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拚圖師之亡者遺局 第4章 天台的倒影
林疏桐這條簡訊,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精準地紮進了我混沌的思緒。
尖銳的刺痛感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眼前彷彿閃過無數混亂的畫麵。
陳野“死”的那個時間,臨州第一中學的廢棄天台。
我胸腔裡的空氣彷彿瞬間被抽空,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嚨,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像風箱在艱難地拉扯。
那個黑影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像一灘爛泥。
他的身體扭曲著,在微弱的光線中,那輪廓顯得格外陰森,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汗臭味。
但我此刻已經顧不上他了。
三年前,那個匿名電話,那個空無一人的天台,那場我錯過的葬禮……原來從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踏入了彆人精心編織的羅網。
而現在,這張網似乎又一次張開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的城市燈光閃爍,像是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我,嘈雜的車聲和人聲交織在一起,傳入我的耳中。
臨州第一中學,距離這裡並不算遠。
“我去看看。”我對空氣說,也像是在對自己下達命令。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回蕩,帶著一絲堅定。
那個黑影暫時不會構成威脅,林疏桐應該也已經通知了警方。
夜風裹挾著城市的喧囂,吹得我有些發冷。
風如冰刀般劃過我的臉頰,帶來陣陣刺痛,街邊的霓虹燈在風中閃爍,發出“滋滋”的聲響。
我沒有走大門,而是繞到了教學樓後方那條廢棄許久的小巷。
小巷裡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牆壁上的青苔在月光下泛著幽綠的光,偶爾傳來老鼠的“吱吱”聲,讓人毛骨悚然。
記憶中,那裡有一架生鏽的消防梯,能直接通往樓頂。
冰冷的鐵鏽味像幽靈一樣鑽進鼻腔,那股刺鼻的味道讓我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消防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每向上一步,都像是踩在搖搖欲墜的邊緣,我能感覺到腳下的金屬在微微顫抖。
但我不在乎,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天台。
終於,我翻身上了天台。
這裡和我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空曠,蕭瑟,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風像一頭猛獸在耳邊咆哮,吹得我的頭發肆意飛舞,衣角獵獵作響。
水泥地麵上布滿了裂痕,像一張張乾裂的嘴。
那些裂痕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我開啟手機,果然,訊號在這裡變得極不穩定,斷斷續續,幾乎無法連線。
手機螢幕上的訊號格不斷跳動,發出“滴滴”的提示音。
林疏桐的資訊裡提到過“持續十五分鐘的訊號乾擾”,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有人在這裡,用專業的裝置,在特定的時間,遮蔽了訊號。
會是誰?為了什麼?
我蹲下身,開啟手機的手電筒,借著微弱的光線,開始一寸寸地搜尋。
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搖曳,我的影子在地麵上被拉得很長,像一個扭曲的怪物。
我的視線像最精密的探針,掃過每一道裂縫,每一個角落。
當年我被人戲耍,匆匆離去,根本沒來得及仔細檢視。
我的手指撫過粗糙的水泥地麵,那種極致的專注力讓我幾乎能感受到每一顆沙礫的形狀。
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讓我更加堅定了尋找線索的決心。
突然,我的指尖在一個不起眼的裂縫邊緣停住了。
那是一抹極細微的白色,幾乎與灰塵融為一體。
在手電筒的光線下,那抹白色顯得格外刺眼。
我從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折疊放大鏡,湊了過去。
鏡片下,那抹白色顯露出了真容——半片醫用膠布,邊緣有些磨損,中間似乎還沾著些許已經乾涸的暗色痕跡。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半片膠布的材質、寬度,甚至邊緣的纖維脫落方式,都和我三年前在陳野案第一個“現場”提取到的那枚關鍵膠布,完全一致!
它怎麼會在這裡?
是當年那個約我見麵的人留下的?還是……陳野自己?
就在我思緒翻湧之際,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響起:“彆動!”那聲音如同一把利刃,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我渾身一僵,幾乎是本能地就要做出反擊動作,但那聲音的主人緊接著說:“是我,林疏桐。”
我緩緩回頭,看見林疏桐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手裡拿著一個類似手電筒的東西,但發出的光卻是幽幽的紫色。
紫色的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神秘,照亮了她蒼白的臉龐。
她穿著白大褂,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靜,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你怎麼來了?”我有些意外。
“這條線索太重要,我不放心。”她沒有過多解釋,舉起手中的紫外線燈,開始仔細掃過天台邊緣的一段矮牆。
紫外線燈發出“嗡嗡”的聲響,燈光在牆麵上跳躍。
隨著紫光移動,原本斑駁的牆麵上,漸漸顯影出一些模糊的痕跡。
林疏桐調整了一下角度,那些痕跡逐漸清晰起來——是三個用特殊熒光試劑寫下的數字:1223。
“十二月二十三號……”我喃喃自語。
這個日期,正是“碎屍郵包案”快遞箱上用油性筆標記的日期!
隻是,牆上的這三個數字,筆畫順序和箱子上的正好相反,像是在鏡子裡看過去一樣。
映象標記?
