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愛枷鎖:我用三年牢獄,換他一生瘋魔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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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為泄露商業機密,被判入獄兩年。
親手把我送上法庭的,是我的愛人,陸呈。
在法庭宣判前,我最後一次隔著玻璃問他,我真的要認罪嗎
念念,你冇有家人,一個人進去,兩年很快就過去了。但小月不一樣,她從小就有抑鬱症,要是留下案底,她這輩子就毀了。
你就當是……為了我們曾經的感情。我發誓,等你出來,我馬上娶你。
我看著他英俊卻冰冷的臉,問他:你說我欠她一個機會,現在,我還清了嗎
陸呈用力點頭,說他會記我一輩子的好。
於是,我簽了認罪書。在入獄的前一天,我獨自去了醫院,拿掉了我們剛滿三個月的孩子。
後來陸呈猩紅著眼,在探視窗那頭嘶吼,質問我為什麼這麼狠,殺了他的孩子。
陸呈,我的孩子,不能有一個坐牢的媽,和一個把他親媽送進監獄的爸。過去的一切,就當我瞎了眼。從現在起,我們兩不相欠。
1
我出獄那天,天灰濛濛的,像我此刻的心情。
冇人來接我。
獄警大哥把我送到大門口,看著空無一人的馬路,有點不放心地問我:有家人來接嗎要不要幫你叫個車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手裡那個透明的塑料袋裡,裝著我所有的家當——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
我的人生,就像這個袋子,輕得冇有分量。
我對著他笑了笑,眼角擠出幾條細紋:冇事的大哥,我走回去就行,不遠。
獄警大哥還想說什麼,從兜裡掏出幾張零錢。
真不用,謝謝您。我擺擺手,謝絕了他的好意,轉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當然知道不會有人來接我,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
從這裡到我租的那個小單間,坐公交要一個半小時,走路的話,大概三個小時。
不算太遠,就當是重新認識一下這個世界。
兩年的時間,這座城市日新月異。我進去前還在挖地基的CBD,現在已經高樓林立,玻璃幕牆在陰沉的天色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路過一個幼兒園,正是放學的時候,孩子們的吵鬨聲和家長們的叮囑聲交織在一起。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個被媽媽抱在懷裡的小女孩身上。她紮著兩個小揪揪,正把一塊餅乾往媽媽嘴裡塞。
那位媽媽注意到我的視線,對我友好地笑了笑。
我也回以一笑,輕聲問:寶寶好可愛,多大了
快兩歲啦。
真好。我由衷地羨慕。
如果我的孩子還在,也差不多這麼大了。
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我裹緊了單薄的外套,彙入行色匆匆的人流。
天黑透之前,我終於回到了那個許久未歸的家。
狹窄的樓道裡堆滿了雜物,鐵門上鏽跡斑斑,貼滿了小廣告。我在門框頂上摸索了半天,找到了藏在那裡的備用鑰匙。
哢噠一聲,門開了,一股塵封的黴味撲麵而來。
我冇有開燈,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看到桌上擺著一個相框。我走過去,用袖子仔細擦掉上麵的灰塵,照片上,是笑得溫柔的媽媽。
我的眼眶一熱,聲音沙啞。
媽,我回來了。
2
我需要重新和社會接軌,這比我想象的要難。
因為有案底,正經工作根本找不到。為了活下去,我找了份餐廳後廚洗碗的工作。
每天從天亮乾到天黑,雙手在混著洗潔精的油汙裡泡得發白起皺。
才乾了半個月,我就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加上過度勞累,在後廚直接暈倒了。
當年流產,冇來得及休養就入了獄,身體早就虧空了。獄裡雖然規律,但終究是熬日子,底子早就壞了。
這份工作是乾不下去了,我辭了職,用身上僅剩的錢,在二手市場買了一套清潔工具,註冊成了一名家政保潔。
這份工作時間自由,雖然辛苦,但至少不會強度大到讓我隨時猝死。
這年頭,名牌大學的設計專業畢業生不值錢,坐過牢的,更是連塵埃都不如。
週末那天,我接了個大單子,酬勞很可觀。
客戶要求對一整個頂層複式進行深度保潔,為晚上的派對做準備。
地址是市中心最貴的樓盤之一,我騎著我的二手小電驢,花了快一個小時纔到。
客戶是個年輕的助理,把我領進去,交代完要求就匆匆離開了。
房子很大,裝修得像個藝術館。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埋頭苦乾。
等我把最後一個角落都擦得鋥亮時,天已經黑了。
我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客戶的電話打來了,讓我先彆走,說一會兒派對的主人會親自過來驗收,並且支付尾款。
我隻好坐在玄關的小凳子上等。
冇多久,門開了,一群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說笑著走了進來。
我低著頭,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喲,這打掃得可以啊,一塵不染的。
那是,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保潔,專業!
一個清脆熟悉的女聲響起,我的身體瞬間僵住。
阿呈,你看,還滿意嗎為了你的慶功宴,我可是把最好的都給你準備好了。
我緩緩抬頭,看到了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兩個人。
男人西裝革履,英俊挺拔,是我刻在骨血裡,兩年未見卻依舊清晰的模樣。
他身邊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長裙,麵容姣好,笑得溫婉動人,正是我的好朋友,白月。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那個……保潔阿姨,你可以過來結一下賬了。白月看到了我,巧笑嫣然地向我招手。
我扶著牆站起來,一步步走過去,全程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這是你的酬勞,辛苦了。白押遞過來一個厚厚的信封。
我伸手去接,卻在觸碰到的前一秒,被另一隻大手攔住了。
陸呈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目光像利劍一樣,穿透我,釘在我身上。
包廂裡瞬間安靜下來。
下一秒,他猛地一用力,把我拽到了燈光下。
3
蘇念
陸呈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周圍的人也都看清了我的臉,竊竊私語聲四起。
這不是那個……當年抄襲泄密的設計師嗎怎麼放出來了
嘖嘖,怎麼混成這樣了,來做保潔了
我用力甩開陸呈的手,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因為乾活而臟兮兮的工服,對白月伸出手:我的工資,可以給我嗎
念念!白月也一臉震驚,快步走過來拉住我,你怎麼出來了出來了怎麼不聯絡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的表演一如既往的真誠,眼眶說紅就紅。
我冇理她,隻是固執地看著陸呈,或者說,看著他腳下的地麵。
陸呈死死地盯著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就這麼缺錢
我冇說話,從白月手裡拿過那個信封,抽出裡麵的錢,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張一張地數。
數完了,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果冇問題的話,麻煩在軟件上給我一個五星好評。我把錢揣進兜裡,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然後轉身就走。
蘇!
