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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十八貸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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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謝家報恩時,他家已成了高門顯貴。

早不在乎百年前施捨的一碗飯。

但謝老太太見我老實,便讓我給謝宵做伴讀丫鬟,算給我個報恩的機會。

我不敢怠慢,日日緊盯謝宵的功課。

可謝宵似乎很討厭我,我一提醒他背書,他便說我是將來嫁不出去的木頭。

我聽了十分難過,卻不敢反駁。

後來,隻因夫子講學時,我冇用他送我的羊毫筆,他便三日冇同我講話。

恰逢老夫人壽辰,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時。

外頭突然來人傳話,說我阿兄給我找了門頂好的親事,要接我回去成親。

我得了謝夫人準許便要離開,謝宵小廝卻攔住我:

「姑娘當真不去和少爺說一聲嗎?」

我搖搖頭:「算了,他厭我的緊,我還是不去煩他啦。」

1

謝宵又不理我了。

我看著被他扔出老遠,碎成渣的茉莉酥,心也碎了一地。

這已經是他三日來摔的第十盤點心了。

給他當了三年伴讀,可到現在我也冇摸清他的脾氣。

隻好默默撿起地上的點心殘渣,用帕子收起。

手卻被謝宵的大丫鬟秋菊狠狠踩在腳下:「就憑這,也想求少爺的原諒?要不是老夫人可憐你,讓你給少爺當伴讀,你以為自己是誰?」

「嘴裡說什麼報恩,我看你就是想勾引少爺,給少爺當妾,可也不看看自己出身,一個鄉巴佬,也想憑藉這種青樓手段,飛上枝頭當鳳凰,把國公家的小姐放在了哪兒!」

我被她踩得疼出眼淚,一手去摳她的鞋底,一手竭力從她腳下掙脫:「不是的,我真的隻是來報恩……」

啪——

一個巴掌,將我腦瓜子打得嗡嗡響,麵頰火辣辣地痛著。

頭頂卻傳來另一個溫柔的聲音:「罷了,竹螢說了,她隻是來報恩的,你何苦這麼對她?」

「沈小姐,你彆替這狐媚子說話了。您心善,可這賤人詭計多端,打著報恩的名頭給少爺當伴讀,這三年,誰看不出來她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您是少爺的準未婚妻,可千萬彆被這爛人裝可憐給騙了。」

手上痛楚突然消失,沈嫣驀地蹲下身來,用帕子擦著我的手:「什麼賤人、爛人,明明你也是奴婢。」

說完,她突然對我低聲道:「你終究隻是一個村婦,和謝宵不是一路人,謝家不是你能高攀的。我又是個心軟的,你若早些離開謝宵,我還能給你說一門馬伕、火夫的婚事,做個正妻,可若你不肯,我也不知自己留不留得下你了。」

我搖頭,「沈小姐,我不……」

話冇說完,她突然皺眉,將我的手重重甩在地上,「還這麼不識抬舉麼?那這雙手我也保不住了。」

我看著她,猛搖頭:「不是……啊……」

下巴突然被人用力攫住,說不出話:「我給你三日,三日後老夫人便要給我和謝宵指親,若你還賴著不走,就彆怪我了。」

說完,轉身離開。

秋菊也跟著啐了句不要臉,便去送客。

我無力趴在地上,手指痛得發顫,我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又看向謝宵臥房的方向,眼眶發酸。

謝宵剛纔扔點心出來的那扇門,卻始終再未動過。

2

我明明什麼心思也冇有,不過是十八代的先祖,在饑荒年曾得過謝家的一飯之恩,許諾要將自家的女兒許給謝家報恩,到了我這代纔好容易生出個女兒。

多方打探,千裡迢迢趕來報恩時,謝家卻早憑軍功成了高門顯貴,瞧不上我這鄉下人。

謝夫人見我一身補丁,體麵一笑,說讓孩子給人當媳婦那套報恩,全是糟粕,一揮手勾了當年那碗飯的債。

我心裡一咯噔,要是報恩不成,回去之後怕是要被我爹罵成篩子。

好在老夫人唸佛,發了慈悲,許我給謝宵當三年伴讀當報恩,月例銀子,一律參府中二等丫鬟。

我娘從小教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把我送進府前又千叮萬囑,人家現在發達了,就算看不上咱,咱也要想辦法報答,哪怕隻當個婢女,也要做得出色,不能讓人覺得咱是打秋風的。

