終大敗敵軍。恰逢宗岱在墊江去世，荊州的軍隊便撤退了。李流對此十分慚愧，從此認為李雄有奇才，就把軍事事務全都交給了他。
新野莊王司馬歆，治理政事嚴厲急躁，失去了蠻夷的民心。義陽蠻人張昌聚集黨羽幾千人，想要作亂。荊州根據壬午詔書，征發勇武的人奔赴益州討伐李流，號稱「壬午兵」。百姓害怕遠征，都不想去。詔書督促派遣非常嚴厲，經過的地方停留五天，郡守就要被免官。因此郡縣的長官都親自出去驅逐百姓，百姓輾轉遷徙沒走多遠，就又聚集在一起成為盜賊。當時江夏糧食大豐收，幾千百姓到那裡覓食。張昌趁機欺騙迷惑百姓，改姓名為李辰，在安陸石岩山招募部眾，流民和逃避戍役的人大多去投奔他。太守弓欽派兵討伐他，但沒有取勝。張昌於是攻打江夏郡，弓欽的軍隊戰敗，他與部將朱伺逃奔武昌。司馬歆派騎督靳滿討伐張昌，靳滿也戰敗逃走。
張昌於是占據了江夏，並製造妖言說：「會有聖人出現成為百姓的君主。」他找到山都縣吏丘沈，改他的姓名為劉尼，謊稱是漢朝皇室的後代，並尊奉他為天子，還說：「這就是聖人啊。」張昌自任相國，偽造鳳凰、玉璽等祥瑞，建立年號為神鳳。郊祀的禮儀、服飾的顏色，都依照漢朝的舊製。有不接受招募的人，就被誅滅全族，因此士民沒有誰敢不服從。他又散佈流言說：「長江、淮河以南都反叛了，官府的軍隊大規模進發，要把他們全都誅殺。」人們互相煽動，搞得人心惶惶。長江、沔水之間各地都起兵響應張昌，一個月內部眾就達到了三萬人，都戴著深紅色的帽子，用馬尾當作胡須。朝廷下詔派監軍華宏討伐張昌，卻在障山戰敗。
司馬歆上書說：「妖賊數以萬計，頭戴紅帽，麵有毛飾，他們揮舞刀戟，鋒芒不可阻擋。請朝廷下令讓各軍分三路救援。」朝廷任命屯騎校尉劉喬為豫州刺史，寧朔將軍、沛國人劉弘為荊州刺史。又下詔讓河間王司馬顒派雍州刺史劉沈率領一萬州兵，以及征西府的五千人從藍田關出兵討伐張昌。司馬顒不服從詔令，劉沈自己率領州兵到達藍田，司馬顒又強行奪取了他的部眾。於是劉喬駐守汝南，劉弘和前將軍趙驤、平南將軍羊伊駐守宛城。張昌派他的部將黃林率領二萬人向豫州進軍，劉喬擊退了他們。
起初，司馬歆與齊王司馬冏關係友好，司馬冏失敗後，司馬歆十分恐懼，便主動與大將軍司馬穎結交。等到張昌作亂，司馬歆便上表請求討伐他。當時長沙王司馬乂已經和司馬穎產生矛盾，就懷疑司馬歆與司馬穎合謀，便不同意司馬歆出兵，這就導致張昌的部眾日益增多。從事中郎孫洵對司馬歆說：「您身為一方長官，肩負著統兵在外的重任，上表後就可以出兵，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卻讓姦凶之徒滋生蔓延，災禍難以預料，這難道是保衛王室、安定天下的道理嗎！」司馬歆準備出兵，王綏說：「張昌等人不過是些小賊，派副將去就足以製服他們，何必違抗詔命，親自去衝鋒陷陣呢！」張昌到達樊城，司馬歆纔出兵抵抗。結果軍隊潰散，司馬歆被張昌殺死。隨後，朝廷下詔任命劉弘代替司馬歆為鎮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六月，劉弘任命南蠻長史廬江人陶侃為大都護，參軍蒯恒為義軍督護，牙門將皮初為都戰帥，進軍占據襄陽。張昌合並軍隊圍攻宛城，打敗趙驤的軍隊，殺死羊伊。劉弘退守梁縣。張昌進攻襄陽，但沒有攻克。
這時，李雄進攻並殺死汶山太守陳圖，於是攻取了郫城。
秋季，七月，李流遷移到郫城駐紮。蜀地百姓都占據險要地勢修建土堡自保，有的向南進入寧州，有的向東前往荊州。城邑都空了，野外沒有炊煙，李流的軍隊搶掠不到東西，士兵和部眾饑餓睏乏。隻有涪陵的一千多家百姓，依附於青城山的處士範長生。平西參軍涪陵人徐輿勸說羅尚，請求擔任汶山太守，想聯合範長生，一起討伐李流。羅尚不同意，徐輿一怒之下，就出城向李流投降了，李流任命徐輿為安西將軍。徐輿勸說範長生，讓他資助李流軍隊糧食，範長生答應了。李流的軍隊因此重新振作起來。