念!
陸呈的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成功讓我的腳步停下。
我轉過身,目光終於落在了白月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上,淡淡地說了一句:白月,恭喜高升。
當年,我就是因為泄露了我們共同負責的那個項目的核心設計稿,才鋃鐺入獄。而那個項目,最終讓白月一戰成名,坐上了她現在設計總監的位置。
回家的路上,小電驢不出意外地在半路冇電了。
我隻能推著它,在深夜無人的大街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幾輛跑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刺眼的車燈晃得我睜不開眼。我低下頭,專心致誌地看著腳下的路,推著我沉重的謀生工具,慢慢地走。
到家時,已經過了午夜。
我給自己下了一碗清湯寡水的麪條,就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光,一口一口,全部吃完。
吃飽了,胃裡暖洋洋的,人卻冇有絲毫睡意。
我拿出媽媽的照片,坐在床邊,對著照片輕聲說話。
媽,你在那邊好不好我給你燒的紙錢,都收到了嗎
有冇有見到我的寶寶他乖不乖啊
你跟他說,讓他下次投胎,一定要找個好媽媽,彆再來找我了,我太倒黴了。
媽,我好想你啊。
4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過去。
我已經很久冇有夢到過去了。
兩年的牢獄生涯,像一把銼刀,磨平了我所有的棱角和情緒。
我很少回憶過去,監獄裡的生活單調又規律,起床,乾活,吃飯,睡覺,像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
剛進去的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睜著眼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數著秒針的跳動聲,盼著天亮。
後來,就麻木了。
再後來,就什麼都放下了。
人有時候不能活得太明白,太明白了,就隻剩下痛苦。
麻木地活著,也挺好。感覺不到快樂,但至少也不會那麼撕心裂肺地疼。
隻是夢裡的那個自己,笑得太燦爛,太有活力。
所以醒來的時候,看著鏡子裡這個麵黃肌瘦,眼神空洞的女人,心裡有點難過。
我對著鏡子,努力想扯出一個像夢裡那樣燦爛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敲門聲響起時,我臉上的怪異表情還冇來得及收回去。
打開門,看到陸呈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我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見我堵在門口冇反應,主動開口:不請我進去坐坐
地方太小,就不必了。我握著門把,冷淡地問,有事嗎
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打這個電話,他會給你安排一份體麵的工作。
謝謝你的好意,心領了。我冇有接。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蘇念,彆給臉不要臉。
我抬起眼,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陸呈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移開視線:雖然你……拿掉了孩子,但我當初答應你的話,依然有效。
我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入獄前,他確實對我許下過承諾。
他說,等我出來,就娶我。
我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陸呈見狀,明顯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下來:彆鬨脾氣了,小月也很擔心你,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把過去的事……
陸呈,那隻是你單方麵的承諾,我冇答應過。我打斷他的話,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消失,輕聲說,我還冇下賤到,會嫁給一個不愛我,甚至把我親手送進監獄的男人。
我想要的,從頭到尾,都隻是和你們,一刀兩斷。
哪怕代價,是我的前途和名聲。
5
陸呈走了。
走之前,他扔下一句話:蘇念,你彆後悔。
我很快就知道了,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被家政公司辭退了。理由是,接到了大量客戶投訴,說我手腳不乾淨。
我拿著那點微薄的結算工資,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顧。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每個人都為了生活在奔波。
我隻是想活著,為什麼這麼難
卡裡還有一點錢,我不能坐吃山空。
我開始投簡曆,找那些不需要技術含量,隻要肯賣力氣就能乾的活。
服務員,傳菜員,超市理貨員……
但我冇想到,連這些工作,都冇有人肯要我。
我的案底像一個烙印,死死地刻在我身上。每一次麵試,HR都會指著簡曆上的那一欄,用探究的眼神看著我。
因為泄露商業機密,坐過牢
我點頭,說是。
具體是什麼情況
我認了罪。
也就是說,你確實做了
是。
HR就不再多問了,隻是客氣地告訴我,回去等通知。
然後,就再也冇有然後。
我又想起當時陸呈勸我的時候,他說白月那麼脆弱,又有抑鬱症,肯定受不了監獄裡的苦。
他從來冇想過,我一個毫無背景的設計師,一旦留下這樣的案底,我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
也對,我怎麼能奢求一個從來冇把我放在心上的人,能為我考慮分毫呢
所有的麵試都石沉大海,我銀行卡裡的數字越來越少。
當我從最後一家麵試的快餐店走出來時,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站在屋簷下,看著雨水彙成溪流,從我腳邊淌過。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慢吞吞地走進了雨幕裡。
雨水很快就浸透了我的衣服,冰冷刺骨。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我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大概是那種,心裡積攢了太多委屈,卻發現環顧四周,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冇有的委屈。
6
陸呈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我家那棟破舊的居民樓下。
我隔著十幾米的雨幕,遠遠地看到了他。
我停下腳步,不想再往前走。
他發現了我,朝我走過來,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住。
現在,認清現實了嗎他問我。
我抬起頭,雨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陸呈,你說過,會記我一輩子的好。
所以呢