我記得牢,當即答應老夫人,卻拒絕了月例銀子,老夫人笑我憨厚,對謝夫人道:「讓這孩子給宵兒當伴讀,不會出錯,她不要月例銀子,直接她老子娘。」

……

我不識字,可給謝宵做伴讀,卻得和他一起讀書。

便隻能白日給謝宵研墨,盯著他完成夫子留下的功課後,夜裡點燈熬油到三更,去記那些奇怪的小方塊。

睡到五更,便又得起床,頂著黑眼圈,哈欠連天,給謝宵準備當日去學堂的物品。

日子長了,眼周留下一圈青黑,

謝宵見了,嘲笑我不看路撞了樹,眼圈黑得熊貓狗一樣。

說著,就讓秋菊給我拿些活血化瘀的藥膏來。

可一聽我是為了認字熬大夜,給我遞藥膏的手突然頓在半空,冷笑一聲,竟扔了藥膏,諷道:

「像你這種土包子,也配認字?」

我盯著他的背影,心裡莫名發酸。

直到後來有次,我因為實在太困,直接趴在硯台上睡著了,墨水未乾,直接在鼻子一週印出一個黑漆漆的圓。

謝宵見了,直接和學堂的人指著我的鼻子大笑:

「我就說一個土包子,還認字?不過是隻偷墨吃的老鼠!哈哈哈。」

沈嫣瞧了,輕輕給了他後背一巴掌,嬌嗔:「還不是你家老夫人知道你不願記筆記,纔給你找了個聽話認學的姑娘,人家都是為了你,你還拿人家取笑,好不要臉。」

他忙去哄沈嫣:「好姐姐,我錯了,我不在你麵前開她的玩笑了好不好?」

沈嫣卻又得意笑道:「逗你的,一個鄉巴佬,字寫得蟑螂爬一樣,你能認得?看我的吧。」

謝宵忙道了謝,朝我這邊做了個鬼臉:「土狗。」

我緊咬下唇,冇再說話,這樣的日子並不少,可我卻仍忍得著委屈記筆記。

沈嫣的筆記是闆闆正正,可裡麵的內容,卻全是夫子的原話,就連夫子罵學生的朽木都要記上。

回去後,謝宵看的還是我那七扭八歪的筆記,一邊罵:「狗啃的字」,一邊送了我各種字帖和高階毛筆,傲嬌道:「可千萬彆因為一隻筆就喜歡上小爺,小爺就是看你天天寫字用掉毛厲害,不想吃進一嘴毛。」

我拿著那些丹青齋的毛筆,看著桌前那吊兒郎當的玉麵少年,心裡湧起一股泛著酸澀的暖意。

我想,他有時也不像老夫人說的那麼不學無術。

3

謝宵給我的筆墨紙硯,通通都是京城最好的。

雖然每次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私下卻聽說,他親自跑遍了京城的書肆纔買來這些東西。

也有些是王公貴族所贈。

可那些婢女卻悄聲議論,說我不知是使了什麼狐媚子手段,讓少爺這麼上心,說不準是爬了少爺的床。

那些話,我和謝宵是一起聽見的,他冷哼著瞧我一眼:「竹螢,你想爬本少爺的床?」

我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爬床的意思,連連搖頭:「竹螢隻是來報恩的,從來冇有彆的想法。」

謝宵卻突然挑眉,修長手指掰起我下巴道:「也不是不行,雖然平日看你不順眼,但細細打量,你還有幾分姿色,你求求小爺,先讓你做個通房,等來日服侍得好,再把你抬為姨娘如何?」

我心裡一驚,連連搖頭想著應對說辭。

他眯起好看的鳳眸:「怎的,覺得小爺配不上你?」

我忙搖頭,瞳孔中是他的桃花麵,丹漆唇,這張臉縱是女子見了都要羞上三分,何況他還是侯府嫡子,是我不敢高攀。

慌張解釋道:「小侯爺折煞了我,我就是您的伴讀,不敢有非分之想!您今日的策論還冇寫完,明日夫子要檢查的。」

一提策論,謝宵立刻皺眉,墨色的眸子也染了不耐,鬆了我的下巴扔到一邊:「無聊,你這種書呆子,簡直無聊至極!肯定是在鄉下嫁不出去,纔來謝家報什麼恩!我怎麼會看上你!」

說完,袍子一撩,怒氣沖沖離了書房。

他一走,我眼裡就蓄滿了淚,擔心外頭見了,忙用袖子印掉。

外頭的婢女嘁嘁喳喳議論,我怎麼又惹惱了謝宵。

可其實,來來回回,不過是他素來不喜夫子佈置的課業,我一提醒,他就惱我,然後戳我痛處,不是說我是鄉下來的,就說我來日嫁不出去。

可鄉下來的又怎麼了?京城勳貴,誰家吃的米不是鄉下人種的?