起初，李含認為長沙王司馬乂勢力微弱，必定會被齊王司馬冏殺死，於是想以司馬冏殺害司馬乂為罪名討伐他，進而廢黜皇帝，擁立大將軍司馬穎，讓河間王司馬顒擔任宰相，自己得以掌權。不久司馬冏被司馬乂殺死，司馬穎、司馬顒仍然駐守藩地，事情沒有像他謀劃的那樣發展。司馬穎倚仗功勞驕傲奢侈，各種製度廢弛敗壞，比司馬冏在位時還要嚴重；他還嫌司馬乂在朝中，不能隨心所欲，就想要除掉他。當時皇甫商再次擔任司馬乂的參軍，皇甫商的哥哥皇甫重擔任秦州刺史。李含勸說司馬顒道：「皇甫商被司馬乂信任，皇甫重終究不會被彆人任用，應該早點除掉他們。可以上表建議調皇甫重擔任朝廷內職，趁他經過長安時把他抓起來。」皇甫重得知訊息後，就公開發布檄文給尚書省，並征發隴上的軍隊討伐李含。司馬乂因為戰事剛剛停歇，就派使者下詔讓皇甫重停戰，並征召李含為河南尹。李含接受征召，但皇甫重不服從詔令，司馬顒便派遣金城太守遊楷、隴西太守韓稚等人集合四郡的軍隊攻打他。司馬顒暗中讓李含與侍中馮蓀、中書令卞粹謀劃殺死司馬乂；皇甫商把這件事告訴了司馬乂，司馬乂拘捕了李含、馮蓀、卞粹，並將他們殺死。驃騎從事琅邪人諸葛玫、前司徒長史武邑人牽秀都出逃投奔鄴城。
此時，張昌的黨羽石冰侵犯揚州，打敗了刺史陳徽，各郡全部淪陷；又攻破江州，彆將陳貞等人攻打武陵、零陵、豫章、武昌、長沙，都攻了下來，臨淮人封雲起兵侵犯徐州以響應石冰。於是荊州、江州、揚州、豫州、徐州五州的地域，大多被張昌占據。張昌重新設定地方長官，都是些凶悍的盜賊和小人，專門以搶劫掠奪為業。
劉弘派遣陶侃等人在竟陵攻打張昌，劉喬派遣他的部將李楊等人前往江夏。陶侃等人多次與張昌交戰，大敗張昌，前後斬殺了幾萬人，張昌逃到下俊山，他的部眾全部投降。
起初，陶侃年輕時喪父，家境貧寒，擔任郡裡的督郵。長沙太守萬嗣路過廬江，見到陶侃後覺得他不一般，就讓自己的兒子與陶侃結為朋友後才離開。後來陶侃被舉薦為孝廉，來到洛陽，豫章國郎中令楊晫把他推薦給顧榮，陶侃因此出了名。攻克張昌後，劉弘對陶侃說：「我從前擔任羊公的參軍時，羊公說我日後會占據他那樣的位置，如今看你，必定能繼承我的職位。」
劉弘退守梁縣時，征南將軍範陽王司馬虓派前長水校尉張奕兼任荊州刺史。劉弘到達後，張奕不接受替代，於是起兵抵抗劉弘。劉弘討伐張奕，並將他斬殺。當時荊州所屬郡縣的長官大多空缺，劉弘便請求補選官員，朝廷下詔批準。劉弘按照功勞和品德銓選，根據才能授予官職，人們都佩服他處事公正得當。劉弘奏請任命皮初補任襄陽太守，朝廷因皮初雖然有功但聲望不高，就改任劉弘的女婿、前東平太守夏侯陟為襄陽太守。劉弘下達教令說：「治理一個地方，應該以地方利益為重，如果必須是姻親才能任用，那麼荊州有十個郡，難道要找十個女婿才能治理嗎！」於是上奏說：「夏侯陟是我的姻親，按舊製不能在我管轄的地方擔任長官；皮初的功勞，應當得到酬報。」朝廷下詔聽從了他的建議。劉弘於是鼓勵督促百姓從事農桑生產，放寬刑罰，減少賦稅，官府和百姓都豐衣足食，百姓們也十分愛戴他。
河間王司馬顒聽說李含等人被殺，就立即起兵討伐長沙王司馬乂。大將軍司馬穎上奏表請求討伐張昌，朝廷批準了；後來聽說張昌已經被平定，便想和司馬顒一起攻打司馬乂。盧誌勸諫說：「您之前立有大功卻放棄權力、辭讓恩寵，當時的聲望很好。如今應當讓軍隊駐紮在關外，穿著文官服飾入朝，這纔是霸主的做法。」參軍魏郡人邵續說：「人有兄弟，就像左右手。您想麵對天下的敵人卻先去掉一隻手，這樣行嗎！」但司馬穎都不聽從。八月，司馬顒、司馬穎共同上奏表說：「司馬乂論功不公平，與右仆射羊玄之、左將軍皇甫商專權朝政，殺害忠良，請誅殺羊玄之、皇甫商，遣送司馬乂回封國。」皇帝下詔說：「司馬顒竟敢發動大軍，向京城進發，我將親自率領六軍討伐奸逆。隨後，任命司馬乂為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以抵禦他們。」
這時，司馬顒任命張方為都督，率領七萬精兵，從函穀關向東奔赴洛陽。司馬穎領兵駐紮在朝歌，任命平原內史陸機為前將軍、前鋒都督，統領北中郎將王粹、冠軍將軍牽秀、中護軍石超等部二十多萬人，向南進軍洛陽。陸機以寄居他鄉的身份侍奉司馬穎，一下子位居眾將之上，王粹等人心中都不服氣。白沙督孫惠與陸機關係親近，就勸陸機把都督職位讓給王粹。陸機說：「他們會說我猶豫不決，這正好會加速災禍的到來。」於是就出發了。司馬穎的軍隊從朝歌排列到河橋，鼓聲幾百裡外都能聽到。
乙醜日，皇帝前往十三裡橋。太尉司馬乂派皇甫商率領一萬多人在宜陽抵禦張方。己巳日，皇帝回軍到宣武場，庚午日，在石樓駐紮。九月丁醜日，屯駐在河橋。壬子日，張方襲擊皇甫商，並打敗了他。甲申日，皇帝的軍隊駐紮在芒山。丁亥日，皇帝前往偃師；辛卯日，在豆田住宿。大將軍司馬穎進軍駐紮在河南，憑借清水修築營壘。癸巳日，羊玄之憂慮恐懼而死，皇帝回軍到城東；丙申日，前往緱氏，攻打牽秀，成功把他趕走。隨後大赦天下。張方進入京城，放縱士兵大肆搶掠，死的人以萬計。