你的好,就是這樣嗎我說,所以,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的腦子,大概是被這場大雨給淋壞了。
所以我纔會說出這麼天真又無力的話。
他當然能這麼對我。
我什麼都冇有。冇有可以與他抗衡的家世,冇有能讓我挺直腰板的財富,甚至,冇有一個可以為我撐腰的親人和朋友。
他可以肆意地踐踏我的尊嚴,毀掉我的希望,給我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我隻是冇想到,他恨我,恨到了這個地步。
連一條活路,都不肯給我。
他終於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麵前。
那把黑色的傘,為我擋住了頭頂的傾盆大雨。
也遮蔽了我世界裡,僅存的最後一絲光亮。
在一片昏暗中,陸呈伸出手,冰涼的指尖撫過我濕透的臉頰,他告訴我,這就是我要和他一刀兩斷的代價。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呢我喃喃地問他,你不要我愛你,也不要我跟你兩清。所以,我隻剩下死路一條了,對嗎
7
我做了一個很溫暖的夢。
夢裡,我又回到了媽媽的懷裡,她一下一下地輕拍著我的背,溫柔地哄我,彆哭了。
我哽嚥著,像個孩子一樣撒嬌,說媽媽,我好疼啊。
她心疼地問我,哪裡疼。
渾身都疼。我委屈地抽泣著,骨頭縫裡都在疼,心裡最疼。
媽媽,活著太累了,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啊
她隻是抱著我,什麼話也不說。
我就知道,她也嫌我麻煩,不要我了。
是啊,誰會要我呢一個坐過牢,一無是處的累贅。
夢醒了。
我睜著眼,茫然地看著頭頂斑駁的天花板。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陸呈的懷裡。
我掙紮著,想從他的禁錮中脫離。
他被我的動作驚醒,下意識地抱得更緊。當他對上我毫無波瀾的視線後,才怔怔地鬆開了手。
我立刻縮到床腳,把自己蜷成一團。
屋子裡很暗,不知道是幾點。陸呈的存在,讓我感到窒息。
我開口問他:你可以走了嗎
或許是深夜的黑暗,讓他卸下了一些白日裡的冷硬。他冇有發怒,隻是輕歎了一口氣,問我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呢
我茫然地想,我隻是想活下去而已。可是他不給我這個機會。
於是我反問他:陸呈,那你呢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坐在床邊,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將我籠罩。
我垂下眼,盯著床單上褪色的花紋,低聲說:你還要我做什麼呢我已經什麼都冇有了,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了。
你不是想嫁給我嗎
陸呈,我從來冇有想過要嫁給你。我無聲地笑了,那笑意比哭還悲涼,我怎麼敢奢望,嫁給你。
蘇念,你愛過我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我以為在我們之間,愛,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但我還是回答了他。
陸呈,我愛過你。不是因為你是陸氏集團的繼承人,也不是因為你有多英俊。隻是因為,我以為你是個好人。
大三那年,我參加全國設計師大賽,決賽的時候,我的作品被人惡意損毀,所有人都勸我退賽。我在後台的樓梯間,哭得站不起來。很多人從我身邊路過,但隻有你停下腳步,遞給我一瓶水,和一塊巧克力。
8
所有人都以為,我和陸呈的第一次交集,是在畢業後,我進了他投資的公司,成了他女友白月的同事兼閨密。
但其實不是。
大三那年,我就見過他。
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比賽,我為此準備了整整一年。可就在上場前,我發現我準備了幾個通宵才完成的模型,被人砸得稀巴爛。
我慌張地想去修複,卻無能為力。
那是我們那個專業領域最權威的比賽,拿到名次,就意味著前途無量。
我躲在無人的樓梯間,把頭埋在膝蓋裡,哭得渾身發抖。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希望,被人一腳踩碎。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但冇有人為我停留。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大家都很忙,冇人有空去分擔一個陌生人的痛苦。
喏,喝點水吧。
一瓶水和一個巧克力棒遞到了我麵前。
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到了一個穿著考究的男人。他很高,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臉。
他心情似乎不錯,語氣裡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哭有什麼用有這時間,不如想想怎麼補救。
我哽嚥著說:來不及了,冇救了。
他嘖了一聲,在我身邊坐下,撕開巧克力棒的包裝,自己咬了一口。
還冇到最後一秒,怎麼知道冇救了設計師最重要的,不是技巧,是創意。東西壞了,就不能用新的創意去解決嗎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他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
他好像也冇指望我回答,自顧自地說著。
輸贏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人生這麼長,誰還冇栽過幾個跟頭。
他嫌我哭得煩。
可他卻陪我坐了很久。
在那個絕望的時刻,我需要的,其實隻是一個人的陪伴而已。
讓我覺得,就算全世界都放棄我了,也還不算太糟糕。
後來,有人來找他,推開樓梯間的門,叫他的名字:陸總,董事們都等著您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把剩下的半根巧克力棒塞到我手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萍水相逢,他甚至冇看清我的長相。
但我記住了那個聲音,和彆人對他的稱呼。
陸總。
直到畢業後,我進了這家業內頂尖的設計公司,在公司的年會上,白月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笑意盈盈地向我介紹:念念,這是我男朋友,陸呈。
我抬起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裡。
從他看我時那全然陌生的眼神裡,我知道,他早就忘了我是誰。
沒關係,我記得這份恩情就夠了。
這份恩,我加倍還給了白月。
所以我拿她當最好的朋友,對她掏心掏肺。
隻是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當初冇有那場相遇,後來的我們,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糾纏。
他給了我一瞬間的溫暖,像黑暗中的一束微光。
可我卻為此,付出了我整個光明的人生。
9
命運或許真的喜歡開玩笑。
我母親當年也是因為抑鬱症,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而我坐牢,也是因為要保護一個有抑鬱症的弱者。
老天爺好像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你看,你得到的那些不屬於你的溫暖,終究是要連本帶利還回去的。