林疏桐放下紫外線燈,走到那段牆麵前,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敲了敲。
“咚咚”的敲擊聲在寂靜的天台上傳得很遠。
“這裡的聲音不對。”
我立刻湊過去,學著她的樣子敲了敲。
果然,其中一塊磚發出的聲音比旁邊的要空洞一些。
我眼神一凝,從工具包裡取出一把扁平的金屬撬棒,小心翼翼地沿著磚縫插了進去。
撬棒與磚塊摩擦發出“嘎吱”的聲音。
稍一用力,那塊磚便鬆動了。
取下磚塊,裡麵赫然是一個不大的凹槽,凹槽裡整齊地碼放著三支小拇指粗細的玻璃管,裡麵裝著透明的液體,標簽完好,尚未開封。
玻璃管在手電筒的光線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摸上去涼涼的。
是神經抑製劑!而且是市麵上極難搞到的強效型號。
我拿起一支,管身上印著一行細小的生產批號和日期,日期很新。
這些抑製劑是誰藏在這裡的?
用來做什麼?
難道……和樓下那個襲擊我的黑影有關?
就在這時,我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手機震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天台格外刺耳。
我心頭一跳,掏出來一看,是張隊的電話。
“沈墨!”電話那頭,張隊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你母親當年出事的那個舊倉庫,我們的人剛剛發現有可疑人員活動的痕跡!監控拍到了一個模糊的背影,但裝置太老舊了,看不清臉。”
我母親的案子?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猛地竄上頭頂。這絕對不是巧合!
我猛地抬起頭,視線掃過天台。
東南角,一個不起眼的監控探頭正對著我們這個方向。
按照學校的說法,這棟廢棄教學樓的監控係統早就癱瘓了。
但此刻,在那本該是漆黑一片的鏡頭上,我分明看到了一個微弱的、閃爍著的紅點!
它在工作!
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彆人的監視之下!
刹那間,我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一個畫麵——陳雨那檯布滿灰塵的電腦螢幕上,暗網論壇那個血紅色的標題:「拚圖遊戲,現在開始」。
我死死盯著那三支神經抑製劑,冰冷的玻璃管在我手心硌得生疼。
這些藥劑,它們到底是什麼?
它們和那個倒下的黑影,和我母親的舊案,和陳野,又有什麼關聯?
林疏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接過其中一支抑製劑,對著光仔細看了看,眉頭微微蹙起:“這種成分……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樓下那個襲擊你的人,送去醫院後做了緊急血液檢測。初步報告裡有一種不明的有機磷酸化合物,劑量很高,導致了深度昏迷和神經係統紊亂。這種抑製劑的成分結構,和那種化合物的代謝殘留物……高度吻合!”
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個黑影,果然和這些藥劑有關。
他很可能是被注射了這種抑製劑,才變成那副模樣。
是誰給他注射的?
又是誰把這些藥劑藏在這裡?
林疏桐沒有停下,她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精準,掃視著天台的每一處細節。
突然,她指向天台邊緣一處不起眼的排水管道:“看管壁上的水漬。”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段老舊的鑄鐵排水管,管壁外側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青苔和汙垢。
但在靠近地麵大約半米高的一段,水漬的分佈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斷續的冰霜凝結痕跡,彷彿有什麼極低溫的東西曾緊貼在那裡。
“這種水漬形態,”林疏桐聲音壓得很低,“通常是低溫裝置表麵冷凝水反複凍融形成的。結合空氣濕度和這裡的通風條件,要形成這種特定的霜痕,裝置的表麵溫度至少要達到零下二十二攝氏度,並且在此停留過一段時間。”
零下二十二度!
我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畫麵——幾年前參與一起冷庫凶案調查時,我曾仔細研究過商用製冷裝置。
那種大型冷藏車或者醫用低溫儲存箱的冷凝管,在特定工況下,就會結出類似的、細密的鋸齒狀冰晶。
有人在這裡,使用過專業級彆的低溫裝置!
是為了儲存什麼?
還是……某種特殊的實驗?
“我們先回警局,”我當機立斷,看了一眼那個仍在閃爍紅點的監控探頭,“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返回警局的路上,夜色愈發深沉。
車窗外,路燈一盞盞閃過,燈光在黑暗中拉出一道道光影。
我坐在副駕駛,腦子裡飛速運轉,將天台上的線索與已知的資訊串聯。
神經抑製劑、低溫裝置、被監視的感覺、母親舊案倉庫的異動……這些看似毫不相乾的點,此刻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強行拉扯到了一起。
路過快遞分揀站時,我想起了陳雨。
那個在排程室裡顯得格外心虛的女孩,那個與暗網論壇有所關聯的人。
一個念頭閃過,我讓林疏桐在路邊稍作等待,獨自走向了分揀站的排程室。
現在是深夜,排程室的門鎖著。
我觀察了一下,是指紋密碼鎖。
這種鎖通常會有進出記錄。
我嘗試聯係了值班的保安,以協助調查為由,檢視了近期的開鎖記錄。
果然,在“碎屍郵包案”案發當晚,也就是快遞箱被標記“1223”的那一晚,陳雨的指紋開鎖記錄,赫然存在兩個小時的空白期!