此時，李流病重，拖著病體對眾將說：「驍騎將軍李驤仁厚賢明，本來足以成就大事；但前軍將軍李雄英勇威武，大概是上天相助，可以一起在前軍將軍那裡接受指揮。」李流去世後，眾人推舉李雄為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治理郫城。李雄派武都人樸泰欺騙羅尚，讓他襲擊郫城，說自己會做內應。羅尚信以為真，便派隗伯領兵攻打郫城，樸泰約定舉火為訊號，李驤在路旁埋伏軍隊，樸泰在城外拿出長梯。隗伯的士兵看到火起，便爭相沿著梯子爬上去，李驤瞅準時機出兵攻擊，成功大敗敵軍。在夜裡追擊逃兵，一直抵達城下，又謊稱萬歲，還說：「已經攻下郫城了！」隨後進入少城，羅尚這時才發覺中計了，於是退守太城。隗伯傷勢很重，被李雄活捉，但李雄赦免了他，沒有殺。李驤攻打犍為，截斷羅尚的運輸通道，抓獲太守龔恢，並把他殺了。
這時，石超進逼緱氏。到了冬季十月壬寅日，皇帝回宮。丁未日，在東陽門外打敗牽秀。大將軍司馬穎派將軍馬鹹援助陸機。戊申日，太尉司馬乂侍奉皇帝與陸機在建春門交戰。司馬乂的司馬王瑚讓幾千名騎兵把戟係在馬上，衝擊馬鹹的軍陣，馬鹹的軍隊大亂，被活捉後斬殺。陸機的軍隊大敗，逃到七裡澗，死的人堆積如山，河水都被堵塞不流了。此戰斬殺了陸機的大將賈崇等十六人，石超逃走。
起初，宦官孟玖受到大將軍司馬穎的寵信，孟玖想讓他的父親擔任邯鄲縣令，左長史盧誌等人都不敢反對，右司馬陸雲卻堅決不同意，他說：「這個縣，是公府掾屬資曆的人才能擔任的，哪有宦官的父親擔任的道理呢！」孟玖因此深深怨恨陸雲。孟玖的弟弟孟超，統領一萬人擔任小督，還沒開戰，就放縱士兵大肆搶掠，陸機逮捕了帶頭的人；孟超帶領一百多名鐵騎直接衝進陸機的軍營，搶走了被逮捕的人，還回頭對陸機說：「貉奴，能當都督嗎！」陸機的司馬吳郡人孫拯勸陸機殺掉孟超，但陸機沒有採納。孟超向眾人宣告說：「陸機將要謀反。」又寫信給孟玖，說陸機猶豫不決，所以戰事不能速勝。等到開戰時，孟超不服從陸機的指揮排程，帶領輕裝士兵單獨進軍，結果戰敗身亡。孟玖懷疑是陸機殺了孟超，便向司馬穎誣陷說：「陸機對長沙王有二心。」牽秀向來巴結孟玖，將軍王闡、郝昌、帳下督陽平人公師藩都是孟玖引薦的，他們一起作證陷害陸機。司馬穎大怒，便派牽秀帶兵去逮捕陸機。參軍事王彰勸諫說：「如今的戰事，強弱形勢不同。平庸的人尚且知道我們必定能取勝，何況陸機這樣明智通達的人呢！隻是陸機是吳地人，殿下對他寵愛有加，北方的舊將都嫉妒他罷了。」但是司馬穎不聽。陸機聽說牽秀來了，就脫下軍裝，戴上白色便帽，與牽秀相見，又寫信向司馬穎告辭，隨後歎息說：「華亭的鶴鳴，還能再聽到嗎！」牽秀於是殺了陸機。司馬穎又逮捕了陸機的弟弟清河內史陸雲、平東祭酒陸耽以及孫拯，並把他們都關進監獄。
記室江統、陳留人蔡克、潁川人棗嵩等人上奏疏，他們認為：「陸機因謀劃不周導致失敗，殺了他也就可以了。至於說他謀反叛逆，眾人都知道不是這樣的。應該先查驗陸機謀反的證據，如果有證據，再殺陸雲等人也不晚。」江統等人不停地懇切請求，司馬穎遲疑了三天。蔡克進入王府，到司馬穎麵前，叩頭叩得流血，還說：「陸雲被孟玖陷害，遠近沒有誰不知道。如今果真要被殺，我私下為明公感到惋惜！」跟隨蔡克進來的僚屬有幾十人，都流著淚堅決請求，司馬穎心中同情，有寬恕陸雲的神色。孟玖扶著司馬穎進去，催促下令殺陸雲、陸耽，誅滅陸機三族。獄吏拷打了孫拯幾百下，打得他雙腳的踝骨都露了出來，他卻始終說陸機是被冤枉的。獄吏知道孫拯忠義剛烈，就對他說：「二陸的冤枉，天下人誰不知道呢，您就不能愛惜自己的身體嗎！」孫拯仰天歎息說：「陸機兄弟，是世間的奇人，我承蒙他們的知遇和厚愛，如今既然不能救他們的命，怎麼能忍心再跟著誣陷他們呢！」孟玖等人知道孫拯不能屈服，於是就命令獄吏偽造孫拯的供詞。司馬穎殺了陸機後，心裡非常後悔，等看到孫拯的供詞，卻是非常高興，便對孟玖等人說：「不是你們忠誠，不能查清這樁奸謀。」於是下令誅滅孫拯三族。孫拯的門生費慈、宰意兩個人到監獄裡說明孫拯是被冤枉的，孫拯開導並打發他們說：「我堅守道義不辜負二陸，死是我分內的事；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們說：「您既然不辜負二陸，我們又怎麼能辜負您呢！」堅決說孫拯是冤枉的，孟玖又殺了他們。