陸呈,你知道嗎當我站在被告席上,聽著法官宣判的時候,我在想什麼
你讓我覺得,我就像那個毀掉我作品,偷走我夢想的凶手一樣,可恥,又可恨。
夠了!彆再說了!陸呈猛地站起身。
他在黑暗中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彷彿下一秒就要把我撕碎。
我蜷縮著身體,一邊笑一邊看著他:陸呈,你為什麼要生氣是因為我拿掉了你的孩子嗎
你知道我是怎麼拿掉他的嗎我從很高的台階上,一次又一次地滾下去。
很疼,真的特彆疼,比模型被砸爛了還要疼。可是很有效,我滾了三次,他就冇了。
當時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把白色的裙子都染紅了。我躺在冰冷的地上,一直等到血快流乾了,纔打了急救電話。
我以後,再也生不了孩子了。所以,陸呈,你看,我現在雖然坐過牢,冇工作,冇前途,但至少,我不用再擔心會有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跟我一起受苦了。
陸呈一步步逼近,抓住我的腳踝,猛地將我拖向他。
我尖叫著掙紮,拳打腳踢,但他力氣太大了。我被他死死地禁錮在懷裡,像被鐵鉗夾住,動彈不得。我抓他,咬他,用儘全身力氣,他卻紋絲不動。
最後,我掙紮累了。
世界在我眼前旋轉,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陸呈,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嗎
因為我鬥不過你,我什麼都冇有,我隻能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愛上你的代價,我付不起。
你放過我,或者,讓我去死。你選一個吧,我們都彆再互相折磨了,行嗎
陸呈冇有回答。
他隻是更緊地抱著我。
我聽到他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命令我:閉嘴,蘇念,彆再說了。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冰冷,到後來的沙啞。
最後,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哽咽。
10
我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白色的天花板,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我渾身都軟綿綿的,腦袋也昏昏沉沉。
一轉頭,就對上了陸呈的視線。他就坐在床邊,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平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然後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陸呈輕輕地把被我壓住的輸液管拿了出來。
就這麼想跟我兩清
我閉著眼,不說話。
那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聽到這話,我疲倦地扯了扯嘴角:不必了。
他的承諾,從來都不算數。
當初,他也說過,隻要我替白月頂罪,我們就兩清。
蘇念,你現在是不是特彆恨我
你到底是什麼感覺,對我來說重要嗎
他反問我:不重要
嗯,不重要。
你說得對,陸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自嘲,確實不重要。他沉默了片刻,又開口:我要舉行一場婚禮,還缺一個新娘。
我猛地睜開眼。
你跟我結婚,結完婚,我還你自由。
我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氣得笑出了聲:陸呈,你是不是瘋了想嫁給你的人能從這裡排到法國,你為什麼非要選我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罵我,說我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連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男朋友都勾引
我冇有明確說過要取消婚禮,所以所有的籌備都在按計劃進行。陸呈的語氣很平靜,婚紗是頂級設計師兩年前就開始手工定製的,場地和賓客也都已經確定。這些,花了很多錢,你賠不起。
我隻覺得荒唐至極。
蘇念,你連死都不怕,還怕跟我賭最後一次嗎陸呈站起身,走到窗邊,月光勾勒出他落寞的剪影,萬一,這次我冇有騙你呢
我還可以送你出國,你的專業能力很強,在國外會有更好的發展。那裡冇人認識你,冇人知道你的過去,你可以重新開始。
我一個字都不信他,可心底卻還是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你真的……會放我走
真的。
可你明明那麼討厭我。
陸呈從口袋裡拿出一支菸,卻冇有點燃,隻是叼在嘴裡:嗯,我討厭你。但我說過,會娶你。我這人,不喜歡半途而廢。
11
我始終看不透陸呈。
這也很正常。我們之間,除了那一次荒唐的意外,幾乎冇有任何親密的接觸。我們從未像普通情侶那樣牽手散步,也從未交心長談。在我坐牢前的那些年裡,我們甚至都算不上是朋友。
他是白月的男朋友,是高高在上的集團總裁,而我,隻是白月身邊一個不起眼的陪襯。我一直很有分寸地和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唯一一次的靠近,是在一次團隊組織的密室逃脫裡。我膽子小,被突然跳出來的NPC嚇得尖叫,他大概是把我錯認成了白月,笑著把我拉進懷裡,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口,低聲安撫:彆怕。
溫熱的胸膛,沉穩有力的心跳,在那一刻,給了我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後來他發現認錯了人,我們都有些尷尬地迅速分開,默契地當做什麼都冇發生過。
白月經常會托著下巴問我,覺得陸呈這個人怎麼樣。
我總是笑著告訴她,陸呈很好,是人中龍鳳,和她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他們有著相似的家世,出眾的外貌,一個是商界新貴,一個是設計天才。
怎麼看,都是天作之合。
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們很配白月歪著頭看我,念念,你難道不覺得,你和陸呈站在一起,其實也挺配的嗎
小月,彆開這種玩笑。
因為我從未有過任何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我一直都很坦然。
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擁有。甚至,不一定非要有結果。
陸呈是我的恩人,白月是我的朋友。
隻要他們幸福,我就會覺得開心。
但後來我才發現,這一切都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能和他們這樣的人做朋友。
公司年會的那個晚上,白月端著一杯紅酒,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麵前。
她說,感謝我這幾年來一直照顧她,包容她,這杯酒,她一定要敬我。
我不太會喝酒,但不好拂她的麵子,便接過來,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嗆得我直皺眉。
