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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片雪花,沒有名字 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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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士的第一場雪,在一月初旬才落下來。

梁佑淵走出機場,盯著滿地的晶瑩潔白看了好久。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這個國家。

也是最後一次。

拿到江悅婌的骨灰後,他就會直接離開,永遠不再踏足此地。

在寒風裡吹了很久,梁佑淵才提起腳,走進了雪地裡。

他攔了一輛車,報上了地址。

前座的司機是個很憨厚的外國人,聽見他要去Dignitas機構,眼裡閃過一絲震驚。

“那兒是安樂死的地方,你確定嗎?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會有要結束生命的想法呢?”

梁佑淵喉間聳動了幾下,並沒有回答司機的問題。

他知道司機是出於善意,可他沒有了回話的力氣。

他隻能低下頭,裝出聽不懂的樣子。

司機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這才開車。

導航上的距離慢慢縮短了。

梁佑淵的心卻越擰越緊,像一團海綿一樣,被揉捏搓拭著,最後成了稀碎的粉末,散落一地。

他心裡彷彿也下起了雪,陰寒蕭瑟,冷意蝕骨。

車停下後,他遞過去一遝鈔票,擺了擺手,拒絕了司機找錢的舉動,開啟了車門。

前台的工作人員主動上前,詢問他是否預約了什麼專案。

他看著明亮的大堂,和四下擺放著的廣告,突然產生了很嚴重的眩暈感。

眼看著他要昏倒了,工作人員手疾眼快扶住他,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他弓著身體,大口大口喘著氣,抖著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顆糖喂進嘴裡。

這是他在機場昏倒時,乘務人員放進他口袋裡的,囑咐他要按時進食。

但他吃不下去,什麼也吃不下去,食物一進入口腔,他隻能咀嚼出腐爛的味道。

而這顆糖,他其實也隻能吃出苦澀的味道。

緩了好久,他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去了,才嘶啞著開了口。

“我是來找人的,我的妻子。”

他緩緩吐出這些字,然後拿出了手機,露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看著鏡頭,笑得甜甜的。

工作人員盯著看了很久,才終於想起來,是聖誕節來的那個亞洲女孩。

她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幾秒後,又被疑惑所取代。

“妻子嗎?可我記得她在申請表上寫的是單身,您確定嗎?”

梁佑淵沉默了很久,從包裡拿出結婚證件。

工作人員看不懂中文,拿著翻譯器查了很久,才終於確認了他的身份。

她扶著沒力氣走得很慢的梁佑淵往樓上走去,問了一些問題。

“據我所知,你妻子是在聖誕節當天離世的,她那天是一個人來的,你為什麼沒有陪著她呢?”

這句話像一把刀一樣,將梁佑淵那堪堪止住血的傷口,又戳得鮮血淋漓。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是如實告訴她,他這個丈夫毫不知情嗎?

還是在江悅婌離世的地方,再撒一次謊?

梁佑淵無法回答,隻能沉默。

工作人員似是猜到了什麼,沒有再問。

等到了十六樓,她扶著他坐在沙發上,然後一個人進了檔案室。

梁佑淵抬起滿是疲憊的臉,怔怔地仰望著。

他不清楚人死之後,究竟有沒有靈魂。

所以他也不知道,如果江悅婌的靈魂如果還沒消散,那看著他出現在這裡,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是諷刺,還是嗤笑?是無言,還是不情願呢?

或許,都會有吧。

畢竟直到她死去,他們都沒有解除婚姻關係。

他是她遺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樣東西。

江悅婌用這個烙印在他身上的未亡人的身份,時時刻刻提醒著他。

她已經死去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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