說到嫁人,我在鄉下時,鄰裡都誇我勤勞能乾,十裡八鄉的媒婆都搶著給我說親。

若不是單年太爺爺的太爺爺欠了他家一碗米,許諾用女兒還債,我也不至於當婢女還債,日日看他那張冷臉。

從那時起,我又忍了兩年。

不過後來,我發現他喜歡吃甜食,便央小廚房的廚娘學了做點心。

他後來再生氣,隻要我拿了親手做的點心去賠罪,他就一揮手,說自己大人有大量,這事也算過去。

然後罵我一句小呆子,吃了點心夜宵,就去寫策論。

可這次,謝宵似乎真的生了很大的氣。

4

我捧著那方裝了點心渣的帕子,在謝宵門口從天亮坐到日頭西斜,心尖愁了又愁。

等到麻雀將點心渣都吃乾淨了,也想不通,不過因我冇用他送我的羊毫筆,他就生這麼大的氣。

細細追來,我昨日記筆記的狼毫筆,其實也是謝宵送的,不過是寧王裴景送了他,他又賞了我而已。

再說,從前的毛筆,筆身冇開裂,筆頭冇有掉毛,我用著又順手,為何就不能用了?

想著想著,我突然想到後日是謝老夫人的生日,我們這些婢女,每年也要陪謝宵去給老夫人祝壽。

我回頭看了眼仍紋絲不動的門,歎了口氣,心裡像被濕棉花堵了一樣難受。

若他還不原諒我,後日去老夫人麵前告狀,我這伴讀還要不要當?這恩還怎麼報?

想著,又哀哀歎了口氣,眼眶漸漸發熱,想著要不再做個什麼湯哄他時。

謝夫人身邊的嬤嬤突然來找我:「宋姑娘,夫人叫你過去。」

我心裡突然咯噔一下,結結巴巴:「嬤嬤……我……少爺,不是,我冇有……」

我對少爺冇有彆的用心,我一直都在好好做伴讀。

可或許因為緊張和恐懼,我竟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嬤嬤卻隻是笑盈盈道:「夫人找你,不是壞事。」

我一步三回頭,望著謝宵的書房,離了院子時,那門也不曾打開。

……

見到夫人之前,我心裡一直忐忑,生怕夫人知道我惹惱了謝宵,要趕我走,不讓我報恩。

若回了家,爹孃肯定要生氣,手指不停摩挲衣袖,進了暖閣,才知原來是哥哥來接我了。

許是家中條件變好,他身上的衣料從粗布成了粗麻。

夫人見我來了,溫和一笑:

「竹螢,你給少爺做了三年伴讀,也算報完了恩。」

「我原還想著,你於我們謝家有功,宵兒原本頑皮得很,現在都愛學習了。想著給你留意個管家,冇想你哥哥早給你找好了婆家。」

「女大當嫁,我也不便留你。」

我看看夫人,又看看哥哥,見兩人麵上都冇怒色,才鬆了口氣,確認他們都不知謝宵對我發火的事。

跪地叩拜謝過夫人後,她又給了我一小箱銀子做賞。

我看著夫人,連連推脫:「我本就是來報恩的,這些錢我不能收。」

夫人微笑不語,哥哥臉上卻突然暗了下來。

我怕哥哥惹惱了夫人,忙告辭將他拉了出來。

可剛出了門,他突然一把扯開我拉著他的手,我不解看他時,他似突然想到什麼,原本陰沉的臉突然溫和下來:「竹螢,娘給我打的絡子在夫人房裡了,我看你在謝家的行李還冇收拾,一會一起在門口的馬車彙合吧。」

我正好奇娘那麼節儉的人,什麼時候也給他打了絡子。

他卻已掀開簾子又走了回去。

5

回到謝宵住處,我要離開謝府的訊息,不知怎的,已傳了個遍。

可我覺得,多少還是要和謝宵說一聲,走到緊閉的書房門前,伸手欲敲,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嘲諷。

「都要離府了,還想勾引少爺。和少爺說,無非是想欲擒故縱,讓少爺把你留下當個通房,臭不要臉的賤貨。」

看著從屋後出來的秋菊,我攥緊拳頭。

想著自己要走了,並不想反駁。

可冇想沈嫣下午離開後卻並冇走,此時不知從哪兒出來,翻了個白眼,嘲諷:

「秋菊,你怎麼又在這費口舌?這個土包子從前借什麼報恩的名頭,混進侯府當了三年的伴讀,可惜腦子不好使,學了三年還是呆子,將來能配個殺豬匠都是福氣。」

「你讓她去,到時候小侯爺生起氣來,鬨到夫人麵前,到時候夫人一怒,直接把她浸豬籠豈不省事?」

秋菊冷笑:「還是沈小姐想得周到,小蹄子,去吧。」

說完,還在我身後推了一把,我一個趔趄,趴在地上,手心被地上的石子劃出老長一道口子,殷紅的血不停往外冒。

從前,謝宵雖然紈絝不愛學習,還總罵我小呆子。

可要是我真的磕了碰了,他卻表現得比誰都急。

恨不能疼的是他,一邊嗔我走路不仔細,一邊給我包紮傷口。

可現在,那扇門冇有一點動靜,我忽然覺得,或許自己這次真氣到了他,不辭而彆,對彼此來說或許都好。

忍淚捧著手心在一院子人的注視下,默默回房隻帶走了自己來時的行李。

走到大門口時,突然見到今日早上出門辦事,纔回來的小廝。

那小廝平日待我不錯,不曾像秋菊他們那樣諷我、罵我,因此他叫我時,我仍頓了腳。

他手上拎著兩卷蠟箋紙,問我乾什麼去。

我背對他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個笑:「我給少爺伴讀三年結束啦,如今哥哥接我回家呢。」

小廝皺眉問:「那姑娘和小侯爺說了冇?」

我看著腳麵不說話。

剛纔爭吵聲那麼大,他要是想出來早出來了,不出來就是還冇消氣。

小廝歎氣:「三年了,少爺對姑娘早有感情,姑娘這樣不告而彆,少爺怕會難過的。」

我連連搖頭:「算啦,他厭我的緊,我還是不去煩他啦。」

……

到了和哥哥約定的馬車上,那口暗紫色的檀木香醒目得緊。

他到底拿了謝家的銀兩。

我想追問為什麼,胸口卻壓了塊大石頭一樣,發不出聲。

小時候娘和我們說過,不義之財不可取,為何這話隻有我聽了進去。

6

謝宵在房裡悶了三日。

腳趾纏著厚厚一圈紗布,眉頭擰成川字,在床上翻來覆去。

那個小呆子怎麼就看不出來。

他送小呆子的毛筆,和王爺送他,他再隨手丟給小呆子的毛筆不一樣。!

那隻羊毫毛筆,是他趁竹螢在書房累著了,偷偷量了她的掌心尺寸,又觀察了她平日習慣寫的字體。

找遍自己的商人朋友,特意定製的湖筆,筆桿還特意選了她喜歡的花梨木,角落還刻了她的名字。

可她竟然不用,還說什麼自家節儉,用不起這種鋪張的東西。

謝宵氣得一腳踹在紅木桌上,腳趾一下疼得發腫,痛得大罵,讓竹螢滾出去,再彆來煩自己。

竹螢走後,立刻單腳跳到床上,捧腳痛哭,讓秋菊盯著,第一天不許給小呆子好臉色。

第二日稍微給小呆子暗示,讓她知道要用自己送小呆子的毛筆。

第三日,小呆子來給自己道歉的時候,勉為其難給她開門。

要是有點心,就隨時送來。

小呆子雖然呆,但說心,雖是她進府之後學的,做起來卻絲毫不照侯府的廚娘遜色。

可誰知,平時自己一生氣就送點心來哄人的小呆子,這次竟一連三日都冇來!

謝宵心裡莫名煩躁起來,聲音不耐地問給自己換藥的婢女:「竹螢呢?怎麼還冇來?」

小婢女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謝宵心頭突然有些慌亂,前些日子,他便算著,竹螢當年是為報恩而來,這兩日便到三年之期了。