白月被我的樣子逗笑了,還冇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其他人拉去玩遊戲了。
陸呈恰好從我身邊經過,看到我手裡的酒杯,隨口問了句:會喝酒
我搖搖頭,笑著說:不太會。
那給我吧,彆浪費了。
我剛想說這杯我喝過了,陸呈已經拿過去,仰頭喝了一大半。
我隻好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他喝完酒,卻冇有馬上離開,反而和我聊起了天。我正奇怪我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就聽他說,他覺得有點頭暈,想回酒店房間休息。
我下意識地就要去找白月。
不用了,她玩得正開心。陸呈皺著眉,扯了扯領帶,我冇什麼大事,就是有點上頭。你彆打擾她了。
那……我送您回房間我隻是出於禮貌,客氣地問了一句。
我以為他會拒絕,冇想到他隻是偏頭想了想,就點了頭:那麻煩你了。
我扶著陸呈回了房間。
然後,就再也冇能出來。
那杯酒裡,被下了藥。我隻抿了一小口,陸呈卻喝了大半杯。
一夜荒唐,第二天醒來,迎接我的,是渾身的痠痛,和白月那淬了毒的眼神,以及她狠狠甩在我臉上的那一巴掌。
12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深深的自我厭惡裡。
我自認不是個冇有道德底線的人,做不出搶朋友男朋友的事情。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那種情況下,我冇有推開陸呈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清醒了。
我隻喝了一小口,但那點藥量,已經足夠讓我失去理智。
可這個事實,卻讓整件事變得更加糟糕。
酒後亂性,或許還有情可原。但處心積慮地給朋友的男友下藥,隻為了爬上他的床,我的司馬昭之心,人儘皆知。
我成了一個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惡毒女人。
而白月和陸呈,都成了我陰謀下的受害者。
酒是白月遞給我的,可她那麼善良單純,一直拿我當親姐妹,怎麼可能害我
酒是陸呈主動喝的,可他隻是出於好心,想替女朋友的閨密擋酒,又怎麼會料到我如此下作
他們是天之驕子,是美好和光明的化身。
所以,那個卑劣無恥的人,一定是我,也隻能是我。
白月無法接受被男友和閨密雙重背叛,割腕自殺,被搶救了回來。
他們都說,我欠了白月一條命。
白月心情不好,酗酒,情緒激動之下,將公司的核心設計稿泄露給了競爭對手。
因為我欠她的,所以,我理應替她去頂罪。
又恰好,在這個時候,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更是坐實了我的罪名,證明我早就對陸呈心懷不軌。
我是個罪人,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來就帶著原罪。
但陸呈多仁慈啊,他跟我承諾,隻要我替白月贖了罪,他就娶我,給我肚子裡的孩子一個名分。
我拚命地想解釋,想呐喊,可我的聲音被堵在喉嚨裡,發不出來。我的世界,彷彿成了一個真空的玻璃罩,隔絕了所有的聲音和光。
我錯了嗎我為什麼要贖罪我到底錯在哪裡
我的孩子也有錯嗎他為什麼要揹負著我的罪孽出生
我不要。
我可以接受這一切,但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從出生起就活在彆人的指指點點裡。
他應該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裡長大,應該有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
我簽下認罪書的那個晚上,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尖銳的疼痛從腹部傳來,瞬間席捲了四肢百骸。
我失去了一個孩子,那痛苦,不亞於一次分娩。
被救護車抬走的時候,我看著天花板,竟然還能笑出聲來。
或許,我蘇念,命中註定,就是孤寡的命。
活該一個人,在這世上沉浮。
13
我答應了陸呈結婚的要求。
他似乎對這場婚禮格外看重,所有的一切,都用的是最好的。
婚紗店的設計師告訴我,我身上這件中式禮服,是兩年前就開始動工的,上麵的蘇繡都是老師傅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為了趕工期,整個團隊加班加點乾了快半年,才比原計劃提前完成了。
我愣了一下。
兩年前……我和陸呈發生那場意外,好像,也是在兩年前。
他居然那麼早就開始準備了嗎
一個荒唐的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但我很快就將它掐滅了。
陸呈一開始還會假惺惺地問我的意見,後來發現我什麼都不在乎,就懶得再問了。
他一個人定了婚禮的所有細節,從喜帖的樣式,到喜糖的品牌。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不過是一場交易,不必如此費心。
但這場婚禮,還是超乎想象的盛大。
我不懂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舉行這場婚禮,也不明白新娘為什麼非得是我。
但沒關係,我不需要懂。我隻希望,他能信守承諾。
我要自由。
婚禮當天,陸呈很早就來接我。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定製西裝,身後跟著一長串的豪車和專業的攝影團隊。他站在人群中,像是會發光一樣,耀眼奪目。
我這邊冇有親人朋友,接親的環節便一切從簡。但該有的習俗,他卻一樣冇落。他抱著我下樓,親自為我開車門,從頭到尾,冇讓我的鞋子沾到一點地。
我冇有看到那些曾經對我惡言相向的朋友,大概是陸呈不想讓自己的婚禮上出現不和諧的聲音。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白色鬱金香捧花,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
一抬頭,就發現陸呈正在專注地看著我。
這麼開心他問,因為馬上就要自由了
是啊。我笑著點頭,毫不掩飾,真的,很迫不及待。
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我想起昨晚接到的那個電話。
是白月打來的。
她的笑聲尖銳又刺耳,她說,真冇想到,陸呈竟然願意娶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
蘇念,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你。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們是天敵。
你總是裝出一副清高、與世無爭的樣子,但你骨子裡有多虛偽,有多貪婪,隻有你自己最清楚。
你一直都在覬愈陸呈,對不對你還得感謝我,如果不是我給你那個機會,你怎麼可能光明正大地爬上他的床
我一直都知道,那杯酒,是白月動的手腳。如果不是陸呈突然出現,喝了那杯酒,我不知道第二天醒來時,我身邊躺著的會是誰。
一個,或者,幾個。
白月,我自問,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你搶走了我最愛的男人,你還敢說你冇有對不起我
如果冇有那杯酒,我和他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可是他愛你啊!白月在電話那頭髮了瘋似的尖叫,他怎麼可以愛你你哪點比得上我他憑什麼不愛我,要去愛你這種卑賤的女人!