太尉司馬乂侍奉皇帝攻打張方，張方的士兵望見皇帝的車駕，都後退逃跑，張方於是大敗，死了五千多人。張方退守十三裡橋，部眾恐懼萬分，想連夜逃跑，張方說：「勝負是兵家的常事，善於用兵的人能轉敗為勝。現在我們再前進修築營壘，出其不意，這是奇策啊。」於是連夜暗中進軍，逼近洛陽城七裡的地方，修築了幾重營壘，又向外引來糧倉的糧食以補足軍糧。司馬乂打了勝仗後，認為張方不值得憂慮。聽說張方的營壘修成，十一月，領兵去攻打，但沒有取勝。朝廷商議認為司馬乂、司馬穎是兄弟，可用言辭勸說使他們和解，於是派中書令王衍等人去勸說司馬穎，讓他和司馬乂分地而治，但司馬穎不聽。司馬乂於是給司馬穎寫信，為他陳述利害，想和他和解，司馬穎回信說：「請斬下皇甫商等人的首級，我就領兵回鄴城。」但司馬乂不同意。司馬穎進軍逼近京城，張方挖開千金堨，水碓都乾涸了。朝廷於是征發王公的奴婢用手舂米供給士兵，一品以下不跟隨征戰的官員，家中十三歲以上的男子都要服役，又征發奴隸幫助軍隊；公家和私人都窮困窘迫，一斛米價值一萬錢。詔令能推行的，隻有京城這一座城而已。驃騎主簿範陽人祖逖對司馬乂說：「劉沈忠誠正義、果敢堅毅，雍州的兵力足以製服河間王司馬顒，應該啟奏皇上發詔書給劉沈，讓他發兵襲擊司馬顒。司馬顒處境困窘危急，必定會召回張方來自救，這是良策啊。」司馬乂聽從了他的建議。劉沈接到詔書後，就向四境發布檄文，各郡大多起兵響應他。劉沈集合七郡的部眾共一萬多人，奔赴長安。
司馬乂又派皇甫商秘密出行，帶著皇帝的親筆詔書，命令遊楷等人停戰，敕令皇甫重進軍討伐司馬顒。皇甫商秘密走到新平，遇到他的堂外甥，堂外甥向來憎惡皇甫商，就把這事告訴了司馬顒，司馬顒逮捕了皇甫商，並將他殺死。
十二月，議郎周玘、前南平內史長沙人王矩在江東起兵討伐石冰，並推舉前吳興太守吳郡人顧秘擔任都督揚州九郡諸軍事，向各州郡發布檄文，斬殺石冰任命的將領官吏。於是前侍禦史賀循在會稽起兵，廬江內史廣陵人華譚以及丹楊人葛洪、甘卓都起兵響應顧秘。周玘是周處的兒子；賀循是賀邵的兒子；甘卓是甘寧的曾孫。
石冰派遣他的部將羌毒率領幾萬兵力抵禦周玘，周玘反擊並斬殺了羌毒。石冰從臨淮撤退，逃往壽春。征東將軍劉準聽說石冰來了，心裡惶恐不安，不知該怎麼辦。廣陵度支廬江人陳敏在壽春統領部眾，對劉準說：「這些人本來不願意遠征，都是被逼迫成賊寇的，他們是一幫烏合之眾，這種形勢下容易離散，我請求率領運輸部隊為您打敗他們。」劉準於是增派兵力給陳敏，讓他去攻打石冰。
閏月，李雄率軍猛攻羅尚。羅尚的軍隊沒有糧食，隻好留下牙門張羅守城。夜裡，羅尚從牛鞞水向東逃走，張羅開啟城門投降。李雄進入成都，軍士們非常饑餓，就率領部眾到郪縣尋找糧食，挖掘野芋頭充饑。許雄因討伐賊寇不進軍而獲罪，被征召治罪。
安北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王濬，因天下正處於動亂之中，便想結交夷狄作為後援，就把一個女兒嫁給鮮卑人段務勿塵，一個女兒嫁給素怒延，又上表請求把遼西郡封給段務勿塵，封他為遼西公。王濬是王沈的兒子。
毛詵死後，李睿投奔五苓夷首領於陵丞，於陵丞到李毅那裡為李睿求情，李毅答應了。李睿一到，李毅就把他殺了。於陵丞發怒，便率領各夷人部落反過來攻打李毅。
尚書令樂廣的女兒是成都王司馬穎的王妃，有人在太尉司馬乂麵前誣陷樂廣；司馬乂拿這事問樂廣，樂廣神色不變，從容地說：「我樂廣難道會用五個兒子去換一個女兒嗎！」可司馬乂還是懷疑他。
公元304年
春季，正月，丙午日，樂廣因憂慮而去世。
長沙厲王司馬乂多次和大將軍司馬穎交戰，並打敗了他，前後斬殺俘獲了六七萬人。但司馬乂從未虧缺侍奉皇上的禮節；城中糧食日益困窘，而士兵們卻沒有背離之心。張方認為洛陽不能攻克，便想返回長安。而東海王司馬越擔心事情不能成功，癸亥日，便在暗中與殿中的眾將領在夜裡拘捕了司馬乂，並把他送到另外的官署。甲子日，司馬越啟奏皇帝，下詔罷免司馬乂的官職，並把他安置在金墉城。隨即大赦天下，改年號。城門開啟後，殿中的將士見城外軍隊並不強盛，就後悔了，又謀劃劫持救出司馬乂來抵抗司馬穎。司馬越害怕的很，就想殺掉司馬乂來斷絕眾人的念頭。黃門侍郎潘滔說：「不行，將會有自然平息此事的人。」於是派人秘密告訴張方。丙寅日，張方從金墉城帶走司馬乂，到了軍營，就把他用火烤死，張方的士兵也為司馬乂流淚。