可三年來,竹螢的一直溫婉和順,進府第二年,她的書法就在自己之上,寫了副壽聯送給祖母。

祖母歡喜得緊,竹螢就承諾往後每年都給祖母寫一副。

如今雖到了三年之期,可按她的性格,定會等祖母壽宴過後再走。

而且今年,他還特意讓小廝給竹螢買了臘箋紙,竹螢定會歡喜。

可不知為何,謝宵心頭就是發慌,沉聲問那婢女:「說啊!」

眼見謝宵就要發火,小婢女終於道:「竹螢姑娘,被他哥接走了。」

一瞬,謝宵的身子如同被雷劈過,顧不得腳上的傷,蹦起身來,忍痛怒道:「接走了?怎麼冇人來說!」

婢女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外頭秋菊聽見動靜,忙進來哄:「不過是個伴讀,少爺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她當年說是來報恩,三年來成日不是幫少爺寫字,就是做點心,院子裡誰看不出來她想勾引少爺?」

「如今走了,說不定是想欲擒故縱,再說,夫人早給少爺定了沈小姐,您也該……」

「欲擒故縱?」謝宵仔細琢磨這四個字,後頭的話卻並冇聽清,心頭莫名湧起一絲得意,冷笑道:

「也是,本少爺玉樹臨風,她一個小呆子,肯定早對本少爺上了心。」

「要說欲擒故縱,肯定是跟你們這些人看話本子學了壞。算了,都出去吧,本少爺要靜靜。」

說完,謝宵臉上怒火立時退去。

等房間空下來後,謝宵躺在床上,心裡美滋滋。

小呆子既然會欲擒故縱,說不定不用自己送的毛筆,也是這個路數。

不過三年來,他也早對竹螢動了心。

每次他爹生氣,所有人都不敢吭聲,隻有竹螢擋在自己麵前,說是她的錯。

他被打得渾身是傷,冇人敢來看他,生怕惹禍上身,隻有竹螢半夜帶著點心偷偷看他,給他搽藥。

謝宵忽然覺得竹螢可愛起來。

雖然母親定了沈嫣做自己的未婚妻,可自己和竹螢相互喜歡,宋家又是鄉下的,讓竹螢給自己做妾,應該不成問題。

可是母親那古板的性格……謝宵心裡發愁。

有了!等到祖母壽宴,給祖母備上一份大禮,到時候祖母高興,問自己要什麼,自己便要了竹螢。

……

可真到了壽宴那日,謝宵剛求祖母讓竹螢給自己做妾。

壽宴上的氛圍便突然冷了下來。

和謝家有些交情的寧王聲音冷冽:「謝小侯,慎言。」

7

我冇想過,和謝宵再見麵會是這樣的情景。

寧王裴景牽著我的手,和謝宵儼然一副劍拔弩張的態勢。

謝宵滿眼不解,皺眉盯著我和寧王十指相扣的手。

「竹螢,你是我的伴讀。」

謝宵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裴景卻將我的手攥得更緊,聲音沉冷:「謝小侯,她是本王的未婚妻。」

謝宵忽然嗤笑一聲,話卻是對我說:「不到的功夫,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我低頭抿唇,不知該怎麼解釋。

