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夢者：黃粱一夢 第一章
夏天傍晚，太陽的餘暉仍舊燥熱的令人生厭。窗外的知了叫聲有氣無力，林本川昏昏欲睡，下床將窗戶開啟了一條縫，熱浪瞬間撲麵而來。
“小川？”林關中推開門，看到昏迷了一天的獨子醒來，驚喜上前。
林本川聽到父親的聲音，轉過身，逆著光看向林關中，這個他應該叫做爸爸的人。
林關中關上門，看到他赤腳站在窗邊，皺了皺眉，“怎麼不穿鞋就下來了？”
林本川低頭，腳趾蜷曲了一下，暖黃色的地毯襯的他雙腳麵板慘白，能清晰的看到腳背上凸起的青筋。
林關中把他抱到床上，半蹲下去替他穿上鞋子，“你這次回來還沒見過小秋吧。”
“小秋？”林本川低聲重複。
林關中替他穿好鞋，直起身，說：“他回老家了，明天回來。你可以找他玩。”
林本川仍低垂著眼，長睫微微顫了顫，“嗯。”
“你想和他玩嗎？”林關中看出了他的敷衍。
林本川踢掉鞋，背對著林關中躺下，聲音悶悶的，“我累了。”
林關中坐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摸摸兒子的頭發，林關中妥協，“爸爸先出去了，你記得待會兒下來吃點東西。”
林本川低聲應了一聲，聽見房門一聲輕響，抱著被子轉過了身。
擡手擋在眼前，林本川眼裡滿是茫然，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夢嗎？
如果是夢，為何會如此真實，心上的傷口還泛著疼；如果不是夢，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林本川一直躺倒晚上，期間林關中不放心，親自端了米粥送到兒子房間。
林本川側身看著桌上熱騰騰的粥，半晌爬起來，端著米粥盤腿坐在窗邊，從窗戶仰頭看著天空。
天上星子零星散落，光芒暗淡。
林本川放下碗，明天好像要下雨了。
窗外一聲響雷，林本川打了個哆嗦，從夢中醒來。
“少東，”張姨敲門，“小秋回來了。”
林本川擦掉額上的冷汗，應了一聲。
張姨在門外躊躇半晌，轉身下樓。
林本川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看向窗外。
閃電劃破天空，在灰濛濛的天際劈開一道耀眼的白光，雨水啪嗒擊打著窗戶，想要破窗而入，風聲呼嘯將院子裡相思樹吹得搖搖欲墜。
林本川洗漱一番，換了身衣服下樓。
林光中坐在沙發上，一手閒適的放在沙發靠背上，聽見二樓的響動，擡頭看過去，“小川，來。”
林本川站在樓梯處，明明外麵瓢潑大雨天色陰沉，一樓客廳裡卻燈火通明，光線刺的人眼睛生疼。
王小秋怯生生站在門廊，身上濕漉漉還在往下滴水，客廳空調打的很足，林本川瞧著他渾身哆嗦了一下。
沒有理會林光中，林本川抿了抿唇，轉身上樓。
林光中眉間微蹙，往沙發靠背靠了靠，居高臨下的揮手，“小川心情不好，你先回去吧。”
王小秋嘴唇蒼白，聲音微微顫抖，“是。”
林光中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點了支煙。
樓梯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本川急急跑下來，將手上的浴巾搭在王小秋身上。
王小秋愕然看著身上毛茸茸的浴巾，“少東？”
林本川沉默片刻，垂眸小聲說：“小心著涼。”
林光中目光沉了沉，隨後從沙發上站起走到兩個孩子身邊，拍了拍王小秋的肩膀，“外麵下著雨，你一個小孩子回去不安全，今天在這裡住下，明天我讓人送你回去。”
王小秋受寵若驚，本能看向林本川。
林本川鬆開抓住浴巾的手，退後半步，雙手背在身後，悄悄撚了撚手指。
林關中笑著看向林本川，“小川肯定也希望小秋留下來。”
林本川嘴唇動了動，彆開眼，“隨便。”
王小秋拽著浴巾，一句話未說便被麵前的二人安排好了今日的歸處，甚至連拒絕的話都不敢說出口。
林關中叫來保姆，帶王小秋去換身衣服。
張姨牽著王小秋的手帶著人往客房走，林本川猶豫半晌，跟上去不放心囑咐，“先帶他洗個熱水澡。”
張姨愣了一下，沒想到向來孤僻的少東居然會主動和自己說話，下意識去看林關中。
林關中看不出神色，點了點頭。
張姨便應了一聲，帶著人下去了。
林關中狀似不經意道：“小川很喜歡他？”
林本川沉默，半晌纔回答：“沒有。”
林關中眸光一閃，笑了兩聲，環住林本川肩膀，“昨天一天都沒吃什麼，餓了吧。我讓張姨做了你最喜歡的豆腐羹，嘗嘗？”
林本川可有可無點頭，看了一眼林關中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沒說話。
林本川與林關中相對而坐，一口一口慢慢吃著豆腐羹，眼珠轉了轉。
“他呢？”
林關中夾了塊魚肉放到林本川碗裡，“彆隻喝粥，吃點菜。”
林本川看著碗裡剔了魚刺的肉，默默夾起來吃掉。
林光關中滿意的眯了眯眼，纔回答他上一個問題，“你問小秋？”
“嗯。”
林關中放下筷子，眸光微沉，加重了語氣，“小川，他隻是個下人。”
林本川放下筷子，外麵一聲響雷，餐廳內燈光閃爍片刻，又恢複了正常。
餐桌上飯菜本都是林本川愛吃的，隻是現在看著卻令人感到索然無味。
林本川長睫顫了顫，“我吃飽了。”
林關中冷眼看他，沉聲問：“你在生氣？”
林本川否認，“沒有。”
林關中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筷子，“他和張姨在房間用飯，你想去便去。”
林本川又開始沉默，許久轉身上樓，關上了臥室的門。
林關中狠狠摔了筷子，陰鷙的目光緩緩掃過客房的門。
林本川坐在床腳邊，聽見樓下客廳傳來說話聲，不多時有人上樓，腳步在自己房間外停留了片刻，隨後踏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林本川側耳聽著，聽見門外的人轉身離開，走廊那頭傳來關門的一聲輕響。
微微坐直了身子，林本川眼球緩緩的轉動一週，又靜靜等了兩個小時，扶著床邊慢慢站起。
將門開啟一條縫擠出去，踮著腳下樓。
林本川站在客房外，手掌握緊又鬆開，腳趾不自覺蜷曲，搔刮著地毯。
客房門“吱呀”一聲開啟，林本川瞳孔微顫，雙手倏然握緊。
王小秋揉著眼睛，看見門外的人驚訝道：“少東？”
林本川抿唇，聲音低如蚊呐，“季子？”
王小秋沒聽清楚，揉眼的動作停下，“少東說什麼？”
林本川嘴唇動了動，低聲問：“你認識林季子嗎？”
王小秋誠實搖頭，“不認識。”
林本川鬆開握緊的拳頭，腳趾也放鬆下來，他打量著眼前的人，半晌問他，“你幾歲了？”
王小秋覺得少東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忍不住後退半步，小聲回答，“九歲。”
“九歲。”林本川重複了一遍，突然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還來得及啊。”
王小秋聽不懂，隻看著少東似笑非笑，腳步踉蹌著上樓。
王小秋跟了兩步停下，很想提醒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少爺小心些。
林本川失魂落魄回到房間，不斷重複一個名字。仰躺在床上，淚水肆意落下。