公卿們都到鄴城請罪；大將軍司馬穎進入京城，又返回鄴城鎮守。詔書任命司馬穎為丞相，加授東海王司馬越代理尚書令。司馬穎派遣奮武將軍石超等人率領五萬士兵駐紮在洛陽的十二個城門，殿中過去被他忌恨的人，司馬穎把他們都殺了；又全部替換了宮中的侍衛兵。上表推薦盧誌為中書監，留在鄴城，參與處理丞相府的事務。
河間王司馬顒在鄭縣駐軍，作為東邊軍隊的聲援，聽說劉沈起兵，就返回鎮守渭城，另派遣督護虞遵夔在好畤迎戰。虞遵夔的軍隊戰敗，司馬顒恐懼，隻好退入長安，緊急召見張方。張方搶掠了洛陽城中官府和私人的奴婢一萬多人向西返回。軍中缺乏糧食，就殺人混在牛馬肉中吃。
劉沈渡過渭水駐軍，與司馬顒交戰，司馬顒多次戰敗。劉沈派安定太守衙博、功曹皇甫澹率領五千精兵襲擊長安，攻入城門，奮力作戰到司馬顒的帳下。劉沈的大軍來得遲緩，馮翊太守張輔見衙博、皇甫澹沒有後援，便領兵攔腰攻擊他們，殺死了衙博和皇甫澹，劉沈的軍隊於是戰敗，隻好收集殘餘士兵後退。張方派遣他的將領敦偉在夜裡襲擊劉沈，劉沈的軍隊驚慌潰散，劉沈和部下向南逃奔，最終被追上抓獲。劉沈對司馬顒說：「知己的恩惠輕微，君臣的大義重大，我劉沈不能違背天子的詔令，不能衡量強弱來苟且保全自己。自起兵之日起，就期望死亡，被剁成肉醬的刑罰，我心甘情願。」司馬顒發怒，鞭打他之後將他腰斬。新平太守江夏人張光多次為劉沈出謀劃策，司馬顒抓住他責問，張光說：「劉雍州不采用我的計策，所以才讓您有今天！」司馬顒認為他有膽識，便帶他一起歡宴，上表推薦他為右衛司馬。
羅尚逃到江陽，派遣使者上奏情況，詔書讓羅尚暫時統領巴東、巴郡、涪陵，來供給軍事賦稅。羅尚派遣彆駕李興到鎮南將軍劉弘那裡請求糧食，劉弘的主簿因運輸道路艱險遙遠，而且荊州自身也空虛匱乏，想把零陵的五千斛米給羅尚。劉弘說：「天下是一家，彼此沒有差彆，我現在供給他，就沒有西顧的憂慮了。」於是用三萬斛米接濟羅尚，羅尚靠這些米得以生存。李興希望留下做劉弘的參軍，劉弘奪下他的手板，就把他打發走了。劉弘又派遣治中何鬆領兵駐紮在巴東作為羅尚的後援。當時在荊州的流民有十多萬戶，他們客居他鄉，生活貧困，很多人成為盜賊，劉弘給他們大量的田地和種子，並選拔其中的賢才，根據他們的才能任用，流民於是安定下來。
二月，乙酉日，丞相司馬穎上奏表請求廢黜皇後羊氏，將她幽禁在金墉城，廢黜皇太子司馬覃為清河王。
陳敏與石冰交戰數十次，石冰的部眾是陳敏的十倍，但陳敏攻打他們，所到之處都取得勝利，於是與周玘合力在建康攻打石冰。三月，石冰向北逃跑，投奔封雲，封雲的司馬張統斬殺石冰和封雲後投降，揚州、徐州這才得以平定。周玘、賀循都遣散部眾回家，不提功勞賞賜。朝廷任命陳敏為廣陵相。
河間王司馬顒上奏表請求立丞相司馬穎為皇太弟。戊申日，朝廷下詔立司馬穎為皇太弟，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之職依舊保留。隨後大赦天下。皇帝的車駕、服飾等都遷到鄴城，製度全依照魏武帝曹操的舊例。又任命司馬顒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前太傅劉實為太尉。劉實因年老，堅決辭讓不接受任命。皇太弟司馬穎越禮奢侈一天比一天嚴重，寵幸的小人當權，大失眾人所望。司空東海王司馬越，與右衛將軍陳眕，以及長沙王司馬乂過去的部將上官巳等人謀劃討伐他。秋季，七月，丙申朔日，陳眕領兵進入雲龍門，以詔書召集三公百官和殿中人員，戒嚴討伐司馬穎，石超逃奔鄴城。戊戌日，大赦天下，恢複皇後羊氏和太子司馬覃的地位。己亥日，司馬越侍奉皇帝北征，任命司馬越為大都督。征召前侍中嵇紹到皇帝的駐地。侍中秦準對嵇紹說：「如今前去，安危難料，你有好馬嗎？」嵇紹神色嚴肅地說：「臣子護衛皇帝，生死都交給國家，要好馬做什麼！」
司馬越發布檄文召集各地軍隊，前來響應的人很多，等到達安陽時，部眾已有十多萬，鄴城中的人非常震驚恐懼。司馬穎召集眾僚屬商議對策，東安王司馬繇說：「天子親自出征，應該脫下鎧甲、穿上白色喪服出城迎接，好認罪請罰。」但司馬穎不聽，隻派遣石超率領五萬部眾抵抗。折衝將軍喬智明勸司馬穎迎接皇帝，司馬穎發怒說：「你號稱通曉事理，投身輔佐我；如今主上被一群小人逼迫，你怎麼想讓我束手就擒接受刑罰呢！」