那日回家時,我隻知道哥哥給我找了門頂好的親事,說是什麼有錢人,卻不明白都找了有錢人他還要拿謝家的銀兩。

彼時,我能想到的最有錢的程度,不過是謝家。

一日三餐有米有魚。

可照我的程度,哥哥最多給我找個小地主或者秀才之類的。

卻冇想到,馬車剛停在院門口,我就看見家裡堆滿了綾羅綢緞,金銀珠寶。

遠親近鄰紛紛前來恭喜:「冇想到竹螢是個有福氣的,三年前我們以為你去侯府報恩不成,回來就隻能做個奴籍的丫鬟,誰想居然成了準王妃。」

「就是,東村那個王媒婆說的還真對,咱竹螢就長了一張富貴臉,往後都要跟竹螢過好日子咯。」

「誰說不是,以前我還覺得竹螢較真認死理,誰知道人家聰明著,知道有錢人喜歡什麼。」

我滿心疑惑,轉頭看我哥,人早冇影了。

忙衝進屋問爹孃,外頭是怎麼回事,什麼王妃不王妃的。

我爹滿臉喜色,扶我坐下:「竹螢啊,爹就知道王爺看上了你,想納你做王妃。」

「你說咱們宋家都做了十九代農民了,好容易有個翻身的機會,你得珍惜啊。」

我看我娘,卻是眼眶蓄淚,想說什麼,卻被我爹瞪了回去。

再回頭,隻見一個氣宇軒昂、麵如冠玉的人立在門口道:「宋姑娘,裴景有禮。」

那張臉,比謝宵還要好看三分。

我當時有點懵,仗著是自家地盤,神遊一般踮腳摸他額頭:「公子彆是病了,我一個農戶家的女兒,如何配得上你。」

那叫裴景的玉麵公子卻十分淡定,還俯身讓我更好試探他額頭:「在下,隻是對姑娘一見傾心。」

聽了這話,我有謝失神,嚇得差點跌在地上,幸好被他及時攬住後腰,纔不至於摔個屁墩。

見我過於吃驚,他的嘴張張合合,似想解釋,最後卻隻說:「若姑娘覺得不妥……」

我爹連連擺手:「妥妥妥!」

裴景卻看著我道:「我們可以先相處一段時間試試。」

我鬼使神差點了頭。

他便送了許多衣服首飾婢女,說要帶我出席長輩的壽宴。

我當時腦子都是懵的,根本來不及多想。

到了謝家才知後悔,卻已來不及,隻盼謝宵仍在生我的氣,連提也不想提我。

誰知,剛來就聽見謝宵竟要我做他的妾!

8

我低頭看鞋麵,心裡像燒著了一樣,從耳朵裡蹭蹭冒煙。

悄悄打量裴景,又看看謝宵。

手心的冷汗都被裴景捂熱了,咬牙道:「我和王爺……」

「早就一見鐘情,兩情相悅,情投意合。」

裴景接過我的話就續了下去,我腦子叮的一聲,一片空白。

這人,我和他分明才認識,他是怎麼麵不改色說出這番話的。

謝宵聽了,臉色早已漲得通紅,突然伸手指我冷笑道:「好啊,宋竹螢,原來是我小看了你。」

「怪不得你一直用他送的那隻毛筆,原來早就芳心暗許、陳倉暗渡了是吧?」

「虧我還以為你對我有心,原來是想藉著侯府往上爬!」

他說著,突然踉蹌了下。

我做伴讀這麼多年,下意識就要去扶,卻被他一手推開。

肩膀被他打得生痛,向後跌去,幸好被裴景托住。

裴景將我緊緊摟在懷裡,他大氅裡的溫度明明溫熱,可從我頭頂傳出的話卻冷若寒冰:

「道歉。」

不容置喙的兩個字,將在場所有人的議論鎮壓下來。

謝宵從鼻子裡冷嗤一聲,歪頭道:「道歉?寧王殿下,她就是從我房裡出去的一個鄉下伴讀,在我謝家受了三年的恩,借我謝家的勢才爬上了你的床,我憑什麼向她道歉?」

說完,周圍又議論紛紛。

「她當年不過是和我們一樣的奴婢,不過仗著三分姿色才成了少爺的伴讀。」

「就是,這些年還想通過做點心在少爺麵前邀寵,誰看不出來她那點狐媚子手段。」

「要不是少爺要娶沈國公家的女兒,她覺得自己連通房都做不成,估計呀還賴著不走呢!」

「呸,要說通房,也該是咱們的秋菊姐姐做,誰知她離開謝府居然還吃上了天鵝肉,晦氣。」

啪——

謝宵雙眼失神捂著臉,周圍瞬間冇了聲音。

裴景一邊被小廝擦手,一邊道:「謝小侯看看清楚,這天下姓裴,謝家就算是功勳,也是三代以前,裴家所賜。」

「本王的王妃品行如何,本王自然清楚,不需要謝小侯多言。」

謝宵恨恨盯著裴景,裴景卻擁我立在原地,定定回視他。

老夫人見情勢不對,忙起身勸架,讓人將謝宵帶了下去。

又解釋說謝宵生氣是因為他重情,我給謝宵當了三年伴讀,他捨不得我,纔想讓我做個姨娘,留在身邊,讓王爺不要放在心上。

謝夫人卻眼神陰鷙看著我,似要將我千刀萬剮,我隻得往裴景懷裡埋得更深。

裴景聽了老夫人的說辭,眼神中冷漠不改,冷道:「謝家重情,本王知道。」

「但謝家對家仆,也太寬鬆了些。」

話一出,大家都明白怎麼回事,謝夫人立刻下令拔舌處置。

那群曾嘲笑我土包子、狐狸精,說我做的點心狗都不吃的人,紛紛跪地求饒,大喊王妃饒命。

可裴景拉我走得太快,我來不及求情。

9

裴景將我送回家後,我左思右想覺得不成。

娘說過,這世上,千萬不要高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從前自己在侯府為了報恩做伴讀,什麼都冇做,都因為身份被諷刺想爬床。

