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片雪花,沒有名字 024
江悅婌下葬那天一早,梁佑淵走出了家門。
他剃了臉上的鬍子,剪短了頭發,還洗個澡,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下樓後,他丟掉清理出來的垃圾,抬起頭,盯著七樓那個掛著藍色窗簾的房間,看了很久很久。
清晨的第一縷太陽升起的時候,他轉過身,從口袋裡拿出鑰匙,取下了上麵的玩偶,把鑰匙丟進了下水道裡。
隨後,他進了車庫,開著車直奔南山。
他不知道江悅婌的墓地是哪一塊,隻能從最低下,一塊塊看過去。
等他爬到半山腰,看到正在鞠躬的梁母時,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
他擦乾額頭上的汗水,一步步走過去,輕輕叫了一聲“媽”。
梁母沒有搭理他。
她蹲下來,把手裡那束百合放在墓碑前,又拿出手帕,擦掉了墓碑上蹭的泥土塵漬。
直到把墓碑擦拭得一塵不染,她才起身,看著梁佑淵空空蕩蕩的手。
“你來乾什麼?”
她的語氣很冷淡,似是在問一個陌生的過路人一樣。
梁佑淵並不在意。
從他看到媽媽的第一眼起,他的視線就沒有移開過。
可梁母沒看他的臉,不知道他此刻眼睛裡,是怎樣複雜的情緒。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壓下湧上來的酸澀情緒,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來看看你。”
“我還沒死。”
在這個地方,聽到這個死字,梁佑淵縮在袖子裡的手抖了幾下。
他勉強扯出一點笑意。
“怎麼說這種話,媽,你一定會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到老的。”
聽到這話,梁母才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緊繃著臉。
“你還笑得出來,是喝酒把腦子喝壞了嗎?”
梁佑淵很清醒。
他搖了搖頭,側過身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
“裡麵,埋了什麼?”
“手鐲。”
看著媽媽空空的手腕,梁佑淵想起了結婚那天的場景。
他精心籌備了半年的婚禮,在滿天禮炮聲裡拉開了序幕。
他抱著江悅婌回了家,指著四麵貼滿雙喜字的公寓告訴她,這就是他們以後的家了。
兩個人向端坐在上位的三位老人敬上茶,接過他們遞來的紅包,又把提前準備好的禮物,一一奉上。
給江父的,是一塊手錶;給梁母江母的,是一對手鐲。
那時,結成一家的五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嘴,都以為這會是幸福的開端。
三年過去了,江家人,在天上團圓了。
隻剩下他和媽媽,在空空的墳塋前,懷念著同一個人,同一個時刻。
梁佑淵很想安慰她幾句,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比任何都明白,在這種情景下,一切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他隻能上前扶起她,一步一步,慢慢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回到郊外的小區後,梁佑淵並沒有上樓。
他看著從31樓緩慢下來的電梯,又看了看媽媽頭上那白了快一半的頭發,微微啟唇,聲音很微弱。
“媽,馬上就是新年裡,今年,我不能陪你了,你要是一個人覺得孤單,就去姨媽家吧;你記得開年後,要按時去做體檢……”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梁母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頭。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梁佑淵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
“沒什麼,隻是太久沒和你說話了……”
末了那句,他沒有說出口。
電梯門開啟了,他目送媽媽進了電梯,等到一旁的顯示屏停在12樓時,才終於走出了大門。
開車前,他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訊息,發給了葉曉曉。
“旅行,還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