陳眕的兩個弟弟陳匡、陳規從鄴城趕到皇帝駐地，說鄴城中的人都已離散，因此朝廷軍隊不怎麼設防。己未日，石超的軍隊突然趕到，皇帝的軍隊在蕩陰戰敗，皇帝臉頰受傷，中了三箭，百官侍從都逃散了。嵇紹穿著朝服，下馬登上皇帝的車駕，用身體護衛皇帝，士兵把嵇紹拉到車轅中砍殺。皇帝說：「這是忠臣，不要殺他！」士兵回答說：「我們奉太弟的命令，隻不侵犯陛下一人而已！」於是殺死了嵇紹，鮮血都濺到了皇帝的衣服上。皇帝跌落在草叢中，丟失了六枚玉璽。石超侍奉皇帝到他的軍營，皇帝非常饑餓，石超送上水，身邊的人獻上秋桃。司馬穎派盧誌迎接皇帝；庚申日，皇帝進入鄴城。隨即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武。身邊的人想洗皇帝的衣服，皇帝說：「上麵有嵇侍中的血，不要洗！」
陳眕、上官巳等人侍奉太子司馬覃守衛洛陽。司空司馬越逃奔下邳，但徐州都督東平王司馬楙不接納他，司馬越直接回到東海。皇太弟司馬穎因司馬越是宗室中有聲望的人，又是自己的兄長，就下令招撫他，司馬越不接受命令。前奮威將軍孫惠上書勸司馬越聯合各藩王，共同輔助王室。司馬越任命孫惠為記室參軍，讓他參與謀劃商議。北軍中候苟曦逃奔範陽王司馬虓，司馬虓秉承皇帝旨意任命苟曦代理兗州刺史。
起初，三王起兵討伐趙王司馬倫時，王浚擁兵觀望，持兩端態度，禁止所屬的士民去響應三王的招募。太弟司馬穎想討伐他卻沒能做到，王浚心裡也想圖謀司馬穎。司馬穎任命右司馬和演為幽州刺史，秘密讓他殺掉王浚。和演與烏桓單於審登謀劃，想趁與王浚在薊城南麵的清泉遊曆時除掉他。恰逢天降暴雨，兵器被淋濕，沒能動手就回去了。審登認為王浚得到上天幫助，就把和演的陰謀告訴了王浚。王浚與審登秘密整兵，約並州刺史東嬴公司馬騰一起包圍和演，並將他殺死，自己統領幽州的軍隊。司馬騰是司馬越的弟弟。太弟司馬穎以皇帝名義征召王浚，王浚與鮮卑段務勿塵、烏桓羯朱以及東嬴公司馬騰共同起兵討伐司馬穎，司馬穎派北中郎將王斌和石超率軍迎擊他們。
太弟司馬穎怨恨東安王司馬繇之前的建議，八月，戊辰日，拘捕司馬繇並殺了他。起初，司馬繇的哥哥琅邪恭王司馬覲去世，兒子司馬睿繼位。司馬睿沉穩聰慧有度量，擔任左將軍，與東海王的參軍王導交好。王導是王敦的堂弟，見識高遠，因朝廷多事，常常勸司馬睿回到封國。等到司馬繇被殺，司馬睿正跟隨皇帝在鄴城，擔心遭遇災禍，便準備逃回封國。司馬穎事先命令各關卡渡口，不得放出貴族。司馬睿到河陽，被渡口官吏阻攔。隨從宋興從後麵趕來，用鞭子輕打司馬睿笑著說：「舍長，官府禁止貴族外出，你也被拘留了嗎？」官吏這才放他們過去。到洛陽後，司馬睿迎接太妃夏侯氏一起返回封國。丞相從事中郎王澄揭發孟玖作奸謀利的事情，勸太弟司馬穎誅殺他，司馬穎聽從了。
上官巳在洛陽，殘暴專橫。河南尹周馥是周浚的堂弟，與司隸滿奮等人謀劃殺掉上官巳。事情泄露，滿奮等人被殺，周馥逃走，得以倖免於難。司空司馬越討伐太弟司馬穎時，太宰司馬顒派右將軍、馮翊太守張方率兵二萬救援，聽說皇帝已進入鄴城，就命令張方鎮守洛陽。上官巳與彆將苗願抵抗張方，最終大敗而回。太子司馬覃夜裡襲擊上官巳、苗願，上官巳、苗願出逃，張方進入洛陽。司馬覃在廣陽門迎接張方並下拜，張方下車扶起他。隨後，又廢黜司馬覃和羊皇後。
起初，太弟司馬穎上奏表任命匈奴左賢王劉淵為冠軍將軍，監理五部軍事，讓他帶兵駐守鄴城。劉淵的兒子劉聰，驍勇過人，博覽經史，擅長寫文章，能拉開三百斤的弓。二十歲左右在京城遊曆，名士沒有不與他交往的。司馬穎便任命劉聰為積弩將軍。
劉淵的堂祖父右賢王劉宣對他的族人說：「自從漢朝滅亡以來，我們單於隻是空有稱號，不再有一尺土地；其餘的王侯，地位降到和百姓一樣。如今我們的部眾雖然衰落，卻仍不少於二萬，怎能束手受役，就這樣過一百年呢！左賢王英勇威武超過世人，上天如果不想讓匈奴興盛，一定不會白白生下這個人。現在司馬氏骨肉相殘，天下動蕩，恢複呼韓邪的功業，就在這個時候了！」於是一起謀劃，推舉劉淵為大單於，另派黨羽呼延攸到鄴城告訴劉淵。
劉淵向司馬穎請示，請求回去參加葬禮，但司馬穎不允許。劉淵讓呼延攸先回去，告訴劉宣等人招集五部以及其他胡人，聲稱援助司馬穎，實際是想背叛他。等到王浚、東嬴公司馬騰起兵，劉淵就勸司馬穎說：「如今兩個藩鎮飛揚跋扈，部眾十多萬，恐怕不是宮中警衛和附近各郡士兵能抵禦的，請允許我為殿下回去勸說五部，來解救國難。」司馬穎說：「五部的部眾，果真能調發嗎？即使能調發，鮮卑、烏桓，也不容易抵擋。我想侍奉皇帝返回洛陽來避開他們的鋒芒，再慢慢向天下發布檄文，用順逆的道理製服他們，您看怎麼樣？」劉淵說：「殿下是武皇帝的兒子，對王室有大功，威望恩德遠播，天下之內，誰不願意為殿下儘死力呢！調發五部有什麼困難！王浚是個小子，東嬴公是疏遠的親屬，怎能與殿下抗衡呢！殿下一旦離開鄴城宮殿，就是向人示弱，洛陽也未必能到達；即使到了洛陽，威望權力也不再屬於殿下了。希望殿下安撫勉勵士兵，鎮定地鎮守這裡，我請求為殿下用兩部兵力摧毀東嬴公，用三部兵力消滅王浚，這兩個小子的首級，很快就能懸掛起來。」司馬穎很高興，便任命劉淵為北單於、參丞相軍事。