將來若到了王府,隻怕麵臨的非議更多。

我在院裡來回踱步,終於下定決心,和我娘說了我不嫁王府。

她卻抱著繡繃唉聲歎氣:「還是和你爹說吧。」

好容易等到從外頭拎了兩隻雞回來,滿麵紅光的我爹。

忙上前去迎,和他說自己不想嫁王府了。

我爹卻隻顧將兩隻老母雞護在懷裡,脖子一挺,眼珠一瞪:「不嫁?那可不行,全村都知道你要當王妃了,給咱家送來好些東西,你要是不當了,那不都得還回去!」

我拽著他的胳膊,跟在他身後,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說了。

我爹隻將老母雞扔進雞棚,歎了口氣:「算了,我實話和你說吧,我們原來也不想讓你嫁進什麼王府。」

「可你二哥在外頭欠了賭債,五百兩銀子,就算賣了我們也賠不起,幸好王爺慈悲,在你弟弟要被當街砍手之前幫他還了債,我們一激動,想到你快從侯府出來了,為了報恩,就把你許給王爺了。」

「好在人家王爺答應了,不然我們還真不知怎麼還這人情。」

我登時一陣眩暈,有些站不穩,扶著桌子坐下,欲哭無淚。

我爹還說,自從我在侯府當伴讀有了學問,大哥也動了考功名的心思,日日學到三更,但科考需要家世清白,若我二哥真的因為賭博敗了名聲,三代之內考功名都要受影響。

我雙手攥緊成拳,指甲陷入肉中,紅眼看著我爹:「所以你們就要賣了我?」

「這些年我給小侯爺伴讀,謝家也給你們寄了銀子,大哥去接我時,也拿了銀子回來,那些銀子呢!難道都給二哥賭了不成?!」

我娘從屋裡走出來,淚眼婆娑:「竹螢,這也是你的命。」

我一把甩開她,聲音帶了哭腔:「可當年分明是您告訴我,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直!」

「左右我也已經給人家做了三年奴婢,既然你們要給王爺報恩,那我寧可賣身為奴,也絕不讓人家說我是什麼爬床上位的狐狸精!」

說完,我衝出小院,直往寧王府奔去。

見了裴景,二話不說直接下跪,說清來由。

寧可賣身為奴,也絕不可讓人說我是為了攀附權貴不擇手段的賤皮子。

裴景搖頭,便要將我從地上扶起,我卻下定決心,他不答應,我就跪著。

直到他溫潤的聲音傳到耳邊:「竹螢,若我說,你也曾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我身體一僵,愣在原地。

可我來不及反應,外頭突然報信,說謝宵來了。

10

我擔心謝宵見我和裴景在書房不清不楚,又誤會什麼。

忙站起身,在裴景幫助下藏到書桌下麵。

謝宵一進來就質問裴景,為何要橫刀奪愛。

裴景卻氣定神閒,摩挲腰間香囊:「謝宵,我想我已解釋得很清楚,我和竹螢兩情相悅,何來橫刀奪愛一說?」

不知為何,我看著那香囊總覺得眼熟。

上麵的花紋歪歪扭扭,我現在繡的都比那香囊好看。

我突然捂嘴,難道裴景是斷袖,表麵讓我當王妃,實際……

謝宵拳頭握得嘎嘣響,深吸了口氣:「寧王,您是皇親,宋竹螢她就是一鄉下的,你要什麼樣的女人冇有,怎麼就看上了她?」

「何況當年本就是來我謝家報恩的,她家十八代的祖宗欠過我家一碗米,許諾了將來若生女兒,不管為妻為妾,都許給我謝家。」

我縮在桌下默默垂淚。

就因為十八代祖宗的一碗米,我就給謝宵當了三年伴讀。

聽了他和他院子裡的人三年的嘲諷,鄉巴佬、狐狸精、瞪鼻子上臉。

他被夫子罰寫,每次受罪的都是我,手指磨出厚厚一層繭子,肩膀因為用力不對,常常發酸。

難道還了這些還不夠,還要奉上自己的一輩子給他當出氣筒嗎?!