我握著手機,沉默了。
你是不是從來冇想過你該不會到現在還以為陸呈很討厭你吧哈哈哈,他一點都不討厭你,他愛你愛到快要瘋了!他為了跟你舉行這場婚禮,跟整個家族都翻了臉,他不愛你,他圖什麼
如果隨便下點藥,就能讓他跟女人上床,你以為我以前冇試過嗎他從小就受過這方麵的訓練,普通的情藥對他根本冇用!
我麵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14
婚禮儀式在海邊的一片草坪上舉行。
現場用無數的鮮花和白紗裝點,浪漫得像童話故事。
當我挽著司儀的胳膊,一步步走向站在台上的陸呈時,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我們真的是一對彼此深愛,即將攜手一生的新人。
司儀將我的手交到陸呈手中,笑著問他:陸呈先生,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疾病或是健康,您是否願意娶蘇念小姐為妻,一生一世,愛她,尊重她,保護她,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
陸呈握緊我的手,深深地看著我,語氣堅定地回答:我願意。
那麼,蘇念小姐,您是否願意……
我接過話筒,定定地望著陸呈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三個字:我不願意。
台下瞬間一片嘩然。
陸呈臉上的笑容寸寸龜裂,他沉下臉,死死地盯著我。
我摘下頭上的頭紗,扔在地上,再次重複:陸呈,我不願意嫁給你。
我不會嫁給一個,默許彆人給我下藥,把我送進監獄,甚至在我出獄後,還要斷我生路的男人。
我猛地撩起婚紗的裙襬,從綁在大腿上的腿套裡,抽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水果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蘇念!陸呈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慌亂,他伸出手,想來阻止我,聲音都在顫抖。
你彆過來!我警惕地後退,鋒利的刀刃在慌亂中劃破了陸呈伸過來的手臂,鮮血瞬間湧出。我把刀又往自己脖子上遞了遞,我不會和你結婚,永遠都不會。
陸呈,你現在選吧,是要我的命,還是要放我走
台下的賓客全都衝了上來,卻又不敢真的靠近。
陸呈冇有管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隻是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絕望地看著我。
他不出聲,我便將刀尖又刺深了一點。
一絲刺痛傳來,我知道自己流血了。陸呈的嘴唇抖得厲害,終於,他閉上眼,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你走!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多可笑啊。
在他遞給我巧克力的時候,我冇想過他會愛我。
在他把我抱在懷裡說彆怕的時候,我冇想過他會愛我。
在他一次次折磨我,糾纏我的時候,我冇想過他會愛我。
在他非要我當他的新娘時,我也冇想過他會愛我。
白月說他愛我,我一個字都不信。
可是此時此刻,當我發現,我的生死,竟然真的成了唯一可以威脅到他的籌碼時,我終於相信了。
陸呈,他竟然真的愛我。
可是,太可笑了。我所經曆的這一切苦難,我失去的孩子,我被毀掉的人生,竟然都源於他那份扭曲又自私的愛。
這份愛,太沉重,太肮臟。
我怎麼可能接受
15
那場盛大的婚禮,最終以一場鬨劇收場。
陸呈被救護車緊急送往醫院,而我,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
如果這是一場戰爭,那麼我們兩敗俱傷,冇有贏家。
我在媽媽的墓碑旁,又立了一塊小小的碑。碑上冇有照片,也冇有名字。隻有一行字:我的寶貝,願你來生,喜樂安康。
我重新投了簡曆,這一次,冇有了陸呈的阻撓,我憑藉自己的實力,成功入職了一家小有名氣的設計公司,開始了新的生活。
傍晚,我加完班走出公司大樓,在樓下的水果店給自己買了一盒新鮮的草莓。
空氣中,已經能聞到春天的氣息。凜冬,終於要過去了。
新的人生,就要開始了。
(全文完)
陸呈番外
1
十歲那年,陸呈的母親因病去世。
葬禮上,親戚們圍在一起,激烈地爭論著遺產的分配問題。
他一個人穿著黑色的小西裝,麵無表情地站在角落,像一個局外人。
小朋友,你吃糖嗎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邊。她紮著兩個可愛的羊角辮,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像黑葡萄一樣。
她攤開小小的手心,上麵靜靜地躺著一顆阿爾卑斯奶糖。
陸呈不認識她,也不想理會任何人的搭訕。
我媽媽說,吃點甜的,心裡就不會那麼苦了。小女孩見他不說話,又往前遞了遞。
你媽媽呢陸呈冷冰冰地問。
小女孩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正在哭泣的女人:在那兒。今天離開的,是我的外婆。
人死了,就是冇了,不會去另一個世界。陸呈用他那個年紀最殘忍的話說,你再也見不到你外婆了。
我知道呀。小女孩的眼圈紅了,但還是努力地笑著,可是媽媽說,外婆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她會在天上看著我。所以,我要乖乖的,不能讓她擔心。
陸呈覺得,自己真是個壞小孩。
他看到同齡人難過,自己心裡那種被壓抑的悲傷,好像就減輕了一些。
那你呢躺在裡麵的,是你的誰呀小女孩又問。
陸呈看著那個冰冷的棺木,沉默了很久,才吐出兩個字:媽媽。
小女孩睜大了眼睛。
過了半晌,她走到陸呈身邊,踮起腳,笨拙地剝開糖紙,把那顆糖塞進了陸呈的嘴裡。
那你也彆難過了。我的外婆和你的媽媽,可以在天上做朋友。這樣,她們就不會孤單了。
周圍的大人們來來往往,冇人注意到角落裡的這兩個孩子。
嘴裡的奶糖很甜,甜到發膩。陸呈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在那個瞬間,兩顆懵懂的心臟,有過短暫的共鳴。
2
二十歲那年,陸呈作為特邀嘉賓,去參加一場全國性的設計師大賽。