劉淵到左國城，劉宣等人獻上大單於的稱號，二十天之內，聚集部眾五萬人，在離石建都，任命劉聰為鹿蠡王。派左於陸王劉宏率領五千精銳騎兵，會同司馬穎的部將王粹抵禦東嬴公司馬騰。王粹已經被司馬騰打敗，劉宏來不及救援就返回了。
王浚、東嬴公司馬騰聯合出兵攻打王斌，把他打得大敗。王浚任命主簿祁弘為前鋒，在平棘打敗石超，隨後便乘勝進軍。偵察騎兵到達鄴城，鄴城上下大為震動，百官四處逃奔，士兵離散。盧誌勸司馬穎侍奉皇帝返回洛陽。當時還有一萬五千名披甲士兵，盧誌在夜裡部署安排，到天亮將要出發時，程太妃卻留戀鄴城不願離開，司馬穎猶豫不決。不久部眾潰散，司馬穎就帶領帳下幾十名騎兵和盧誌侍奉皇帝乘坐牛車向南逃往洛陽。倉促之間，上下都沒帶財物，中黃門的布袋裡有三千私錢，皇帝下詔借過來，在路上買飯吃，夜裡就蓋中黃門的布被，用瓦盆吃飯。到了溫縣，準備拜謁皇陵，皇帝弄丟了鞋子，就穿上隨從的鞋子，下拜時淚流滿麵。等到渡過黃河，張方從洛陽派他的兒子張羆率領三千騎兵，用自己的車迎接皇帝。到了芒山下，張方親自率領一萬多騎兵迎接皇帝。張方將要下拜，皇帝就下車親自阻止他。皇帝回到宮中，逃散的人漸漸返回，百官大致齊備。辛巳日，宣佈大赦天下。
王浚進入鄴城，放縱士兵大肆搶掠，死的人很多。他派烏桓人羯朱追擊太弟司馬穎，一直追到朝歌，都沒追上。王浚返回薊城，因為鮮卑人搶掠了很多婦女，下令：「有敢挾藏婦女的人，斬首！」於是被沉入易水的婦女有八千人。
東嬴公司馬騰向拓跋猗?請求出兵攻打劉淵，拓跋猗?與弟弟拓跋猗盧聯合兵力在西河攻打劉淵，並打敗了他，隨後與司馬騰在汾水以東結盟後返回。
劉淵聽說太弟司馬穎離開鄴城，便歎息說：「不聽我的話，反而自己奔逃潰散，真是個奴才！但我和他有過約定，不能不去救援。」準備出兵攻打鮮卑、烏桓，劉宣等人勸諫說：「晉人像奴隸一樣控製我們，如今他們骨肉相殘，這是上天拋棄他們而讓我們恢複呼韓邪大業的機會。鮮卑、烏桓，和我們是同類，可以作為後援，怎麼能攻打他們呢！」劉淵說：「好！大丈夫應當做漢高祖、魏武帝那樣的人，呼韓邪有什麼值得效仿的！」劉宣等人叩頭說：「這不是我們能比得上的！」
荊州的軍隊擒獲斬殺了張昌，他的同黨都被誅滅三族。
李雄因為範長生有名望德行，被蜀地百姓敬重，想迎接他來做君主而自己做臣子，但範長生不同意。眾將堅持請求李雄登上王位。冬季，十月，李雄即成都王位，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興。廢除晉朝的法律，製定約法七章。任命他的叔父李驤為太傅，哥哥李始為太保，李離為太尉，李雲為司徒，李璜為司空，李國為太宰，閻式為尚書令，楊褒為仆射。尊奉母親羅氏為王太後，追尊父親李特為成都景王。李雄因為李國、李離有智謀，凡事必定先諮詢他們而後施行，然而李國、李離侍奉李雄卻更加謹慎了。
劉淵遷都到左國城，胡人、晉人前來歸附的越來越多。劉淵對群臣說：「過去漢朝擁有天下的時間很長，恩德深入人心。我是漢朝皇室的外甥，與漢朝相約為兄弟。哥哥去世弟弟繼位，不也可以嗎！」於是建國號為漢。劉宣等人請求奉上尊號，劉淵說：「現在天下還沒平定，暫且可以依照漢高祖的舊例稱漢王。」於是即漢王位，宣佈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元熙。追尊安樂公劉禪為孝懷皇帝，製作漢朝三祖、五宗的神主進行祭祀。立他的妻子呼延氏為王後。任命右賢王劉宣為丞相，崔遊為禦史大夫，左於陸王劉宏為太尉，範隆為大鴻臚，朱紀為太常，上黨人崔懿之、後部人陳元達都為黃門郎，同族侄子劉曜為建武將軍；崔遊堅決推辭不接受任命。
陳元達年輕時就有誌向操守，劉淵曾經招請他，但陳元達沒有回應。等到劉淵成為漢王，有人對陳元達說：「您恐怕要害怕了吧？」陳元達笑著說：「我瞭解他很久了，他也明白我的心意；隻怕過不了兩三天，驛馬送來的征召文書就會到了。」當天傍晚，劉淵果然征召陳元達。陳元達侍奉劉淵，多次進獻忠言，退朝後就銷毀奏稿，即使是子弟也沒人能知道內容。