這意味著,那段時間,她可能根本不在排程室,或者,有人用其他方式進入了這裡。
我立刻讓保安調取了排程室外部走廊以及分揀站後門附近的監控。
快進到案發當晚的那個時間段,畫麵中,一輛沒有明顯標識的白色冷鏈貨車,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分揀站後巷,也就是臨州一中廢棄教學樓的正下方。
貨車發動機發出輕微的“嗡嗡”聲,車身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神秘。
貨車停留了大約半個小時,幾個人影在昏暗的燈光下忙碌地裝卸著什麼,看不清具體物品。
關鍵是,那輛貨車的車尾編號被一塊破布刻意遮擋了!
但我敏銳地捕捉到了它後輪碾過地麵時留下的獨特壓痕——那種雙聯輪胎外側邊緣磨損不均、內側有細微切割狀痕跡的特征,與之前在“碎屍郵包案”第一個受害者王建國鞋底提取到的紅土顆粒分佈模式,幾乎完全吻合!
那種紅土,源自臨州西郊廢棄的采石場,而王建國生前最後的活動軌跡,就曾指向那裡!
這輛冷鏈貨車,絕對有問題!
這種吻合不僅僅意味著車輛與受害者可能存在關聯,也許這背後隱藏著一個完整的犯罪鏈條,冷鏈貨車可能是運輸犯罪物品的工具,而受害者鞋底的紅土顆粒則是他們之間聯係的紐帶。
我還得思考這其中是否存在其他未知的因素,比如運輸的時間安排、路線選擇等,會不會與案件的其他線索有關聯。
我立刻將這個發現通過電話告知了張隊。
從快遞分揀站出來,外麵的風更大了,吹得路旁的樹葉沙沙作響。
我快步走向林疏桐的車,心中滿是對案情的思索。
坐上車後,窗外的街景飛速後退,燈光在眼前不斷閃爍。
車在馬路上疾馳,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我靠在座椅上,腦海中依舊在整理著各種線索。
不知不覺,車已經開到了警局門口。
回到市局,剛走進刑偵支隊的大辦公室,就看到張隊正站在一塊巨大的顯示屏前,臉色鐵青。
螢幕上,赫然播放著一段監控錄影,畫麵有些搖晃,但內容卻讓我如遭雷擊——那是我在廢棄天台蹲下身子,用放大鏡檢視地麵膠布的背影!
“這是……”我喉嚨發乾。
張隊指著螢幕,聲音沙啞:“這是十五分鐘前,我們技術科緊急從臨州一中那個‘癱瘓’的監控主機裡恢複出來的片段。但詭異的是,你看這個拍攝角度。”
他調出一個警局周邊的建築平麵圖,在上麵標記了兩個點。
“這是臨州一中天台,這是我們市局的頂樓。這個監控鏡頭的角度,和朝向,分明是從我們警局頂樓拍攝過去的!”
我渾身一震。
警局頂樓?
那裡除了常規的避雷設施,根本沒有安裝對外監控的攝像頭。
唯一的例外……是我父親生前留下的一台老式執法記錄儀,具備長焦拍攝功能,他偶爾會用來記錄城市遠景。
那台記錄儀,一直存放在檔案室的老舊證物櫃裡。
是誰動了它?
又是誰,能從警局內部,精準地將鏡頭對準我在中學校園天台的一舉一動?
“內鬼”兩個字如同毒蛇般噬咬著我的神經。
就在這時,我口袋裡的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墨兒,是我,老吳。”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老吳,是我父親當年的老同事,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法醫,早已退休多年。
“吳叔?”我有些意外。
“墨兒,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老吳的聲音壓得很低,彷彿怕被什麼人聽到,“當年……當年你母親遇害的那個舊倉庫,現場提取的牆灰樣本,警方報告說沒有特殊發現。但是我……我私下裡,保留了一份。”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
“那份牆灰,我最近用新的技術重新分析了一下,”老吳的聲音透著凝重,“裡麵……有一些非常特殊的微量物質。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麼,但直覺告訴我,這很重要。”
結束通話電話,我緊緊攥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三年前的搭檔,三年前的“誤判”,母親的舊案,如今又牽扯出警局內鬼、暗網組織、神秘的低溫裝置和神經抑製劑……無數線索在我腦海中交織、碰撞,彷彿一張越收越緊的巨網。
那輛出現在臨州一中後巷的冷鏈貨車,它的目的地或者說貨物來源,極有可能就隱藏在那條廢棄的小巷深處。
而我,需要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身份,潛入那裡,仔細勘查。
那些進出車輛留下的輪胎痕跡,那些搬運工可能遺落的微物證據……我的“200種鞋底磨損模式資料庫”,或許能在那裡找到新的突破口。
我看向窗外,臨州的夜空被霓虹切割得支離破碎,正如眼前的案情。
拚圖遊戲,現在才剛剛開始。
而下一塊拚圖,似乎就藏在那條通往天台的、黑暗幽深的小巷裡。
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