眼淚撲簌撲簌落在衣上,洇出淚痕。

裴景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上,突然傾身響前:「謝家已世襲了六代侯爵,聖上短了你家的米?」

謝宵一時啞口。

外頭忽然通報謝夫人來訪。

裴景冷嗤一聲:「難為你娘。」

一揮手,便讓管家請進來賜座。

謝夫人進來後,瞪了謝宵一眼,便坐到一旁:「王爺見笑。想來宵兒是為了那登不上檯麵的鄉下伴讀來的。」

「說實話,我原不想讓那鄉下丫頭進侯府,不過是當年一碗米,謝家也不是吃不起。隻是當年那鄉下人死皮賴臉求我們給她一個報恩的機會,老夫人發慈悲才讓她做了伴讀。」

「誰知竟是個狐媚子的種,勾引宵兒一個不夠,又來勾引了王爺,隻是她是個鄉巴佬,怕汙了王爺貴眼,我特意帶了幾個乾淨的奴才,王爺就彆要那鄉巴佬了,我把她帶回去,好好管教。」

「不乾淨?」裴景突然挑眉,「果然,心臟了,看什麼都臟。」

「實話告訴侯夫人,在本王眼中,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當年本王年幼,有次路上遇刺,被推下水,所有人嚇得六神無主,隻有一個小姑娘跳河救了本王,又將本王偷偷藏在家中,本王這才活了下來。」

說著,拿起手上那枚香囊:「這枚香囊,就是當年本王為免忘了救命之恩,問她要的,至於香囊主人……」

訊息剛入耳,我就因驚訝忍不住動了身體,結果牽動了因蹲坐時間太長麻痹的雙腿。

一聲驚呼,所有人齊齊朝我看來。

11

裴景見我神色猙獰,忙過來扶我。

我忍著心裡的噁心,伸手抹掉麵上淚痕,冷眼看著謝家母子:

「原來,我三年來的伴讀,落在夫人眼裡是勾引,落在謝少爺眼裡,是本該。」

「當年,老夫人給我報恩的機會讓我當伴讀,我冇一點敢怠慢。」

「為了認字督促少爺,日日三更便起,為了哄少爺多寫一個字,我費勁心思學那些難做的點心,一次次嘗試,手腕累得發癱,就連少爺每次被罰寫,也是我來承受。」

謝宵上前一步:「竹螢,對不起,我冇有……」

「謝宵!」謝夫人出聲打斷:「宋竹螢,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一個鄉下土包子,也輪得到小侯爺給你道歉!」

我突然被氣笑:「既然謝夫人覺得我是土包子,那來這裡找我做什麼,難道還想讓我做妾?」

「想來壽宴的時候,王爺已經說得夠清楚,我是王妃,還望謝夫人和小侯爺,自重。」

後半句話,幾乎從後槽牙吐出。

謝夫人聽我以王妃自稱,氣得咬碎銀牙,謝宵也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我。

裴景卻與我十指相扣,聲音慵懶,尾音微揚:「謝夫人還冇聽到麼?王妃送客了,難道謝夫人和令郎要學門口那隻賴皮犬?」

謝夫人氣得臉紅脖子粗,拉了謝宵就走。

兩人走後,裴景才低頭柔聲問我:「怎麼突然想通了,要做王妃?」

我咬著下唇,盯著那枚香囊,聲如蚊語:「當年,我不知道救的是你,要是知道……」

「怎樣?」他眼眸溫柔得能溢位水來。

「說不定今日當賴皮的,是我也說不定。」

其實,我性子並不溫柔,當年如果不是我爹說,我若不能在謝家當夠三年奴才,就把我賣給那老掉牙的員外,我也不會裝乖三年。

他將我垂落的髮絲輕輕彆到耳後:「那是你我夫妻間的樂趣,怎能叫賴皮?」

……

謝宵娶了國公府的沈嫣。

可聽說兩人婚後並不和睦,從前在學堂恨不能穿一條褲子的兩個人,竟日日互相扯頭髮。

後來,不知怎的,謝宵醉酒,把秋菊要了。

記得從前沈嫣說,就算讓秋菊做謝宵的通房,也輪不到我。

可秋菊剛爬了謝宵的床,次日就被沈嫣用剪子把耳朵絞了。

秋菊帶著一臉血去和謝夫人告狀,竟被直接配給了馬伕。

可冇了秋菊,謝宵和沈嫣仍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鬨。

不到一年,兩人便突然和離。

和離後,謝家又被查出貪墨公款,抄家流放。

沈家因和謝家是從前的姻親,也冇能逃脫。

兩家雙雙敗落。

謝宵斬首那日,托人求我去送行,我冇去。

裴景去了,回來時帶了支花梨木杆的羊毫筆:「謝宵說,這是他給你的道歉和……遲來的心意。」

我看了那筆半晌,隱約明白了什麼。

最終搖頭道:「我又不是冇筆用,如今江南水患,不如賣了籌錢賑濟災民,好過來日又有人貸女換米。」

裴景鬆了口氣:「王妃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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