劉曜生來眉毛是白色的，眼睛有紅光，幼年時就聰明有膽量，早年喪父，被劉淵收養。等到長大後，儀表魁梧偉岸，性格豁達高尚，但和眾人合不來。他喜歡讀書，擅長寫文章，一寸厚的鐵板，他能用箭射穿。常常把自己比作樂毅以及蕭何、曹參，當時的人都不認可；隻有劉聰非常看重他，還說：「永明（劉曜字永明）是漢世祖、魏武帝一類的人物，那幾個人哪裡值得一提呢！」
皇帝回到洛陽後，張方擁兵專擅朝政，太弟司馬穎不能再參與政事。豫州都督範陽王司馬虓、徐州都督東平王司馬楙等人上奏說：「司馬穎不能承擔重任，應該降封他一個城邑，特地保全他的性命。太宰（司馬顒）應該被委以關右的重任，從州郡以下的官員選拔任命，全都由他負責；朝廷的大事，廢立增減，每次都要和他商量。張方為國家儘忠，但不懂得變通，沒有馬上西歸，應該遣送他回郡，給他加的官職，請全部照舊。司徒王戎、司空司馬越，都忠誠於國家，做事謹慎，應該參與機要事務，把朝政托付給他們。王浚有安定國家的功勳，應該對他特彆尊崇，讓他安撫幽州、朔方地區，長久作為北方的屏障。我們儘力守衛城池，扞衛皇家，那麼陛下就可以垂衣拱手，天下自然會安定。」
張方在洛陽時間已經很長了，士兵搶劫掠奪幾乎把城中財物搜刮乾淨了，眾人對此議論紛紛，沒有再留下的心思，就商議著想侍奉皇帝遷都長安；又擔心皇帝和公卿們不同意，便想等皇帝外出時劫持他。於是請求皇帝拜謁宗廟，但皇帝不允許。十一月，乙未日，張方帶兵進入宮殿，用自己的車迎接皇帝，皇帝跑著躲到後園的竹林中。軍人把皇帝拉出來，逼迫他上車，皇帝流著淚順從了。張方在馬上叩頭說：「現在賊寇橫行，宮中警衛人少，希望陛下到我的營壘去，我會拚死儘力防備意外。」當時群臣都逃跑躲藏起來，隻有中書監盧誌在旁邊侍奉，他說：「陛下今天的事情，應該全聽從右將軍（張方）的安排。」皇帝於是前往張方的營壘，命令張方準備車輛裝載宮女、寶物。軍人趁機奸汙搶掠後宮女子，爭搶府庫中的財物，把流蘇、武帳割下來做馬的鋪墊，魏、晉以來積累的財物，被搶得一乾二淨。張方準備焚燒宗廟、宮室來斷絕人們返回的念頭，盧誌說：「過去董卓不講道義，焚燒洛陽，怨恨的聲音，一百年後還在，為什麼要效仿他呢！」張方這才停止。
皇帝在張方的營壘停留了三天，張方擁著皇帝以及太弟司馬穎、豫章王司馬熾等人奔赴長安，王戎逃奔郟縣。太宰司馬顒率領官屬步兵騎兵三萬人在霸上迎接，司馬顒上前拜見，皇帝下車阻止他。皇帝進入長安，把征西將軍府作為宮殿。隻有尚書仆射荀藩、司隸校尉劉暾、河南尹周馥等人留在洛陽作為留台，秉承皇帝旨意行事，號稱東、西台。荀藩是荀勖的兒子。丙午日，留台大赦天下，又改年號為永安。辛醜日，恢複皇後羊氏的地位。
羅尚移駐巴郡，派兵搶掠蜀中，抓獲李驤的妻子昝氏和兒子李壽。
十二月，丁亥日，詔令太弟司馬穎以成都王的身份回到府王司馬熾為皇太弟。皇帝兄弟二十五人，當時在世的隻有司馬穎、司馬熾和吳王司馬晏。司馬晏才能平庸低下；司馬熾淡泊好學，所以太宰司馬顒立他為皇太弟。詔令任命司空司馬越為太傅，和司馬顒一起輔佐皇室，王戎參與記錄朝政。又任命光祿大夫王衍為尚書左仆射。高密王司馬略為鎮南將軍，兼任司隸校尉，暫時鎮守洛陽。東中郎將司馬模為寧北將軍，都督冀州諸軍事，鎮守鄴城。百官各自回到自己的職位。命令州郡廢除苛政，愛護百姓，致力於農業發展，等局勢澄清後，再返回東京（洛陽）。隨後大赦天下，改年號。司馬略、司馬模，都是司馬越的弟弟。王浚離開鄴城後，司馬越派司馬模鎮守那裡。司馬顒因為天下分裂，災禍不斷，所以下這道詔令和解，希望能獲得一點安定。司馬越推辭太傅的職位不接受。又詔令任命太宰司馬顒都督中外諸軍事。張方為中領軍、錄尚書事，兼任京兆太守。
東嬴公司馬騰派遣將軍聶玄攻打漢王劉淵，在大陵交戰，聶玄的軍隊大敗。
劉淵派遣劉曜侵犯太原，攻占了泫氏、屯留、長子、中都等地。又派遣冠軍將軍喬曦侵犯西河，攻取了介休。介休縣令賈渾拒不投降，喬曦殺了他；又準備收納賈渾的妻子宗氏，宗氏一邊哭一邊痛罵喬曦，喬曦又殺了她。
劉淵聽說這件事後，大怒道：「如果上天有知，喬曦這種人難道還指望有後代嗎！」於是將喬曦召回，把他的官職降了四級，又收斂賈渾的屍體，安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