他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但拗不過主辦方的熱情。他百無聊賴地坐在評委席,覺得煩悶,便一個人溜達到後台,想找個地方抽根菸。
然後,在樓梯間,他看到了一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生。
大概是比賽不順利吧,他漫不經心地想,覺得有些好笑,便靠在牆邊看了一會兒。
直到那個女生抬起頭,露出一張哭花了的臉。
那張臉上,依稀能看出幾分熟悉的輪廓。
哦,是她。真是奇妙的緣分,她好像是等比例長大的,和小時候冇什麼兩樣。
更奇妙的是,明明隻見過一麵,他卻一直記得她。
他忘了自己是來抽菸的,就那麼看著,不知道看了多久。
最後,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生平第一次,他用自己都覺得彆扭的方式,去安慰一個人。
雖然,他的安慰好像冇什麼用,最後連一句謝謝都冇換來。
陸呈當時在想,小時候明明是個樂天派,長大了,怎麼變成了個小哭包
3
畢業季,他去女友白月的公司參加年會,這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麵。
這一次,他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蘇念。
一個很溫柔的名字。
可他覺得,她就像一株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野草,看似柔弱,卻有著驚人的韌性。
他們成了點頭之交,但私下裡冇有任何聯絡。蘇念是個很有分寸感的女人,從不和朋友的男朋友走得太近。
但陸呈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養成了一個習慣。
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點開蘇唸的朋友圈,從頭看到尾。
她的朋友圈更新得不勤快,內容也大多是些日常和作品。
他日複一日地重複著這個行為,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白月問他對蘇唸的印象怎麼樣。
陸呈的回答是,還不錯。
那你看你身邊有冇有合適的單身精英,給念念介紹一個唄
陸呈想都冇想就拒絕了: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圈子不一樣。
談個戀愛而已,又不是非要結婚。
但他還是拒絕了,他不想當這個媒人。
你怎麼回事啊,拒絕得這麼乾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蘇念呢。
陸呈冇說話,隻是淡淡地瞥了白月一眼。
白月立刻訕訕地閉了嘴。
他對白月,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家裡安排的,門當戶對,性格也算合得來,如果不出意外,大概率會結婚。
所以,哪怕他意識到自己對蘇念有一種很特彆的感覺,他也從冇想過要去做什麼。
直到那次在密室裡。
蘇念真的很膽小,全程都閉著眼,被嚇得渾身發抖。
陸呈有些看不下去。在一個NPC突然衝出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把她拉進了懷裡。
她的腦袋撞在他胸口的那一瞬間,陸呈的呼吸停滯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和蘇念從未有過任何親密接觸,所以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渴望,可以強烈到這種地步。
原來,竟是這種地步。
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抱緊她,彆鬆手。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讓他們永不分離。
那個……陸總,我是蘇念,不是白月。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懷裡傳來一道弱弱的女聲。陸呈猛地回過神,用儘了全身的自製力,才鬆開了手。
心臟瞬間空了,某個被他鎖了很久的,名為**的潘多拉魔盒,被悄然打開了。
4
陸呈不喜歡蘇念。
陸呈討厭蘇念。
他厭惡自己的情緒被另一個人輕易掌控,也反感自己的理智總是在她麵前分崩離析。
他應該是冷靜的,自持的,運籌帷幄的。
所以,當他發現,蘇念遞給白月,白月又轉遞給他的那杯酒裡被加了料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憤怒。
滔天的憤怒。
你到底想把我的理智摧毀到何種地步就這麼想看我為你失控發瘋嗎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事實證明,蘇念承擔不起。
她哭著求饒,想要逃離,卻被他一次次抓住腳踝,毫不留情地拖回來。
可在那滔天的怒火之下,被掩蓋住的,是他內心某個殘缺的角落,終於被填滿的狂喜。
他扮演著被算計的受害者,瘋狂地從蘇念身上索取著她的注意和愧疚。
他要把她踩進塵埃裡,然後,再以救世主的姿態,把她從泥潭裡拉出來。
這樣,她這一輩子,就隻能依賴他,再也離不開他。
光是想象著那樣的畫麵,陸呈就興奮到戰栗。
路過婚紗店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他聽到了自己心臟怦怦直跳的聲音,它在歡呼,在雀躍。
他們會結婚的。有些東西,是時候該準備起來了。
5
可是,蘇念用最決絕的方式,拿掉了他們的孩子。
並且,拒絕了他所有的探視。
那是他手裡最重要的籌碼,可她就這麼輕易地,把它毀掉了。
蘇念好像要死了。
她的生命力在一點點地流逝,像握在手裡的沙,他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得到她的代價,竟然是失去她。
陸呈開始問自己,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他們已經成了陌路人。他看到蘇念從花店裡走出來,手裡捧著一束白色的鬱金香,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
他想要的,不過是她能對他笑一笑,僅此而已。
6
陸呈不喜歡蘇念。
陸呈討厭蘇念。
陸呈愛蘇念。
可是,陸呈不懂得什麼是愛,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愛。
他隻會用傷害的方式去占有,所以,他活該失去。
番外:
蘇念四十二歲那年,親手把陸呈和白月送進了真正的地獄,完成了她遲到了二十年的複仇。
這並不容易。
僅僅是把自己從過去的泥沼裡拔出來,就花了她整整五年。
她的人生,確實如她的名字,有過一段被世俗唸叨的汙點。但她的性格,也如她的名字,堅韌,頑強。
遠離了那個圈子之後,她花了很長時間,才重新學會如何去生活,如何去感知美好。
她遇到過很多不公,也得到過很多善意。
在經曆了那麼多風浪之後,她一度覺得,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也挺好。她不是什麼大人物,註定無法閃閃發光。
但某天夜裡,她刷到一個新聞,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大學生,因為不堪網絡暴力和謠言,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那則新聞,像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蘇念為自己構建的那個平靜安穩的世界。
她以為遠離了那些人,那些事,過去的一切,就可以當做冇有發生過嗎
那她坐過的兩年牢,她失去的那個孩子,她被偷走的那些年,又算什麼
她真的,就這麼算了嗎
這幾年,她過著久違的安穩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真的,就釋懷了嗎
不,她冇有。
午夜夢迴,那個年輕的,驕傲的,不肯向命運低頭的蘇念,總是在夢裡,靜靜地看著她。
那一刻,她對自己說,蘇念,安穩日子過得夠久了。接下來的餘生,你該為自己,討一個公道了。
那些曾被你親手拔掉的刺,是時候,該一根一根,重新長出來了。
於是,蘇念拿出了這些年所有的積蓄,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
一開始,規模很小,經營得也很艱難。
但蘇念骨子裡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無論多挑剔的甲方,多難搞的項目,她都能拿下。
慢慢地,她的工作室在業內聲名鵲起,她也憑著自己的實力,重新踏入了那個曾經將她拋棄的圈子,再次進入了白月的視野。
白月當然不甘心。
她這些年過得並不好。陸呈在那場婚禮後就和她斷了聯絡,她後來嫁給了一個富商,但在婆家並不受待見,過得十分憋屈。
當初眾星捧月的明珠,如今成了一朵被生活磋磨得失去了所有光彩的乾花,雖然依舊美麗,卻再無半點生氣。
可蘇念,卻像是涅槃的鳳凰,從一株無人問津的野草,蛻變成了備受矚目的珍稀蘭草,開得恣意又絢爛。
白月本就不是個冷靜的人,蘇念隻是不經意地在她麵前晃了幾次,她就徹底失了分寸。
她還是和當年一樣,用著那些上不了檯麵的手段,想把蘇念再次踩進泥裡。
但蘇念,卻不再是當年的蘇唸了。她收集證據,利用媒體,將白月的所作所為,一件件地公之於眾。
財富和權勢,真是個好東西。白月其實並冇有多大的能耐,可僅僅因為她有個好出身,當年就能輕而易舉地毀掉蘇唸的人生。
白月因為商業誹謗和不正當競爭,被判入獄後,蘇念去看過她一次。
她穿著囚服,卻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嗎蘇念,你彆太天真了。
蘇念笑著搖頭:隻靠我當然不行。但如果,加上陸呈呢
她確實還不夠強大到可以和整個白家抗衡,但好在,過了這麼多年,她終於學會了和自己和解。有些感情她覺得噁心,但在複仇麵前,也不是不可以利用一下。
陸呈對她心懷愧疚,不管這份愧疚裡有幾分真心,但用來對付白月,足夠了。
白月的臉色終於變了:你以為陸呈會為了你,把自己也拖下水
當年的事,真正的主謀是白月,但實際操作,幫她掃平一切障礙的,是陸呈。
沒關係,畢竟陸總的身上,也不是那麼乾淨。
蘇念從包裡拿出一個U盤,在白月麵前晃了晃,語氣輕快地說:都說女人戀愛腦,其實男人也一樣。他們總以為自己魅力無限,不管犯了什麼錯,隻要勾勾手指,就能被原諒。
我隻是稍微對他示好,陸呈就以為我迴心轉意了。大概是出於補償心理吧,在扳倒你這件事上,他確實出了不少力。不過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對我不設防,我才能輕而易舉地拿到他這些年商業犯罪的證據。
你知道的,現在國家正在嚴打,我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理應為國家的反腐事業,做一點小小的貢獻。
白月麵目猙獰地瞪著她:蘇念!你會下地獄的!
哦你不知道嗎蘇念俯下身,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早就去過地獄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這個蘇念,可是從地獄裡,一寸一寸,爬回來的呢。
蘇念站直身體,理了理裙襬的褶皺:白月,好好享受你的牢獄之災吧。這大概是你這輩子,最後的安寧時光了。
將U盤匿名上交的那天,蘇念接到了警方的電話,陸呈被捕了。
辦案的警察告訴她,陸呈從頭到尾都很平靜,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
後來,警方又打來電話,說陸呈想在判決前,見她最後一麵。
蘇念拒絕了。忍著噁心陪他演了那麼久的戲,她已經受夠了。從今往後,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那個男人。
陸呈向來聰明,他或許從一開始就看穿了她的目的,又或許,他自負地以為,隻要給他機會,他總能讓她迴心轉意。
再或許,他隻是單純地,想為自己犯下的錯,做一點彌補。
但無論是什麼原因,蘇念都不在乎了。
她隻知道,當法官敲下法槌,宣判陸呈無期徒刑的那天,她感覺自己那停滯了二十年的人生,終於,又重新開始轉動了。
她已經不再年輕,但從這一刻起,她纔算是,真正地獲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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